《关山月》一揽青山

4、第 4 章

　　夜半时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江离睡眠轻，听见雨声，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一场秋雨一场寒，江离披了件外衣，点了灯。

　　方才的梦到了白日的严州兵，还有风雪里，四海山庄后山的那个“女疯子”，江离有些头疼。

　　江天南常说江离的剑太过冷酷残忍，那时的江离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着黑瞳，她心想，剑本来就是杀人的兵刃，而杀人，本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
　　若她不杀人，那么人就来杀她，人终须面对死亡，这是江离七岁时明白的道理。

　　七岁那年，她杀了第一个人。

　　也是那时候，生死就成了她对剑道的全部理解。

　　重重叠叠的红纱帐下，绮梦一身华服，珠钗满头，唇红欲滴，眸光闪闪，黛眉如远山，柔荑轻轻晕开眼尾的红。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撩开纱帐，一步一步走过去，他将一块红色玉牌放在女人面前的梳妆台上。

　　“绮梦，我把它带来了。”

　　绮梦微微转身，一双凤眸将点点灯火收揽其中，她没有理会桌上的玉牌，只是伸手攀上男人的腰间，她抬眸，瞧着男人的脸，娇媚道：“陆风，你终于来了。”

　　陆风看着绮梦，神色动了动，刚想动手将绮梦挂在腰间的手松开，绮梦的双手却在陆风腰间向上游移，然后环住脖颈，不待陆风有所动作，便咬上陆风的嘴唇，轻轻一咬，酥麻的感觉一瞬间冲遍陆风的四肢百骸，他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绮梦微微吮了几下之后便是一通缠绵悱恻的侵袭，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温柔妩媚的严丝合缝，密密织成一张情网，叫他没有还手之力，叫他无处可逃。

　　微微喘息间，绮梦轻呵一口气：“痴心妄想了许多年，陆风，你便许我这一回吧。”

　　陆风低着眼眸，看着绮梦那张娇媚美艳的脸，绮梦的心意他岂会不知，他一再怕误了绮梦，多少年的风雨携程，生死相随，或许只有在此刻，他才能无所顾忌的放肆一回。陆风轻轻捧着绮梦的脸，像是捧起了他前半生的风霜雨雪，而这一次他放下了剑，卸下了一切，低头吻遍一生的风霜。

　　华服凌乱，灯火摇曳，红纱帐里云雨巫山。
　　手持长剑的少年挑翻悍匪老巢，斩恶徒于剑下，只为了，给春波绿里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折一枝开得最美的杏花。
　　而那时呢，少年骑着骏马带着花，叩开琵琶姑娘的窗。
　　琵琶姑娘开了窗，却只看见一枝花，她红着脸四处张望，看见少年抱着剑抬头望着她。

　　红纱帐里人事非，两人却终究卸下风霜，圆了少年和琵琶姑娘的梦。

　　武林，江湖，侠客，讲起来荡气回肠。千百个故事，数万个人物，有人年纪轻轻一剑杀出，有人壮年鼎盛，一指乾坤，有人耄耋之年，避世隐逸。他们在这里江湖上留下点点印记，流传后世，而更多的，则是江湖里的一粒尘，一捧灰，他们一生混迹江湖，生或死都不过风吹落一粒沙，其中讲得出名号的，或誉或毁都已是出类拔萃。

　　英雄，大侠，理所应当的被人追捧，赞美，可也正是他们的横空出世，他们的耀眼光辉，衬的众人愈发暗淡，他们理所应当的利用英雄，榨取大侠，然他们心中明白，自己与英雄大侠终究是不同的，少数则为异类，于是在英雄大侠们背负重担的时候，他们又会排挤，诋毁，践踏。

　　英雄大侠们的出色，光彩，将他们比的更加寒碜低微，于是他们皆持着匕首，将英雄大侠团团围住，索性连面也不蒙，胡劈乱砍。

　　第二日，江离在吃早点时，听到隔壁桌议论着陆风，他们说三日后，陆风会在金鹏飞在京郊的别院给江湖众人一个交代。

　　金鹏飞是北派金刀门的掌门，陆风要给的交代应该就是对黄季满门的一个交代，江离心中舒了一口气，暗自欣喜，她就说，陆风大侠敢作敢当，若真是他做的，他必然是有什么苦衷，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江离打听了别院的位置，记好了时辰，来一趟，一定要见一见敬仰的大侠才行。

　　几天过去，江离倒是忘了还有一件事要做。她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锁，小小的银锁上面还有母亲亲手刻的“平安”两个字，江离轻轻的抚摸着小字，江离恨自己已经模糊了母亲的容貌，而环顾四周，自己的身边也只剩下这一枚小小银锁与母亲有关，师兄常劝她，别执着于这一段缘分了，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面，也没有个音讯，不知性别不知姓甚名谁，不知身在何处，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是否还记得这个小小银锁定下的缘分？对方是否已经成家去了？再或者，是否已经不在人世，种种都不确定，江离却偏要执拗。

　　自己都要忘了母亲的脸，忘了母亲的声音，这些年来，母亲甚至不曾入梦，是不是还在恨着自己？

　　江离攥紧了银锁，无论如何，这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一段缘分，是这个世上，还留存着有关母亲的缘分。

　　她不敢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