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日子》山有木支

47、第 47 章

　　过了大暑，一天热过一天。
　　难得遇见阴天，夏遇坐在店里，看街上人也比往日多。
　　一辆又一辆精美华贵的马车经过店门口，夏遇看的多了，知道都是些权贵人家去郊外庄子上避暑。
　　中午，天上飘起雨丝，随风斜打进来，夏遇感到一股湿意，起身走到门首，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雨天，路上行人渐渐少了，夏遇和赵清清打了声招呼，带了一个伙计出门。
　　京城里面的路平坦好走，出了城门，路渐渐颠簸，夏遇坐在马车里不由跟着晃起来。
　　近郊路两旁，都是良田，放眼望去，青葱一片。
　　渐渐的，视线中出现几个小黑点，离得近了，才窥见黑点全貌——建筑的颇为讲究的房子。
　　马车在房子前停下，夏遇撑着油纸伞走到一家门前轻叩门扉。
　　“谁？”
　　“仙记老板，来和刘村长商量租种土地的事。”
　　门开了，夏遇收伞进屋，跟着老妪走进堂屋，他默默四下打量，京城这边房子比小溪镇那边精美的多，等刘村长的功夫，他坐在椅子上听院中雨打芭蕉声。
　　“久等。”
　　“哪里，”夏遇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是我来的冒昧，着实打扰了。”
　　喝了茶，寒喧了几句，夏遇提起正事。
　　“付老介绍我来，我想问问租种土地的事。”
　　“既是付老的朋友，也就是我刘东的朋友，租种这事放心，能成。”
　　夏遇得了这句保证，心放下一半，趁热打铁商议定了，签了字据按了手印，一式两份，各自收好，这事就算敲定了。
　　雨势突然转大，行路不易，夏遇受不住刘村长盛情挽留，多留了一会儿。
　　交谈间，夏遇得知刘村长曾做过行商，对经商一道颇有见解，两人就此聊了很多。
　　暴雨哗啦啦的下，有一阵子，夏遇心神全放在了雨上，这时，突然听到敲门声，他隔着重重雨幕望过去，依稀见到老妪开了门和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看到老妪小跑进来，贴着刘村长耳边说了两句，他注意到刘村长听了老妪话后先是一喜又皱眉。
　　夏遇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后盯着茶水看。
　　屋内没人说话，夏遇只能听到雨声，过了片刻，他又看向刘村长，沉吟半晌方道：“村长遇上什么事，不妨说说。”
　　刘村长长长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刚刚老妪来说庄子上的贵人吃腻了厨娘做的饭，想尝尝鲜。”
　　“这有何难？想必贵人们吃腻了大鱼大肉，偏想尝尝家常小菜。”
　　“你有所不知，偏巧今儿老婆子出门看闺女去了，实在没人能去做饭。”
　　夏遇见村长着实烦恼，要他看着村长受难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干脆道：“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去做一顿饭。”
　　“你？”村长由忧转喜，“麻烦了。”
　　好在这阵雨小，夏遇跟着村长走了五六百米，到了一处精致院落。
　　刚刚看到村长家小院夏遇已经感叹了一回，这会儿走在这四进院子里，心里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亭台楼阁，池塘水榭，翠竹奇花，相映成趣，好一个悠闲所在。
　　夏遇越往里走心里越是喜爱，倒不知是谁人住在这里。
　　沿着雕花长廊走进厨房，这时，夏遇才听庄子管事说话。
　　“厨房里的东西都可以用，做好了有赏。”
　　等管事走了，夏遇四下看了一圈，心里有了想法。
　　厨房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灶台极大，有四口大锅，他做了红烧肉、清蒸鱼、辣子鸡、酱鸭，还炖了一锅鸡汤，炒了两道时蔬，又做了一碗酥酪。
　　“这，你这手艺真是太好了。”
　　夏遇洗了手，微微一笑：“靠这手艺吃饭。”
　　刘村长连连惊叹，连管事来了看见也吃了一惊，笑得高兴。
　　过不多久，夏遇见管事笑意盈盈走过来，心里也舒了口气，看来那位贵人很满意。
　　“我家少爷要见你，跟我来。”
　　走在路上，夏遇细细打量四周，里面比外面还有富于诗意。
　　“这院子都是我们大少爷布置的。”
　　“很有诗情画意。”
　　“是了，我们少爷打小就喜欢山山水水，老侯爷常说他是个浪漫胚子，家里留不住。”
　　夏遇默默听着，倒是没想到管事面上看着严肃，会和他说这些。
　　不知道拐过几个弯，终于到了，夏遇等在门口，依稀听到里面说话声，听不真切，声音却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不等他细想，就见管事掀帘对他笑，夏遇了然，抬脚进屋。
　　“小少爷，他来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
　　声音越发耳熟，夏遇细细琢磨。
　　“是你？”
　　夏遇听出话语中的惊讶之色，愕然抬头：“是你？”
　　“你知道我？”
　　夏遇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威远侯府二公子。”
　　“不错，难得你记住我，”宋誉见到他忍不住露出笑，“那天他们那伙人后来寻我没？”
　　“寻了，得知二公子走了，又点了一大桌菜，让来威远侯府收钱。”
　　宋誉噎住，面上红白交错，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倒是大方。
　　夏遇收下金子，察觉宋誉视线落在身上，他浑身不自在，正准备告辞。
　　“你怎么没戴那个戒圈？”
　　夏遇下意识将右手往后收了收，想到什么猛然抬起头。
　　“你认识我的戒圈？”
　　宋誉故作不在意：“看着怪好看的。”
　　夏遇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他点点头，勉强笑道：“别人送的。”
　　雨小了，沙沙沙。
　　夏遇提出告辞，跟着刘村长离开这处庄子，走出大门时，似有所感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雨丝落在伞面上，也落在他的心湖上。
　　等人走后，宋誉在屋内来回走动。
　　“不对劲，这背后一定有缘故，”他往美人榻上一躺，发愁，“见我哥一面真难。”
　　宫里，五皇子近日染了风寒。
　　宋知看过五皇子，走出寝宫，沿着长廊走到平日休憩的亭子，仍下着雨，他坐在案前执笔作画。
　　画到一半，墨没了，他折身回书房取墨，沿着长廊走到亭外，他停下脚步。
　　“怎么不进来？”
　　宋知拾级而上，自若的走到案边：“公主怎么在这？”
　　“怎么我不能在这？”
　　“草民失言。”
　　宋知取出墨，细细研磨。
　　“我帮你。”
　　宋知偏过身子，垂着眼客气的笑：“不敢劳烦公主。”
　　柔嘉坐在一旁定定看他，良久，方问：“他是谁？”
　　风吹斜了雨丝，吹乱了乌发，宋知抬笔蘸墨，笑了一下：“公主不是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柔嘉看着窗外细雨，眼里蒙着一层雾，她嗓音低回，“怎么会这样？”
　　宋知没有回话，她也不需要宋知回答，她只是有些不甘心，咬唇逼回眼角的泪。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夏遇，宋知眼里浮现出温柔笑意。
　　柔嘉失神，倒从没见过他流露出这般神色，她尝到嘴里血腥味。
　　“时候不早了，本宫该走了。”
　　“恭送公主。”
　　无尽的思念倾泻在笔端，宋知画完最后一笔，已深陷思念的漩涡。
　　仙记生意稳定下来，赵清清夫夫决定回家一趟。
　　“夏哥儿，你在京城一切小心注意，我回家过半月就来。”
　　夏遇笑着安慰赵清清：“不用急着来，我能处理。”
　　依依不舍话别后，夏遇送走赵清清夫夫，看到远去的马车里伸出一双手不住挥舞，他忍不住笑出声。
　　笑过之后心底涌上几分凄凉，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嘶”
　　指尖烫红一块，夏遇连忙将手指浸到井水中，等那阵痛过去，他回到房中，这会儿吃了教训，小心的倒了杯水。
　　他控制不住的想到宋知，又想到那日见到威远侯府二公子的情形，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得知威远侯姓宋后，他心脏跳的厉害。
　　宋知进宫后就和宫外断了联系，这日，五皇子功课又得了皇上夸奖。
　　“小五，朕的好儿子。”
　　五皇子鬼灵精怪：“父皇，儿臣喜欢宋知。”
　　皇上龙心大悦：“宋知，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可有何想要的？”
　　宋知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
　　“回禀皇上，草民并无所求。”
　　皇上听了果然更高兴了，他一手抱着五皇子，一边笑着吩咐：“既如此，准许威远侯府明日进宫说话。”
　　“多谢皇上。”
　　翌日，威远侯、威远侯府二公子进宫。
　　五皇子功课提前做完了，宋知放他出去玩。
　　宋誉走进来，喜出望外。
　　“哥！”
　　“来了？”宋知遣退宫人，屋里只有兄弟俩，他瞥见宋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话就说。”
　　“什么都瞒不过哥的眼睛，”宋誉视线在他哥手上绕了一圈，不答反问，“怎么没见哥的戒圈？”
　　“送人了。”
　　“哦~”
　　宋知看他一眼：“有话直说。”
　　“我看见一个人戴的戒圈跟你的特别像，”宋誉强调，“一个小哥儿。”
　　宋知猛然抬头，手握紧了白玉茶盏，嗓音克制：“什么样的小哥儿？”
　　宋誉从没见他哥这个样子，意识到什么，不敢有所隐瞒。
　　“长得特别漂亮，在京里开了一家火锅铺，”宋誉又补充了一句，“铺名叫仙记。”
　　宋知握紧茶盏的手松开，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的靠着椅背笑了，这一笑如春暖花开，冰山消融。
　　一刻钟后，“宋誉”一路顺畅走出宫门，坐上威远侯府马车。
　　马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路走到文轩书坊门口，宋知从车上下来，拐进仙记。
　　“一间雅间。”
　　宋知靠近一点轻声笑：“不认识了？”
　　“宋知！”
　　“是我。”
　　夏遇眼里亮着光，一路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如坠云端。
　　“小心。”
　　腰肢被有力的大手握住不致摔倒，夏遇倚靠在宋知怀里进了最里面一间雅间。
　　门板一阵震动。
　　夏遇一把推开宋知，偏过头不说话。
　　“我很想你。”
　　只一句话，夏遇的心就被攥紧了，麻麻的疼。
　　“别哭。”
　　宋知轻叹，温柔吻去夏遇眼下的泪珠，顺着脸颊吻上夏遇的唇。
　　等到灼热的吻落在颤动的眼睫上，夏遇才意识到他哭了，颊边的热意是熟悉的，唇上的热度是久违的，再次相拥，他惴惴不安的心有了归处。
　　“你到底是谁？”
　　“宋知，”他顿了一下无奈道，“宋誉是我弟弟。”
　　果然是这样，夏遇眼里含着水光注视眼前人，听他讲了一个在话本上看过两三次的故事，只是这回故事的内容更加丰富也更加真实。
　　宋知揽着夏遇，将下巴搭在他的头顶。
　　“就是这样。”
　　夏遇从宋知怀里仰起头，抬手摸上他的脸：“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
　　宋知抓着夏遇的手不住啄吻：“好，我们回到小溪镇，你喜欢那儿是不是？”
　　夏遇轻轻点头，眼里泛起柔光。
　　“我在这里等你，多久都等，我们一起回家。”
　　重逢的喜悦一直延续到黄昏，夏遇依依不舍的送走宋知，转身眼中又流出泪。
　　相聚的欢愉是短暂的，离别的痛苦是长久的，想到两人的未来是美好的，夏遇擦干泪嘴角弯了弯。
　　宋知匆匆赶回宫，一路有惊无险回到五皇子寝宫，刚推开门就见宋誉从床上跳起来。
　　“哥，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样？”
　　提到这茬，宋誉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有我在，安心安心。”
　　来不及多言，宋誉换好衣服匆匆走了，正巧赶在宫门落锁前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