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两言三拍

37、第四章

　　屋子年久未经修葺，里面不仅不保暖，而且从青石地板渗透上来的寒气也格外的重，不过半夜，年轻的那个小道士谢宇就开始哆嗦打着喷嚏。

　　应该是寒气入体了。

　　他们只能把稍微有一些干的枯草铺在地板上，勉强能起一点作用。

　　当然娇生惯养的烟行波是不可能动手的，而且她也不需要那些枯草，不过睡意朦胧的谢宇还是给她也铺了床，身体力行地阐述了什么叫善良的道士。

　　而且因为漏风，四周的木制门窗被风吹着，不停地哐当响，简直是彻夜难免。

　　让两人一鬼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天天亮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夜，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地落下，比之昨晚简直就是小儿科。

　　谢宇打了好几个喷嚏，无意中的火堆也灭了，还有一些余温把周围的地板烤得暖了一些。

　　烟行波这一晚没有睡在自己暖和舒服的棺材中，从地板上的枯草堆中爬出来时还有些茫然懵懂，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的精神十分疲倦，比没睡还雷。

　　一侧头，正想去寻找谢青山，却发现旁边的两个枯草堆已经空了。

　　谢青山不见了人，谢宇还留在屋子里坐在一旁收拾行李。

　　她一个机灵赶紧爬了起来，“这位道长，另一位道长去哪儿了？”

　　“我师兄？”谢宇把行李都重新整理了一遍，里面书籍等贵重物品用油纸包裹好放进木箱子中，听到烟行波的疑问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才挠了挠头说，“应该去外面了吧。”

　　烟行波眨了眨眼，也不肯动了，就蹲在了谢宇的身旁，似乎有些好奇，“你们是青云上下来的道士吗？”

　　谢宇一惊，“姑娘怎么知道？”

　　烟行波无语片刻，默默抬手指了指对方身上的道袍，上面有绣纹刻着字呢。

　　谢宇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傻笑起来，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可不是吗？烟行波想要翻一个白眼，可想起乘黄说过，这种行为不太美观，于是她忍住了，继续打探。

　　“那你们接下来是要去何处？”

　　谢宇这下倒是没有多疑，听到了烟行波的问题就回答道，面上神情还带着显而可见的担忧，“应该是要去越州的埠城吧，我师姐前段时间传了书信过来说是在那边遇见了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这次山门中的人是分批下来的，他和师兄带着山门中师父下发的任务，要来京都这边皇城中和相国寺的方丈一起去举办祈雨祭祀。

　　师姐他们就先去了越州那边，因为距离青州很近，受了牵连，死了不少人，那边祟物甚多，鬼物作祟，伤了不少平民百姓。

　　谢宇说完对上烟行波一双明亮的双眼，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姑娘你现在身在京中应该很是安全，等下雨完全停了姑娘就赶紧回家吧，女子一人待在外面到底不安全。”

　　烟行波却是看了谢宇两眼，直接把谢宇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她才站起来撑了一个懒腰，大声说道，“那我和你们一起走。”

　　“什么？！”谢宇被烟行波这句话震地差点直接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姑娘，这万万不可！”他生怕烟行波是说真的，连忙阻拦，“我们师兄弟二人皆为男子，本来昨夜与姑娘共处一室已是不妥之举，姑娘怎可与我师兄弟二人一同外出。”

　　“而且此处距离越州路程遥远，途中的路甚是不好走，姑娘还是听我的话，回家去吧。”

　　烟行波却是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我决定了，我跟定你们了。”

　　其实这也是烟行波一早的想法，不管公子去哪里，她都是要跟着的，此下也不过是看谢宇反应有趣，她忍不住逗弄一番罢了。

　　于是她说：“你们等一下我，我回去收拾个行李，马上回来。”

　　然后一溜烟就出了屋子，谢宇说话的速度都跟不上烟行波跑路的速度，只能傻傻得坐在原地，愣愣半晌。

　　烟行波一出门就看见在院子里练剑的谢青山，她目光瞥过，瞅了一眼，不过没有时间认真去看。

　　她得马上回她的棺材中，把囤积已久的那些话本子和春宫图也一起打包带上，那些可都是她攒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最为精彩的几本。

　　顺便给乘黄留一封信，告诉自己等到了公子，准备跟公子一起走了，等自己把公子勾引到再甩掉，让对方也尝一下被抛弃的痛苦。

　　这时候的烟行波其实还是有一股子小孩子心性，她被困在这座狭小的宅院中，看到的也就那么些事，每日读着话本子打发时间，压根没有体会到世间险恶，于是还以为感情的事就像小孩子之间的拉扯一样，只要这样就算公平了。

　　可是有些事，是根本公平不了的。

　　谢青山只看见一阵风一样的绯色人影从眼前快速闪过，再一转头便只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收了剑回了屋子，就看见谢宇仿佛种满了蘑菇的背影。

　　“谢宇？”

　　蹲在地上的道士抬起了头，一副做错了坏事的模样，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嗫嚅说道，“师兄，我刚才好像说错话了。”

　　谢青山眉眼一凝，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出去的烟行波，那个行事诡谲的小姑娘。

　　烟行波背着一个小包裹从枯井飘出来不久就看见了正要出院门的二人，她赶紧上前了一步，准备顺势跟在二人身上，一点也没有见外的模样。

　　走了几步，最前方的谢青山察觉到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的烟行波，这时他清冷的声音都显得柔和了一些：

　　“行波姑娘，我们师兄弟二人这次是下山修行，路途经常会遇到危险和麻烦，条件艰苦，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我们实在是不合适，还是归家去吧。”

　　烟行波只低着头不说话，看着自己脚尖，却等谢青山他们走远了几步后又赶紧跟了上去。

　　如果这次出不去，她不知道又要被困在这里多少年。

　　谢青山这下也没有了办法，他们二人皆是修道之人，也不能对一个小姑娘出手。

　　最后，谢宇都感觉到了自家师兄的无奈，他甚至说道，“姑娘，你不是说你要在这里等你的郎君吗？如果你跟我们一起走了，你家郎君就找不到你了。”

　　烟行波这下笑眯眯地道，“可是我等到了我的夫君啊。”

　　谢宇这下看向烟行波。

　　小姑娘走上前几步，想要牵着谢青山的衣袖，背上的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只要跟着你们，我夫君自然会找上前来的。”

　　烟行波一个小姑娘张口闭口就是夫君夫君，听得谢宇耳朵都红了一些，他嘴唇蠕动数下，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谢青山眉眼动了动，看得出十分忍耐压抑，他只好瞥了一眼烟行波，最后装作没看见，把自己的衣袖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出来，径直向院门处走去。

　　谢宇见此只好跟上。

　　烟行波看了不远处已经破败的木门，眉眼动了一动，她感觉到了空中若有若无的排斥感，于是连忙小步跟上去，走在了谢青山的身旁，偶尔去触碰一下对方的衣袖。

　　在即将要出院门时，她突然一把握住了谢青山的手，在对方未来得及反应时，拉着人出了院门。

　　如此轻而易举。

　　谢青山反应极大，立刻就要后退几步，手从烟行波手中抽出来，冷漠的眼神刚要扫向对方，就对上了烟行波明亮的眼眸。

　　小姑娘似乎极为开心，也不被谢青山的动作惹怒，而是看向周边，目光在远处群山留恋片刻，又看向身后的高墙碧瓦，绕着他们二人周围转了几圈，十分开心地跑向他。

　　她终于出来了。时隔数十年，宅院子里有多少片屋瓦她都快要一清二楚了。

　　手下意识地要扯他的衣袖，他及时抽离，烟行波没有碰到，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围绕着谢青山，恨不得跳几个圈一样。

　　嘴里唤着，“公子，公子，你果然就是公子。”

　　谢宇被烟行波突如其来的喜悦弄的摸不着头脑，不过最后被感染，也忍不住乐呵地笑了几下。

　　谢青山目光落在烟行波灿烂的眉眼间，白日里少女的眉目少了一丝诡谲，多了一分山野烂漫，几乎那么片刻，感觉自己的心跳都缓慢了一些，他心中好像也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不过对上烟行波的目光时，他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后退了一步，收拢自己的衣袖，说了一句，“姑娘家的这样，成何体统。”

　　烟行波嘟囔了一句，却是松开了手，离他远了一步。

　　谢青山看了一眼自己被拽出折痕的衣袖，手指蜷缩了记下，不知道为何，他没有捋平，就这样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