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两言三拍

2、第二章

　　院中那位提灯奴仆的斥责声不停。

　　等院中的人基本上都进了屋子，烟行波看着映照在窗纸上的人影觉得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平静了不少。

　　才慢慢放下了放在心口处的手，轻飘飘地从树上落在了地面上，踩在了刚才落下的那些绿叶上。

　　停顿了一下，总觉得心头微痒，她平日里自由惯了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忌讳委屈自己半分，不做多想她便绕过院中几个依旧被训话的小厮向屋内飘去。

　　屋子里早已经被打扫干净，透彻明亮，一侧的案几上摆放着香炉，烟气飘渺，她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清冽仿佛雪松一样的香味。

　　那位公子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一处靠窗的榻上，手上闲闲地拿着一本书卷，垂眸翻阅。

　　身影被在一侧的树枝型的灯火映照，让整个室内都因为这人的存在而生辉。

　　身边只有一位随身侍奉的小厮，在轻拨香炉中的香灰，她扫视了屋内一圈果真如昨日的那些丫鬟所说，这位公子屋内侍奉的都是小厮，一个丫鬟也没有。

　　只不过她离近了便看出这位公子的气色不太好，面白如玉。

　　可这白中透着些病弱和苍白，唇色浅淡，深而远的眉眼也染上了一些郁气，像是青山雨林间终日缠绕的雾气。

　　果真如那些丫鬟小厮们所说，他们这位公子的身体不好，身体孱弱。

　　但且这样也是极好看的。

　　烟行波看着看着，忍不住离面前的人越来越近，等到能看见眼前微弱颤动的眼睑和蹙起的眉间时。

　　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一人一鬼已经离得很近，她几乎贴在这位公子的身上。

　　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

　　一瞬间，烟行波感觉自己的脸被火烧一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像人一样，红了个透彻。

　　她羞羞地看了眼面前垂眸的公子，又垂下眼帘，面上露出些属于女儿家该有的羞意，鼻息间依稀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那股冷冽的香气，还暗含着一丝常年缠身的药香。

　　如此反复几次，烟行波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公子片刻后，觉得对方眉间的那处皱痕太过惹人眼。

　　仗着自己身为鬼身，平常人是看不见她的，于是色胆包天就要伸出手指想要抹平对方眉间的那处皱痕时。

　　却听“啪”地一声，面前的公子突然像是有什么难以忍受之事一样，把手中的书卷扔到了一侧摆放茶盏的案几上。

　　青年眉宇间多了一分怒气，也许牵扯到了心神，止不住咳嗽了数下，越发显得脸色苍白了些。

　　案几的桌面因为苏慎的动作微微振动几下，带着桌面上的茶盏也泛起一圈圈涟漪。

　　烟行波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收回了手，一时之间，目光落在对方的眉眼上，竟觉得这样对方也是好看的。

　　不止烟行波被惊到，屋中伺候的小厮们也被自家公子突如其来的发怒所吓到，连忙跪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公子突然发怒，就是想请罪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平日里公子脾气再过温和不过，待下人也很宽容，这般无缘无故的突然发怒是从未有过的。

　　于是小厮们只说了一句公子息怒便匍匐在地，不敢再言其他了，只是身体颤抖，显现出这些仆人此时内心的害怕。

　　公子温和，可公子的母亲府上的女君性情却是严苛，被女君知晓今日公子生了怒气，他们这屋子里伺候的谁也逃不脱干系。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烟行波却是站了一会儿后，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应该没自己的事，然后就飘到了苏慎一侧的榻上坐下，浑若无骨地靠在上面，纯粹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托着腮，眉眼松散，只一双眼清澈明亮，看着神情莫测的青年娇声娇气说道，“公子身体不好，还是少发脾气，要不然看着公子皱一下眉，奴家这心肝都像针扎一样疼。”

　　如果有人能看看见这一幕，只觉得这女鬼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看这话里话外，这懒散的坐姿，活像是什么勾栏里出来的一样。

　　其实烟行波这话还是学的别人的，在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宅子侧门处来了对男女，那女子妖妖艳艳，面上带笑，男人是个穿着锦衣的公子哥，看衣料和上面的刺绣，家境应该不错，不过那时面色却不好看。

　　那妖妖艳艳的女子却是拿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揉了一揉，媚笑一下说道，“公子别生气，你要什么奴家都给你，要不然看着公子皱一眉，奴家这心肝就像针扎一样疼。”

　　不过片刻那男人果然神色转晴，抱住女子两个人心肝来心肝去。

　　接着就是不知为何两人说着突然就你摸摸我我摸摸你，女子还时不时的发出一道尖利的声音，面上神情像是疼痛又像是舒服。

　　烟行波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那女子被那个男人打了也不生气，还作此神情，肯定是脑子不太好，于是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飘远了。

　　但是烟行波暗地里却是记住了女子开头对那个男人说的话“看着公子皱一眉奴家心肝就像针扎一样疼”，也正是说了那句话，那个男人脸色瞬间转晴不再生气了。

　　现在烟行波虽然知道苏慎听不见这话，却还是出了声，算是活学活用，也不怪乎是她平常一个鬼在这院子里飘荡，独自惯了，平常也没有个逗乐的人，只能常常自言自语逗趣。

　　得亏她是个活泼善玩的性子，在这座老宅子里能自己找乐子倒还算过的过去，要不然换个平常鬼早就疯癫了。

　　她一遍说话一遍好奇地摸着案几上的茶盏，纤细白嫩的手指搭在白瓷茶盏上，好似感觉不到上面的热气，细细看来竟然比那瓷器还白上几分。

　　但与那位女子不同得是，烟行波说这句话时，多的是一份天真烂漫，少了一份艳俗。

　　不过，几乎是烟行波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身旁的一道利线向这边射来，等她转过头去看，却只看见了青年光洁的侧面，低垂的眼帘，对方指腹在眉间轻揉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

　　刚才的那道利线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有一瞬间，她险些觉得这人好像看得见她。

　　在她茫然间，屋外进了一个小厮，说是热汤准备好了，请公子前去沐浴。

　　屋中的寂静被打破，青年的面色已然恢复如常，匍匐在地的小厮们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善于服侍人，最是能察颜悦色，听到上头传来一道轻声，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厮站了起来说道：“奴服侍公子去沐浴更衣。”

　　苏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从榻上站了起来，烟行波这才发现，就算这人病弱可在榻上坐着时也是背脊挺直，像是山林青柏，愣地冷清肃礼，带着世家子弟天生的克己，不过这份克己因为对方天生的体弱又多了一丝矜贵。

　　眼见二人要远去，烟行波赶紧也从榻上爬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主仆二人身后。

　　不过，才走了几步，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侧过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这下时点到了她该就寝的时刻了，她往常都是这番时间入睡的，时间久了，竟也形成了习惯。

　　不过，看见前方人的身影，烟行波心中竟然生了些不舍之意，蹒跚地又跟了几步，可睡意就像突如其来的潮水一样，猛地袭来，让她抵抗不住。

　　也是这几天院中来了人，她太过开心整日里跟着院中的那些奴仆们晃悠来晃悠去，很是废了她一番心神，才弄得眼下如此疲倦。

　　又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烟行波手轻轻掩在唇间，眼睛半眯，似困非困，眉眼间的天真都被这股子睡意压下去了，现在竟然看出些像猫一样的柔顺。

　　最后实在是抵抗不住，她才飘到了前方主仆的旁边，看了看身侧的公子，又看了看对方身后跟着的奴仆。

　　觉得这人总归是要在这处住上一段时间的，应是跑不掉的，等明日再过来也看得。

　　于是在困意彻底牵扯住她的心智前，葱白似的指尖掩在自己的唇间，看着身侧的清冷公子。

　　又看了一眼夜空中点缀的繁星和明月，眉眼烂漫，对着身旁的人轻声说道，“天色已晚，明日奴再来找公子玩耍。”

　　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说这话，免不了多一份暗含的意味，让人不免多想，可是烟行波这话一出，却是带着孩童的纯粹。

　　她说完这话觉得这里的主仆二人也听不见，于是直接就飘飘远去，奔向老宅子的那口枯井。

　　平日里她都是睡在那口红漆木棺材中，也不知是何种木料所做，竟有养神的功效，在里面躺数个时辰，便觉耳目一新，浑身轻松。

　　烟行波因为走的匆忙也并未看见几乎是她话音刚落远去的一瞬，苏慎就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神情莫辨。

　　身后的小厮察觉到主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微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向苏慎，“公子，有何吩咐？”

　　苏慎收回视线，没有回答身边小厮的话，而是继续走了几步，即将步入浴房时又突然停顿住，对着身旁的小厮说了句，“明日找些牛角和桃木挂在院中。”

　　“？”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小厮颇为摸不着头脑，不过片刻又想明白了，这处是老宅子，许久都未有人居住，且地方偏僻，虽然适合养病，可这样的地方长时间没人居住往往会有些邪魅作祟。

　　而公子身体不好，连个冷风都吹不成，这种邪气入体于公子而言可是大祸，在院中挂些牛角和桃木正好可以除邪止鬼，再好不过。

　　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有人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