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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烈阳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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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斩当在烈阳之下练习。
白雾微茫,阳光炽烈地照在大片大片的桃林上。
宁锦枭的手指自刀上划过,眼睛盯着灼灼的桃花。他左腿向前迈出一步,右手持刀荡起一层震波,再收刀,出腿。
烈阳斩的招式并不复杂,可以说只是基础刀法的变种。
宁锦枭只空空地使着烈阳斩,没有使灵力,竟隐隐使出了一种大道至朴的感觉。
顾昭昭看了看 ,道:“哦,原来是这样。”
宁锦枭:“你会了?”
顾昭昭很诚实地点点头:“眼睛会了。”
宁锦枭:“烈阳斩的招式很好学,以你的资质,”他上下打量一番顾昭昭,“学个半个月,也能练出个样子吧。”
顾昭昭也拿了把刀,跟在宁锦枭身后比划,她自觉自己使得虎虎生威的,但是她尚且不觉得难——那么如此平平无奇的刀法,是怎么成为宁锦枭的成名刀的?
宁锦枭望着远方,阳光眩目无比,桃花瓣间泛着金色的光。
他清楚地看见从天际飞速地略来一抹黑影。
他开口:“烈阳斩难的是刀意,而不是招式……”
顾昭昭没听明白,还想再问点什么,只见一面血红的阵旗从遥遥的天空里飞下,静停在了她的眼前。
一缕黑雾从那面旗子里飘出来,在空中凝成五个黑字“鬼长老敬请”。
五个字如轻烟般散去,而那阵旗猛然爆发出一道血光,血光蔓延很快,所照到的好几树桃花飞快地凋零。
最后,血光一丝一缕地缠上了顾昭昭的身体,像是锁链一般。
*
鬼长老桀桀地怪笑着,道:“小宁,我最近在招鬼幡里加了点小玩意,刚巧让你来试试。”
顾昭昭是被那锁链强行带到这里来的。
她又见到了白骨森然的鬼长老,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其实哈,如果您真想验证它的威力,自己试试岂不更好?”
鬼长老笑意不减,道:“这可是帮你磨砺杀意的大好时机,不要不知好歹啊宁锦枭。”
顾昭昭望着真·招鬼幡,心神一阵恍惚,又被吸入了其中。
血色的天空,血浸透得发黑的土地,乌鸦凄厉地叫着朝着浓不见底的黑雾里飞去,风在凄厉地呼号。
从那呼号声里,慢慢地浮现出了鬼物的阴影。
这鬼物像是肉块堆积成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顾昭昭握着刀,定了定心神。
一周多的伪·招鬼幡的体验,她对于秽物没有那么怕了。
但是手仍止不住地微微颤着。
没关系,顾昭昭对自己说,就当是大一点的老鼠好了。
阴风像是刀割一般划过她的身体,顾昭昭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先出了刀。
刀锋反转间的微茫,是这暗沉沉的世界里唯一一点光亮。
她冲上前去,一刀劈开最为首的鬼物,身法闪动,向前掠去。大片大片的血块哗啦啦倒在她身上。
顾昭昭喘着气,恐惧的感觉倒是慢慢消失了。
她对刀法运用不熟,有时候使出一招要用好多灵力,打得有些力竭。
奇怪的是,她不觉得恐惧了。
累和疼痛并行,当刀穿行过怪物身体的时候,她只在想着怎么更快。
她不再害怕它们了。
散落在地上的血块像虫一样,慢慢地蠕动到一起,层层地往上堆积,一寸一寸地,凝成了个人形。
顾昭昭只以为又出现了新的怪物,提刀正准备砍上去——
斑驳的血红,大大小小地堆积在天空上,深红得几乎发黑的血凝在土里,那“人”身上的血不断地往下流着。
在这血光透亮里,顾昭昭看清了他的面容——
宁锦枭说的话仿佛仍在耳边,他凝望着垂下的桃枝,道:“顾昭昭,进了招鬼幡你就会学会烈阳斩了。”
她几乎要站立不稳,持刀对着面前的鬼物,从刀面的反光里看清了和鬼物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这里的鬼物生了和宁锦枭一模一样的脸。
而且,下一瞬,这鬼物也虚晃晃地握住了把血凝成的刀。
使得正是烈阳斩。
顾昭昭为了抵挡这一挥斩,足足后退了数十余步。鬼物的力气大得很,也不知道疼痛一般,刀法的攻势强得很多。
下一瞬鬼物的刀锋微扬,比烈阳照耀的速度还要快,直直地,锋锐般地,穿透了她的身体。
顾昭昭保持了很久挥刀的姿势,才感到了迟来的疼痛。
她向前重重一倒,伤口痛得仿佛撕裂了她的灵魂,生命流逝的感觉如此清晰,她抬抬眼望望那鬼物——
与宁锦枭肖似的那张脸上,眼睛泛着浓浓的血光。
顾昭昭闭上了眼,她死前的最后记忆是一片朦胧的血色。
*
鬼长老似有所感地望了望招鬼幡,“啧”一声又“呸呸”,道:“哎,这新来的小宁可真比不上旧小宁,哎,老夫的材料又要多出不少开支。”
宁锦枭望了望天空,手下动作不改,一刀挥了出去。他沉思片刻,又持刀,挥出。
刀法影子错落在桃林之间,他不知疲倦似地,将烈阳斩练了无数遍。
*
从沉睡里睁眼,顾昭昭站起身,摸摸自己的胸膛——刀贯穿的深深的伤口愈合了。
刀还在她的身旁。
她望望前方,自那血色里又长出了一个人形鬼物。
鬼物“宁锦枭”偏过脸,刀尖向上,使出了一招烈阳斩。
还来——
顾昭昭侧过身半步,提着刀堪堪挡蔽着——
第一式,向阳生,那鬼物自左上撩了个刀花,
第二式,此风起,忽左忽右地劈来;
第三,那一刀自上而下砍来——
烈阳斩又贯穿了她。
顾昭昭甚至对疼痛都有些麻木了,眼前重影道道,她盯着这个鬼物的脸。
不光是脸肖似,连宁锦枭那种漠然的,自矜的神情也如出一辙。
她又昏死了过去。
第三次苏醒,仍然是血色之境,黑压压的天空,凝血的雾霭,和……使着烈阳斩的鬼物。
顾昭昭清楚了烈阳斩的招式,能勉力抵挡一会了,但这鬼物力气其大,她支撑不住,仍是输了。
第四次……
第五次……
……
顾昭昭又见到了那鬼物。
身体上的疼痛虽然已经远去,但精神上紧绷的弦却永远紧绷。
她的脑海里几乎空白,眼前被血色挤满,即使见到刀来,顾昭昭也愣了好久。
鬼物脸上空洞洞的,眼睛里流淌的是血光,刀的招式无比规整,仿佛练了千百遍——
刀锋自上而下来,拉出一道银白色的闪光。
顾昭昭望着鬼物,有些恍惚,叫了声:“宁锦枭——”
刀锋顿了顿。
下一瞬,刺骨的疼痛又来临,困倦的感觉从刀穿透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
顾昭昭又被杀死了。
*
再醒来时,终于见到了明亮的天光。
顾昭昭动了动手指,有些发软,她伸手挡了挡天空。
另一只手撑在刀上,刀深深地嵌入了地板里,她听到自己震颤的心跳。
“砰咚”“砰咚”——渐渐的,风拂动的声音,远处隐隐的人声喧哗,以及鬼长老不怀好意的嘲笑声。
所有的声音涌入耳中,顾昭昭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鬼长老叹道:“不行啊,被杀这么多次,你比起那个小子,可差了不远。”
顾昭昭沉默一会,有些钝钝地开口:“……长老真是好兴致……也不知您到底是修魔还是修道?”
能以招魂幡这种鬼物为法宝,这鬼长老竟然能在蓬莱如此猖狂。
蓬莱可是正派名门啊。
“你懂什么,”鬼长老猛然逼近了她,破空声还未尽就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他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白骨抓在她的天灵骨上道:“无知小儿,你懂什么叫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修心者即为道!别以为知道个魔修二字,就来侮辱我。”
他的爪子渐渐合拢,顾昭昭感到一种近乎麻木的疼痛。
她心想,我合欢宗正经的魔修且不像你这样,这算什么正道。
“招鬼幡里豢养魔物,鬼长老,你就是魔修。”
鬼长老收回了手,擦了擦血迹,又低低地笑起来:“那算什么魔物,只不过是上一个人留下的恶念,我以招鬼幡帮你们去恶念,这是修心。”
顾昭昭一愣,未能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刚想说点什么,忽觉身上一沉。
鬼长老冲她虚虚一指,再往她的膝盖处一弹。
钻心的疼痛密密麻麻地窜上来——
“小宁,做好你自己的事,以后每天我都会请你过来,你可不要推辞。”
*
顾昭昭低着头走在路上。
她只觉得身心空茫。
“宁师弟,最近可有空一同去栖雪山猎杀妖兽,我们正缺一位强攻……”来者的话还没说完,顾昭昭直接略过了他,不闻也不顾。
那人小心地抱怨着:“宁师弟又怎么了,脾气可真古怪。”
“宁师弟。”
“宁师兄,可否请教一下……”
无数的声音涌入她的耳里,顾昭昭干脆使了个禁音诀,将这些声音全隔绝了。
桃树盛立在两旁,她走在人群里,像走在孤月高悬的小道里。
……
隐隐的米饭的香味窜进顾昭昭的鼻子里。
她揉了揉鼻子,望望眼前,一座白砖高高砌就的屋子立在眼前。
她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饭堂,难道这是干饭人的本能吗。
揉揉肚子,顾昭昭觉得自己应该饿了,想了想,提步走进了饭堂。
不知为何,心情好了些。
饭堂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十几个人,顾昭昭望了望,决定先买个鸡腿。
柳东鸣竟然也在这,隔了好几个人,冲她招招手,然后几乎是小跑过来。
“宁师兄,多日未见,近日可好?”
于顾昭昭而言,此时的世界是静音的,她看了柳东鸣一眼,决定先吃饭。
柳东鸣没有得到答案,只看到宁师兄一张冷漠的脸,他心思九转千回,莫非,是师兄告诉我修心法则自在心,不必问人?
他悟了。
见师兄买好饭坐在桌子上独自吃。他便也买了同样的饭菜,走过去,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属于那种能看到师兄又不会打扰的地方。
顾昭昭吃着吃着,顿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望去,只见柳东鸣坐得远远的,冲她微微一笑。
顾昭昭:“?”
鸡腿还是很香的,一口咬下去,肉的软软的的触感在嘴里爆发,咽下去的时候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招鬼幡里的阴影似乎有些远去了。
柳东鸣站到了她的眼前。
顾昭昭望着这人,终于把禁音诀撤了。
柳东鸣微微一拱手,道:“今日观师兄用食,才知东鸣以前有多么愚昧无知,原来小小的吃食也有红尘之道,东鸣这就回去细细品味。”
他的表情是如此真挚。
顾昭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烈阳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