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150、浮光掠影

　　狐妖从不以战力立足。

　　妖魔中，狐妖是极为特殊的一支，以擅长控心驭妖而闻名，每逢妖魔出征，大军中必有狐妖坐镇。

　　简单的说，狐妖在妖魔征战时的作用，就与方正以御人术相助白玉长城的修士守城时的作用差不多，它们更擅长操弄人心聚沙成城。

　　只不过方正的御人术是修行而来，而狐妖则是天赋本能，尾巴越多的狐妖，天赋本能就越强。

　　但不论多强的天赋本能，都需要术法配合才能发挥作用，而这只狐妖修行的却是医道，擅长的是禁术，纵然境界达到了九尾妖王的级别，却完全没什么用处。迷惑住那几十个修士的心智，已经是它能力的极限。

　　所以它炸尾巴炸得十分痛快，九条尾巴还是六条尾巴，都不影响禁术的发挥，顶多只影响它化为人身时的完美度。

　　既然人身不完美，狐妖索性就以真身示人了。

　　李经自然不会在意狐妖是真身还是人身，他打量着它，觉得这只狐妖身上处处是谜团。

　　妖魔生来就桀骜不驯，大军出征时就是一盘散沙，因此狐妖的天赋本能显得格外的重要，这也使它这一族在幽冥里地位相当高，尤其是九尾妖王级别的狐妖，更是难得，根本不可能被派来潜伏在山海之间搞事，它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一桩稀奇事。

　　何况它居然还修行了医道，误入歧途到这么离谱的地步，也是让人难以置信。

　　狐妖口中说着不在意，表现得也是真的不在意，它根本就不管李经在想什么，细长的狐脸露出了一个极具人性化的笑容。

　　“你没有时间了。”

　　它仰起头，看向天空，死气浓郁到了极致，凝聚成一片漆黑雨云，已有零星雨点开始飘落。

　　李经打了个哆嗦。

　　肉体凡胎，能否经得住死气的洗刷？

　　那自然是不能的。

　　狐妖也不能，但它是妖王之身，又拼了三条尾巴的修行，勉强换得了自如行动，怎么也比李经能扛多了。

　　所以它根本就不怕李经拖时间，因为眼前这个人，注定拖不过它，它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着李经窒息于死气之下。

　　但狐妖还是很忌惮梁青山，死气提前倒卷而回，李经不知道原因，狐妖略加思索就猜到了，叶青獒那个废物，败得太快了。

　　其实狐妖也拖不起，纵然是妖王之身，也抵不过是个战五渣，遇上一等一的剑修，一个死字不用写两遍。

　　但它城府极深，先炸狐尾，做出破釜沉舟的气势，再装作气定神闲的姿态，无非就是一个字：诈。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诈。

　　“将无庸公子的禁术秘籍交出来，我便不与你计较，放你逃生而去。”

　　李经沉默片刻，道：“你追随无庸公子日久，他的禁术你早已学会，还要秘籍做什么？”

　　“无庸公子的手卷，岂能落在你这欺师灭祖之徒手中，你交还是不交。”狐妖语带威胁，“我数三声，你若不交，就休怪我改了主意。”

　　“不交。”

　　李经没等它数三，一口回绝。

　　狐妖愕然，眼前这人还是一副怕死的怂样儿，若不是它亲耳听到，断然不信他会说出“不交”二字。

　　“死字当头，还敢与我嘴犟，既然如此，就送你入黄泉，与那仙人的遗骸做伴去。”

　　说话间，狐妖目中凶光毕露，又竖起了一条狐尾。

　　李经却是顾不得狐妖的威胁，闻言惊诧道：“从游上仙的遗骸真的在黄泉里？”

　　先前狐妖说答案在海眼中，他只当是胡言，可此时狐妖竟又提起，还能是胡言吗？

　　狐妖见他临死还关心仙人遗骸，顿时心中一动，诈不成，还可以诱之，于是笑道：“你有所求，我亦有所需，互相交换，有何不可？”

　　李经勉强收敛了心思，想了想方道：“说来说去，你一定要禁术秘籍，如此我便越发不能如你所愿了。”

　　凡妖魔想要的，绝不能给予。

　　不过李经也不禁生出几分疑惑，莫非禁术秘籍中还藏着他不曾察觉的秘密？

　　“那你就去死吧。”

　　狐妖翻了脸，狐尾炸开，百年修行凝聚在狐爪之上，幻化出锋利的尖甲，挖向李经的心口。

　　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但再慢也比李经闪避的速度快。

　　狐妖擅弄人心，它要的本来就不是李经的命，而是禁术秘籍。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扛过去了自然天宽地阔别有人间，扛不过就是意志崩溃行尸走肉。

　　诱也不行，那就恐吓。它不觉得一个怕死的人能扛得过这生死关，赌的就是李经扛不过去，意志崩溃，乖乖的交出禁术秘籍。

　　李经面色发白，看着缓缓逼近的狐爪，试图躲避却动作依然迟缓如蜗牛，真元更是在死气的压制下彻底凝滞，别说是搬出石雕人偶，就是傀儡替死符都无法动用。

　　他干脆把心一横，闭上双目大喊：“梁青山，救我！”

　　于是一道剑气应声落下，斩向了狐爪。

　　狐妖尖声惨叫，捧着断腕头也不回的逃走，甚至不惜一连又断去两根狐尾，以抵御死气对它的压制。

　　李经睁眼时只看到了狐妖的背影，顿时怔了怔，梁青山真的赶回来了？

　　但梁青山并没有出现。

　　李经轻轻舒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只剑哨来。这时当初梁青山留给他示警求救用的，只要一吹响，梁青山立刻就会赶回来。

　　只是这回他并没有吹响剑哨，但剑哨上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眼见已经无用了，分明是梁青山还在剑哨里留下了一道剑气，正是为了在他受制无法求救时能够保命。

　　方才生死关头，这道剑气冲破剑哨，斩断了狐爪，果然救了他一条性命，还惊跑了狐妖。

　　只可惜了这只剑哨，是梁青山唯一主动送给他的东西。

　　李经仔细收起了剑哨，舍不得抛之。

　　狐妖一逃，它操弄人心的术法渐渐散去威力，被控制的修士陆续清醒过来，纷纷惊咦：“发生了什么事？死气为何浓郁成雨？”

　　俨然他们已经记不得方才发生的事了。

　　“且慢追究，大家先聚在一处，各出手段抵御死气……李道友，你躲到我们中间来。”

　　李经先前就是被他们保护在中间才受到围攻，此时仍心有余悸，哪里敢再接受他们的保护，又不好直接出言拒绝，正转着脑子想着措辞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梁青山终于赶回来了。

　　“形势有变，死气还在增加，很快就会大雨瓢泼，你们扛不住先回通天塔。”

　　修士们一见来的是梁青山，哪里有二话，他们大多伤势还未痊愈，眼前的死气浓度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一听说死气还会继续增加，立刻纷纷拱手告辞离去。

　　“梁青山，你又救了我一次。”李经眉开眼笑。

　　要论可靠，还得属梁青山。

　　不过梁青山却还是一惯的淡漠，上下打量他几眼，道：“没事就好。”

　　剑哨一破，他就感应到了，顾上不身后的一众剑修，全速而归。虽是晚了些许，但好在李经有惊无险。

　　二人各自将遇到的情况一合计，意识到情况有些糟糕，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没想到叶青獒竟然还是个滚地刀。”

　　这死也要拖人下水的无赖劲儿，着实是出人意料，李经想骂人。

　　他接过梁青山收集来的息壤，然后在心中呼唤白玉上仙，顺手还将禁术秘籍交到梁青山的手上。

　　“帮我把它割烂，我倒要瞧瞧，这本秘籍中还藏着什么秘密，令狐妖百般筹谋。”

　　禁术秘籍在李经手中已经好些年，前前后后早让他翻烂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秘密没让他看出来，那必然是极高明的禁制，若要慢慢研究破解，找成名或许可行。

　　但眼下这情形，哪有时间回去找成名，所以李经选择了暴力破解，不管什么禁制，都经不起剑修的一剑破万法，如果一剑不行，那就两剑。

　　梁青山看了他一眼，接过禁术秘籍，手起剑落，只见一团青光自破裂的秘籍中弹出，一触剑气就自行崩解，化为一枚玉符落在了梁青山的掌心里。

　　“咦，是浮光掠影！”

　　李经正要观察玉符，就听到心湖中传来了白玉上仙的惊咦声。

　　“上仙前辈，您认得这枚玉符？”

　　白玉上仙沉默片刻，道：“本君升仙时褪下一层石皮，当年被从游拿去，说是要将他游览过的天下美景人间繁华以浮光之术刻影于石皮之上，让本君足不出户便可饱览世间胜景。”

　　李经愕然，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白玉上仙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

　　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白玉上仙继续道：“后来，石皮被从游分解成无数的小块，遇见合眼缘的人就送一块，送了七七八八，竟是一块也没有回到本君手中。”

　　李经用力抿住嘴，这个时候要是不小心笑出来，定会大大得罪这位上仙。他虽不曾识得那位从游上仙的真面，但想来必是位活泼跳脱又大方慷慨的可爱之仙。

　　眼前这块玉符，显然就是当年从游上仙送出去的无数石皮中的一块，只是不知如何流落在元无庸的手中，又被他以禁制封在了禁术秘籍中。

　　机缘巧合，也算好歹有一块石皮回到了白玉上仙的面前，只是内中刻录的内容，定然不是从游上仙当年许诺的世间胜景。

　　所以李经决定先请白玉上仙出手帮忙催养息壤，回头再研究玉符中究竟记录了什么秘密才让狐妖那么上心。

　　只是他话还没出口，白玉上仙却叹了一口气。这口仙气落在了玉符上，瞬间就激发出玉符上的浮光掠影。

　　“我是元无庸……”

　　光影闪动中，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