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携款潜逃” ...
-
因弗兰星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若非尸横遍野，赤地千里，怕是会被误以为这是最为寻常的一个夜晚。
“统领，封闭源系统已经超负荷运转了，请您下令撤退！”军官单膝跪倒在顾羲和面前。
“再等等，还没有找到。”顾羲和声音沙哑，让人辩不明情绪。
“……是！”军官眼眶湿润，还是选择服从命令。
——
“报告！”
“进来。”凛秋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白猫的头，说道。
“指挥使大人，大元帅下令，请您立刻关闭封闭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元帅助理机械地转述。
“哦”凛秋眼睛半眯着，满含戏谑地笑出声。“不止江离，顾羲和也在封闭源影响区范围之内，大元帅是想一同除掉他们两个了？下一个是谁，是我还是望舒”
“大元帅实属无奈之举，请指挥使服从命令。”
“威胁我？”凛秋依旧是笑着的，抬起手腕，随着凌厉的风，一闪寒芒刺向元帅派来的传话者。
贴着传话者的颈部划过。直插进他身后的门板。
传话者的冷汗滴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办公室里，在感官上被放大了无数倍。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传我指令，没有找到江离前，封闭源不会关闭。哪位再敢多言，就让他为江离陪葬。”凛秋安抚地顺着怀中白猫耸立起来的毛。
——
“不必解释。”望舒淡然地看着正谦卑且慌忙清理破碎杯子残渣的因弗兰军元帅。
“大人，我方斯蒂诺统领引爆炸药实非我的授意。”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元帅手上被玻璃渣划出一道道血痕。声音含颤地解释。“请大人明鉴啊！”
“你最好祈祷一下。”望舒轻蔑地看着惊惶失措的元帅。“顾羲和找到的，不是江离的尸体。”
“参谋总长大人福泽绵长，定然是无事的。”元帅陪笑道。
“报告！顾统领派人传话来说已经找到了参谋总长大人！”守卫喘着粗气跑进来。
——
顾羲和脱下外袍裹在江离身上，轻轻抱起他，顾及几乎遍布全身的伤口，动作极其小心。
雨水润泽了龟裂的地面，也冲刷了斑驳的血迹。
卫兵顶着顾羲和杀人般的目光将江离抬到担架上，就好像出了一点差错眼前这位阎王就要杀了他们殉葬似的。
“还好吗？”对讲机那一头，凛秋焦急地询问。
“昏迷不醒，但是有心跳。”顾羲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那就好，先转移到前些年望舒置办的疗养院吧，那里安全隐秘。”那猫似乎也通人性似的，听见两人的话也放松下来，软软地瘫在凛秋腿上。“我想，江离还活着这件事，暂时不告知除去我们三个之外的其他人。”
“嗯，你也这么怀疑”顾羲和毫不意外。“诺亚方舟内部恐怕不干净。”
“勉为其难帮老头儿清理一下垃圾。”凛秋轻叹。
***
图斯蒂卡的七月没有蝉鸣蛙叫，令人烦闷的燥热倒是一分不减。
泽兰学院作为星际名校，修建水平宏伟大气，只可惜初任院长脑子有病外加耳根子软，校址选了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星际监狱所在地。
校门口的看守预备兵被这单调的燥热惹得昏昏欲睡，直至看到羌无实的车在校门口停下，他们才被吓得精神了许多。
“院长。”军官微微躬身。
“嗯。”羌无实也没有计较他们失职，在他长达二十年的软磨硬泡下，今天早上他家老爷子终于想开了去普比思岛安享晚年。所以羌院长今天心情着实不错。
他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溜达到院长室，向往常一样输入指纹打开办公室的门。
羌院长看着屋里正饶有兴致地欣赏墙上挂像的人，定在原地。
“好久不见。”屋子里的人看到门口的羌无实，很自然地打招呼。
羌院长毫不犹豫地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几秒钟后不认命地又重新打开。
“我擦。”姜院长觉得自己坚信了二百多年的唯物主义喂了狗。
“见鬼了。”字面意思。
那人懒散地靠着软椅，穿着有些宽大的黑色风衣和工装裤，贝雷帽和口罩都还没有摘——在这种热到要死的季节任谁都会说一句有病的搭配。
“江离。”羌无实谨慎地锁上门，调整了一下呼吸。“你诈尸了？找我索命？兄弟一场，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你蠢吗？”江离抬眼，顺便扯下口罩。“我没有死。”
“七十年前，你骨灰盒是我捧着埋地下的。”羌无实咽了一口唾沫。“每年往你坟头放花的，也有我一个。”
“我真的没有死。”江离哭笑不得。“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在疗养院，就跳窗跑到你这来了。”
羌无实小心翼翼地走进，试探地扯过江离手腕摸了摸。
“有脉搏。”这下子羌院长算是确认了。“靠，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
江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白色病房。没有看护人员也没有监视设备。
他能活下来怎么说都是奇迹，只是他对现在社会的认知仅仅有通过床头日历知道的时间——新图斯蒂卡纪年七十八年七月十八日。
新图斯蒂卡纪年是他亲手建立的，也就是说，他已经昏迷了近七十年。
七十年前江离策划了因弗兰星的暴动，谁都没想到因弗兰军方被逼疯了困兽犹斗，孤注一掷，引爆了埋在政府大楼地下的炸药，硬生生地和江离来了个同归于尽。
刺耳的爆炸声依旧会在耳边萦绕，流淌的鲜血也依旧会历历在目。
那些压抑扭曲，那些嘶吼咒骂刺的他头痛欲裂。
冥冥中江离似乎还记得有个人紧紧抱着自己，那个人的眼泪融进他的血，温温热热的。
把自己救回来的是敌是友至今未明，如果是友，自然好说，唯独担忧的是:把自己从鬼门关拖出来的人是敌人，他的真实目的是从他这里套出图斯蒂卡的内部隐秘消息。
“所以你就从疗养院跑出来找我了？”羌无实很快接受现实。
“嗯。”
“跟我走。”羌无实作势要拽起江离。“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不能去。”江离挣脱。指了指墙。“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你这办公室还挂着我的遗像。”
“合着你刚刚在看你自己遗像呢？”羌无实被气笑了。
“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江离生的极为清冷漂亮，认真起来的时候更是美的勾人心魄。
只是羌无实和他熟悉至极，知道这货内里是个什么德行。心里又住着恋人。并不会被他迷了心神。
“你死前最后发送的定位信号成功传达到总部，之前潜伏部队埋藏的干扰源生效，毁了他们的能源供给系统，顾少将率第一部队提前发起进攻，将其彻底击溃，因弗兰星的全部能源，机甲被总部收缴，俘虏因弗兰军千余人，被收编进了第三部队。”
“顾少将？顾羲和？”江离呢喃着这个名字。
“对。你和他一向不和，这次他倒是能不计前嫌。”提到这个，羌无实也不免惊异。“他还带回来一块骨头，说你就剩这点儿了，我们就把那块骨头烧成灰，埋起来了。”
“大是大非上，他总不至于贪图私利。”江离虽然对那个爱和他作对的顾少将没什么好印象，但对他的能力还是持肯定态度。
“政局呢？”
“和你死前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白露顶替了你担任参谋总长，路修远接替了余以兰担任第三部队队长。”提到这里羌无实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
“余以兰怎么了？”江离意识到不对。
“……殉职。”羌无实咬着下唇。“二十年前有一场小暴动，她被派去镇压……就再也没有回来。”
“节哀。”江离知道余以兰和羌无实的关系，可是他作为局外人，此刻就连安慰些什么都显得僭越了。
“不提这个了。”羌无实揽住江离。“长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回总部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羌无实是江离曾经的下属，不过两人是幼时玩伴，也不会因为职位而生疏隔阂。
“不了，有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我需要时间解决这些事情。”江离沉吟片刻。“给我办一个入学手续。”
“好嘞，我记得你到总部任职之前曾经在这里当过二十多年的教授。”羌无实应得痛快。“你随便挑一个顺眼的班教。”
“这次不是要做教授。”江离轻轻摇头。“是学生，帮我办一个学生的入学手续。”
“啊？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你有炸鱼塘的爱好吗？”羌无实怔住。“还是想开了，打算和顾少将一样’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
“你话好多。”江离瞥了一眼羌无实。“对了，我那张遗像不错，给我印两份我带回家。”
“呸呸呸，多晦气。”羌无实笑骂。
……
“江离，今天我来晚了些。”顾羲和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碎碎念，手里攥着的一束蓝色满天星也顺手放在鞋柜上面。
他曾经日日祈盼着能得到回应，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逐步他麻木了许多，仿佛对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说话只是为了寻找某种寄托。
熟稔地绕过玄关。
“江……离？”
病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叠得平整，窗户敞开着，雾霾蓝色的窗帘被微风卷起，裹着风嬉嬉闹闹。
顾羲和手心渗出些许薄汗，快步走向床头，床边柜上的水杯压着一张纸条。
“无论是谁，谢谢你，他日自当相报。PS:钱我先拿走了，衣服我也先穿走一套，这是欠条。”
熟悉的字迹。江离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好看，隽秀苍劲。
“你醒了啊。”
“少将。”路修远推开门打断了沉寂，看见了空敞的屋子，讶异道“参谋总长……人呢？”
“携款潜逃。”顾羲和语气轻松下来。
“啊？”
“卷了我的二百图特跑了。”顾羲和小心地将欠条对折，握在手里。
“二百图特也就只能买几个面包。”路修远不无担忧。“参谋总长如果只有二百图特怕是不妥。”
“他应该是去找羌无实了。”顾羲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酸味有多重。“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用不着我这种人惦记。”
“您是说泽兰学院的羌院长？”
“去找他伪造证明，入学当学生。”顾羲和何等了解江离的个性。
“参谋总长打算金盆洗手了？”
“路修远，你星际考试国文多少分？”顾羲和被这成语惹得笑出了声。
江离是彻彻底底的享乐主义者，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既然认识羌无实这个绝佳工具人，偶尔受受“庇护”，乐得轻松自在，何乐而不为。
……
“宿老师，请您出来一下。”羌无实推开门示意讲台上正在写板书的老师。
“院长，怎么了？”宿老师憨厚地问。
“这个孩子。”羌无实扯了扯江离袖子。“我排在你们班了，手续什么的我会负责。”
“你好，我叫宿莽。“宿老师剃了寸头，脸上堆满了赘肉叠了好几层，说话时习惯性地用手比划，泛着油光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
“别看宿老师长得比较恶劣，其实他人很不错。”羌无实凑到江离耳边。
“我听得到，院长。”宿莽欲哭无泪。
“拜拜，晚上请我吃饭。”羌无实心理素质极佳，被抓包也能面不改色。
宿莽听到院长这句熟稔的玩笑，转身的瞬间僵硬了一下。
“新同学是个有背景的。”宿莽不蠢，自然明白院长想传达给他的意思。
“和我来。”宿莽推开门示意江离跟上。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大家欢迎一下。”宿莽的微笑好像被502胶水粘在脸上。
“靠，帅哥看我！”
“嗨，老婆！”
学风淳朴。
“你们好，我叫江离。”江离笑容温和。
这一批的教授学生都是经过换洗过的苗子，没有人会知道曾经的参谋总长的名字。所以江离也懒得去编造一个假名。
应了那句:“立若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羌无实透过后门窗户看着讲台上那个温和明媚的人，算是知道江离又一次戏精附体，准备给自己立一个温柔随和的人设。
“接下来的时间，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携款潜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