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游梦》小瓣儿

4、第三章 夫君

　　“阿茗。”
　　眼前的清净急速散去，面前的小童和那少年郎也不见了，眼前小院灯火辉煌，红砖乌瓦，飘着薄薄的烟火雾气。她却是正站在门口，身旁人来人往，看着红绸碧叶的姻缘树下年少的姑娘小子手握红绸，合手敛目，正在祈求姻缘，耳边尽是欢声笑语，眼底全是笑颜如花，一切都显得那么繁华太平。
　　“阿茗。”
　　她转过头去，便被卜贤捏了脸，而卜贤身后站着本该回了莫玺那边的榴歌。
　　“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没什么。”
　　“不去求个姻缘？”
　　“你不是说我无情无义的？”况且她也算是有夫君的人吧，“榴歌？你怎么回来了？”
　　榴歌却没有回，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便看到那棵姻缘树——是石榴树，和榴歌的本体是同族。尹茗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小童不对劲，那小童的脸，像极了榴歌。
　　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里其实也有那么几幕是关于这个弟弟的，尹茗可以确定，榴歌是跟着她长大的，但他是为什么跟着她，尹茗却想不起来了。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熟悉？”榴歌那双曾被莫玺戏言不像男孩子漂亮的杏眼里有着某种尹茗看不懂的希冀。
　　看来这里确实和她的过去有关系。
　　但尹茗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轻轻揉了揉榴歌柔软的额发——关于刚刚那个梦境，她现在还有些混乱，尤其是关于那个少年郎。
　　“这么热闹，我们去逛逛吧。”
　　她不说，榴歌也不再问，还是那个乖巧又体贴的弟弟——如果不是笑容有些勉强的话。

　　“小榴歌居然还能笑出来，刚刚我以为他要哭了。”卜贤说这话时，榴歌正在对卖糖葫芦的店家笑，小小少年还尚且有几分青涩的笑容惹得许多小姑娘红了脸，若不是榴歌的年岁看着确实小了些，身上怕是要落上不少绢花帕子，“年纪小小的，便惹了这么多芳心，长大了怕更是祸水。”
　　“既然被你看出来要哭了，那便是他功夫还不到家。”尹茗看了看旁边偷偷瞟着卜贤的少年郎，又补上一句，“不及你，已经是祸水了。”
　　“你倒是要求高，我瞧着你家这小弟，比我族里那些臣子还要厉害几分。”卜贤想了想自家那个插诨打科十分活泼的姐姐，又觉得庆幸，不去理会她后半句。
　　“我家弟弟，自然厉害。”尹茗看着一手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混在人群里向她们走来的榴歌，夸得一点也不含蓄，不等卜贤急，便又问，“你来的比你说的早。”
　　“这就要问你家厉害的弟弟了。”卜贤前半句声音压的很低，讲的含糊，后半句却又像是在娇滴滴的抱怨，“ 事情没办好，被上司请去多喝了几壶茶水。”
　　正巧榴歌走到跟前，将糖葫芦递过来，尹茗没接，轻声同他解释，“我最近糖吃多了，牙痛。”
　　不待这小树灵唠叨她又偷吃糖，尹茗忙转过头去笑卜贤：“还有你卜贤办不到的事？这是哪门子的上司？”
　　卜贤咬着山楂球不接这话茬，还是榴歌板着小脸给尹茗解的答：“是殿下。”
　　“不过我最近也没犯什么错，不知怎么就被神子点名去喝了茶。”卜贤想起今日那一杯杯的茶水，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到了之后也不同我说怎么了，只管让侍从给我上茶，还不许走。”
　　榴歌避开卜贤的眼神，含着整颗山楂装糊涂。
　　尹茗同卜贤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小孩是知道原因的。
　　“小榴歌，你当时也在，你悄悄同卜贤姐姐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榴歌又咬掉了一整颗山楂，死活不接话。
　　她们本来是站在一个小巷口，人并不多，但当卜贤想再问时，有几个姑娘匆匆地从她们旁边跑过去，其中一个还不小心撞了尹茗一下，惶惶地道了歉便同同伴嬉闹着往人群里去了，像是在讨论什么“漂亮的公子哥”。
　　他们这才看到前面忽然密集起来的人群。
　　卜贤爱好美色，刚扶着尹茗站稳便垫着脚往人群里瞧。
　　尹茗往旁边侧了侧身，拉着榴歌给行人让出路来。
　　卜贤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花容失色，“那个怎么像是铂昱神子，不是说打他的那位神后薨了以后，他就一直在沉睡吗？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铂昱？尹茗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触不及放的撞进了一潭湖水里，那湖水里有着最深切的思念与爱重。
　　“他怎么向我们过来了？”卜贤慌慌张张地将糖葫芦藏起来，嘴里还在同尹茗念叨，“他应该未见过你，你到时候跟着我同他行礼就是。”
　　尹茗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眼下只有那个被扔了一身帕子绢花的清隽神子了——原来她方才遇到的真的是他，他好像，瘦了。
　　“阿茗。”
　　他叫的轻柔，足以让她泪盈满眶。
　　她先前以为连记忆都不占半分的夫君，想来应该也没多深的感情，但见了面，她才明白原来爱是可以被刻在骨子里的。

　　尹茗那日被莫玺带到了他的蘩来宫，只听到旁边的侍从叫他“殿下”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到了榴歌。
　　“你是谁？”
　　小孩明显还处于因为过于高兴导致情绪不太稳定的状态，一会哭一会笑，抽噎着只会叫“姐姐”，说“你终于回来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是莫玺得到她醒过来的消息赶过来，拿着她需要休息为借口将他哄走了。
　　然后她才知晓她的一些往事，比如，她叫尹茗，是上一任魂主同人类男子的女儿，刚刚哭的那个小孩，是她的弟弟，当然不是亲生的，只是从小便跟着她，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夫君，是莫玺的弟弟，也就是，眼前的这位，铂昱殿下。
　　而就在方才，榴歌雀跃着拉走了迷茫的卜贤，而她，尹茗，一边流着泪，一边拒绝了同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夫君走，当然他也不许自己走。
　　尹茗木着一张小脸拽着面前这位神子的衣袖，他的话半句也不愿意接，仿佛刚才看到人家，哭出来的不是她。
　　铂昱倒是不介意，拿出一方帕子将她的脸上的泪水擦干。
　　“是我的错，我回来晚了，我太贪睡了，我应该早点醒的，阿茗想吃什么，我们去买好不好，不生气了啊。”他一边擦，一边还温声哄劝着，哄孩子一样。
　　尹茗并不抗拒他的接触，也没多生气，但她就是不愿意同他说话，一方面是，她真的不太确定应该怎么和他交流，毕竟过往的记忆但凡同他有关系的她全都忘干净了，另一方面，倒是有些令魂难以启齿——她有些喜欢被他哄着。
　　她对他是本能的亲近。
　　难怪刚刚她对那个少年郎生不起抗拒戒备——方才那应是一段过往，那个小童是她的弟弟榴歌，那少年郎是她的夫君。
　　这时尹茗才有了一种她有一个夫君的实感，觉得不好意思，想松开被攥在手心里的衣角，却又舍不得，想了想，干脆又攥紧了些，嘴上还是平时那种不温不火的调子：“我做什么生气？”
　　抬眼间看到他身上挂着的五彩缤纷的帕子，还有那么几朵艳艳的绢花，有一朵甚至正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应该有点生气，便松开手，将那朵小女儿家的倾慕摘下来：“倒是得女儿家的喜欢。”
　　这话说的，可谓是含酸带醋，她自己说完便觉得不大度，但是她的这个夫君倒是高兴。
　　方才聚在他身侧的人群现在已经四下散去了，只是这周边的人似乎都在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这话已经有人在偷笑了。
　　“可是我只想得阿茗的喜欢。”
　　尹茗忽然觉得刚刚纠结怎么同他交流的自己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