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游梦》小瓣儿

3、第二章 姻缘树

　　书翻了几页，尹茗觉得困倦，最后还是回了家里。
　　本来只是打算小睡片刻，但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她特意磨蹭着时间，等走到地方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街上也已经点起了灯，灯火憧憧的，十足的烟火人间。
　　姻缘树的院子掩着门，还没开，门匾上单落落的写了个“姻”，挤在一众热热闹闹的小摊中显得有几分简陋。
　　尹茗也不急着进去，瞧了一阵那“姻”字，却又实在瞧不出来什么门道，便隔着那红墙去瞧那株姻缘树——这里并没有那雾气，但这里的场景，却很是眼熟。
　　她记性不太好，据莫玺所言，她早年受过些苦楚，醒过来以后记忆才支离破碎的，忘性也大的很，人间占据了那些记忆里的不少部分，所以她修养好了以后，便时常在人间晃荡，想借此想起来些什么。
　　但她记忆里第一次来这座小城时似乎还没有这棵树，云舟的彼念节当时也只是放放河灯，点点烟花，拜拜月老，顺便逛逛夜市而已，她应是头一次见这树，怎么就眼熟了呢，还是说，她中间还来过这里？
　　尹茗推开门时，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各式的瓜果红绸，只有一个老伯在做最后的清扫，显得有几分冷清，那姻缘树上的花开的轰轰烈烈，动静对比之下，倒是有种泾渭分明的好看。
　　尹茗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确认没有黑压压的雾气，才迈了进去。可当她踏进去的那一刻，老伯忽然不见了，院中的冷清更甚，诺大的石榴树下，一个身姿清隽挺拔的少年郎负手而立。
　　附近有灵力波动——是院中的少年郎的结界，亦或是，她误入了谁的梦境。
　　于情于理，尹茗都应该赶紧退出去，不要扰了他人的清净，可不知为何，她顿住了脚步，没有直接转身离去。
　　少年郎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对着一树的因果出神，仰面看花的侧颜干净温柔，但遥遥望去，尹茗却觉得他浑身裹满了冰霜，与烟火袅袅的尘世格格不入。
　　尹茗忽然觉得熟悉，可她并没见过他，就算她记性再不好，天下这般样貌的男子也是世间罕有，若是见过，她应该会有印象的。
　　她正在努力想着，那少年公子忽然向侧目望来，瞧见她也不见吃惊，也没有什么被打扰的不快，反倒转过身来，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俊逸的眉眼便晕开了笑容——忽然的艳丽，散开了一身的冷漠，映着满树的绿叶红花，俊的像是那修行千年的花妖，动人心魄的美丽。
　　时间静止了一般，她站在门口，手还扶在门上，大脑一片空白，他向她招手时，她生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待走进，她却又觉得刚刚的艳丽只是她的错觉。他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像暮春飘着桃花瓣的清潭，表面的温柔经不起细看，眸下凉凉的一潭疏冷。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好听：“你说，明明是求姻缘的树，为何会生出怨气来？”
　　从刚刚起，她就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她像是抗拒与他对视，佯装看树躲开了他的视线，“求而不得”四个字说的随意。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本来该警惕或者惊慌的，可现在她在他身旁甚至是松懈的。
　　这很不对劲。
　　他似乎笑了，低低的惹人一身酥麻，尹茗忍不住扭过头像去看他，事实上她也真的扭过头去看他了，只不过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直直地向人逼来，她没防备，眯着眼踉跄了一下，被他扶住了后背。
　　这风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她借着他的手刚站稳，便听到一声闷响，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尹茗立刻往一旁撤了撤了脚，低声向他道了声谢。
　　那少年公子这下眼里却是真真实实的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尹茗不动声色地又撤了一步。
　　“您，您是哪方的神仙？”声音还很稚嫩，却是充满了恐惧，说话都在打颤。
　　顺着声音看去，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幼童，刚刚那声闷响想必也是他发出来的。虽说是个幼童，但身上的怨气凝实的尹茗都能看出来。
　　不过那少年郎居然是个神仙吗？
　　尹茗看向那个少年公子时，他却是一脸冰冷，格外的不好接近，甚至有些凶，如不是身上的气息过于纯净，尹茗都怀疑那幼童或许错认了他的神仙身份。
　　“树灵？”声音依旧好听，只是冷的出奇。
　　“是。”那幼童头都不敢抬，浑身都在发抖。
　　“怨气何来？”少年郎皱着眉，像是有些疑惑，眼睛很认真的盯着那缩成一团的幼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表情竟显得他没那么凶了。
　　“这。。。”幼童支支吾吾的，像是不知从何说起，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飞快地抬头，却是看了尹茗一眼，“像刚刚这位神仙娘娘说的，姻缘这东西，求得多但成的少，世间多是求而不得之人，或者得而不珍之人，他们的怨气无处可去，就都责怪到了小灵身上。”
　　“我不是神仙。”
　　尹茗这话说的突兀，把本来就战战兢兢的小童吓得一抖。
　　“是，是小灵眼拙，是小灵眼拙，小灵看您二位的气息。。。”
　　“这怨气过于深重，怕是很难根除。”那少年公子忽然开口打断了小童。
　　尹茗看了他一眼。这打断的，着实有些刻意了，这位神仙公子，应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小童本身就惨白的脸色现在已经隐隐发青了，但是他还是低着头，苦笑了一声：“小灵知晓，小灵是姻缘树，修炼靠的是这求姻缘的圆满的灵力，可圆满太少了，小灵认了。”
　　这倒是实话，世间多是痴情人，却因各种因果，少有圆满。尹茗忽然想起云周的这个彼念节起源故事里的神女和书生，这故事老套，不过是神女下凡遇见了书生，两人心生爱慕，神凡相恋，违背天道，神女受到天罚，可书生求告天地恳求代神女受过，两人的忠贞感动了天地，最终得以圆满。但这个故事的结局有很多说法，这只是其中一个圆满结局，也是大多数人愿意相信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谁都清楚，神凡相恋，圆满的可能性有多小，世人又爱圆满，这样自欺欺人的结尾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祈愿。
　　那少年公子沉默了，忽然转过头来看她，俊眉微蹙，眼神很复杂，像是在纠结些什么。
　　“阿茗，你想不想要个玩伴？”他这么问着，还是清冷微哑的声线，眼神却热切了些。
　　看来是旧识啊，不知怎么的，尹茗忽然想起了莫玺口中的那个沉睡的弟弟，这么看着，这少年郎眉眼间确实和莫玺有几分相像。那么，他是醒了吗？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她刚刚又退后了些，表情愈发冷淡地说了拒绝。
　　这一问一答间，那小童抖得更厉害了，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盈满了泪水，满是哀求。她心肠不算软，但也不算硬，抿抿唇反问：“麻烦吗？”
　　大概是被她问愣了，凝在她身上的眼神都散了一下：“不麻烦，你给他起个名字就好。”
　　“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