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个哄自个》鲤絆

2、2、阁内

　　陈公公瞧着大步离开的裴宴，又看了看在地的柳致，左右权衡之下，恨铁不成钢般跺了下地面，“柳姑娘，你、你好自为之。”

　　陈公公紧忙追上已经出了刑部天牢的裴宴，唤来轿子，“小王爷，柳姑娘可是你的未婚妻，就这么一走了之恐怕不妥吧？”

　　裴宴瞅见四乘马车，眉宇习惯的拧起来，自后面护卫手里拽来一匹红棕马，翻身上马，提溜两圈便坐得稳稳当当。

　　“我怎么没听说我还有个未婚妻？”

　　陈公公拉住裴宴的马缰，赔笑道，“小王爷小王爷，陛下还等着见您呢，你这骑马是要往哪去？”

　　裴宴一抖缰绳，挣开陈公公，驱马绕着陈公公晃悠着，嘴里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小爷谢他今日举手之劳，但他想保王孟那得看小爷有没有这个肚量。请爷吃酒的是他，扭头告状的也是他，怕不是早就算计好要杀杀小爷的威风。”

　　陈公公听完这话哪里还敢让裴宴走，“小王爷莫恼，二殿下万般没有袒护端阳郡王的意思。端阳郡王迫于帝威，一时不查才说漏了嘴，这会二殿下不是救您出来了吗？为了让醉花阴的人上下一词，二殿下可真的费尽心思，更何况是在这敏感的节骨眼。”

　　裴宴却是冷笑，“这么说来我该三拜九叩谢他谢昱珏救命之恩？”

　　“倒也不是”

　　“可笑！若非王孟事先知晓风声，怎么可能恰如其分在中秋约我去吃酒，还刻意激我去醉花阴买下他们的头牌？真当小爷五短三粗是个傻的？让小爷吃了小半个月的牢饭，今日我踹断王孟一条腿都是轻的。”

　　裴宴猛拽马缰，扬长而去，烟尘四起。

　　裴宴桀骜不驯，又深得圣宠，就算把王孟踹出个半残来，皇帝真不会把裴宴如何。偏偏王家是皇家盐商，谢昱珏的钱袋子，一旦王家找裴宴说理，夹在中间为难的必然是谢昱珏。陈公公急的在原地打转，斟酌半晌后，让手下人赶去醉花阴护着王孟，自己赶忙去宇王的府邸找谢昱珏。

　　裴宴身着囚服，当街纵马，皇城军听到风声忙是各街要冲过来，探头一瞧来者何人，二话不说就缩回了脑袋。
　　笑话，就算是穿着囚服，那也是敢打马过街的活祖宗。

　　醉花阴的老鸨是裴宴的老熟人，听说裴宴惹了官司被下了狱心头惴惴，明里暗里祈祷这座瘟神千万别在这种节骨眼上门。偏偏她一出门就见裴宴肆无忌惮的当街纵马，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麻衣囚服，一身落魄，正冲向她这金碧辉煌的销金窟。

　　老鸨的脸色一时间五彩纷呈，就差当街泼盆洗脚水让裴宴哪来滚哪去。

　　裴宴勒住马缰，马还没刹住在滴溜溜打转呢，他坐在马背上便急不可耐的高喝，“王孟呢！哪！给爷滚出来。”

　　老鸨哪里敢惹这尊煞神，“端阳郡王就在水调歌头那一间，叫了七八个公子正一起吃酒呢。小王爷这是来迟了吗？来人快来人，给小王爷备酒。”

　　红棕马尚在打转，裴宴二话不说踏上马鞍一跃直上二楼！

　　老鸨一见裴宴这般风急火燎心道大事不妙，连忙招呼护院往二楼赶，“祖宗诶，你可千万别在这惹事啊！”

　　裴宴对醉花阴的布置如数家珍。水调歌头在东边第二间，他蹑手蹑脚的踩着琉璃瓦跳跃过去，正巧听得房门醉酒的王孟胡言乱语。

　　只听得王孟道，“裴宴算什么东西？封他个小王爷尾巴恨不能翘天上去，也不撒尿照照自己什么个出身，给人看家护院的也敢到小爷头上撒泼？我倒要看看狗东西这次怎么脱身！”

　　“郡王爷，小点声小点声，他毕竟是王爷，位高咱们一截。”

　　“王爷？狗屁的王爷！他家祖上就是给人看场子的，他爹上战场寸功未立倒是把自己搞得断手断脚，陛下同情可怜施舍一个爵位，那裴宴还蹬鼻子上脸了！？”

　　王孟激愤得往桌上猛拍一巴掌，恰在此时，朝外的窗户被人哐的一声踹碎，花窗纸和窗柩哗啦一声顺风刮进厢房，砸了一地。舞女们吸声尖叫，张皇错乱的扑到王孟几人身后。

　　王孟酒气上头，“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

　　哐的一声，窗户的一只脚踹断残留在窗柩的木栓。裴宴单手把着窗框，半侧着身子，迈进水调歌头的屋内，饿虎般的目光笔直的锁死王孟，声色从牙缝里压出阴寒，“你爷爷。”

　　“裴、裴宴”王孟下意识心惊声音都喊得不全，片刻后又陡然惊醒，面挂得逞，“好你个裴宴，竟然敢逃狱！”

　　裴宴眼神狠戾，来意不善，王孟心头发慌，拽着身边的侍卫往前推去，“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拦住他！”

　　侍卫共有四人，各自劈着大刀一前一后砍向裴宴。裴宴生得孔武有力，横手格挡震开左右二人，当面冲来的侍卫被他抬脚踹飞，听声辨位出身后尚有一人，他忙是侧身躲开。

　　裴宴这一躲正是给了左侧缓过劲来的侍卫以可乘之机，抬手一掌拍上裴宴的胸口。

　　裴宴顿时一声闷哼，剑眉紧皱，煞是痛苦。他手腕发力，小臂环起喝得一声震在那侍卫胸口。

　　侍卫当即惨叫，连人带刀倒飞而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裴宴行云流水般收招后，气息运至胸口激起针刺般的疼痛，鲜红的血从囚衣渗出，晕出大片血迹。

　　疼痛激起裴宴的怒火，他脚下一滑，顷刻立在王孟面前，不发一言，单手按住王孟的脖颈。哐当一声，把他整张脸尽数按进一盘黄金花生米里，反复周延研磨，疼得王孟嚎啕大叫。

　　“啊！疼疼疼！裴宴你他么狗娘养的！”

　　王孟在裴宴手下犹如一条亟待宰割的活鱼，挣扎不休。反观制住他的裴宴肩周挺拔，孔武有力，面若寒煞，饶是带伤按住王孟的五指也纹丝不动。

　　裴宴不动声色的加大力道，王孟的嚎叫和谩骂渐逐渐被哼唧声取代，彻底陷入无法呼吸的痛苦。

　　裴宴仍不罢休，按住王孟碾压着瓷盘，直到瓷盘咔的一声碎响被王孟的鼻梁骨碾碎。

　　裴宴拽住王孟的后领大发慈悲的把他拎起来，只见王孟无意识的淌着涎水，双目上翻，像是被活活闷死了。

　　和王孟一道的狐朋狗友吓得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的指着裴宴，“……死、死人……”

　　裴宴抬眸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个人，那几人吓得缩回手，脚下不断的往后退着。裴宴目光锁住眼前几人，挑衅扬眉，手下毫不留情的按住王孟的脑门往桌上猛磕而下。

　　几个舞女不曾见过血腥场面，吓得抱成一团惊叫连连。

　　裴宴手下背过气的王孟被这么一磕给磕醒，一张脸像是被车轮子碾压过般的疼，连滚带爬的躲开裴宴，目光畏惧得颤抖。

　　裴宴瞧着王孟，“你构陷于我在前，侮辱家父在后，王孟，谁借你的胆子？”

　　王孟被裴宴的眼神惊得哆嗦，撑着地板屁股寸寸往后挪着，“你你别过来。”

　　“说旁人断手断脚？不如你也尝尝？”

　　裴宴陡然抬腿，以力劈泰山之势千斤坠下！

　　咔嚓——

　　“啊！啊啊啊！”王孟颤抖如筛，抱腿大叫，如丧考妣。

　　裴宴碾了碾脚下的地砖，抬腿抖了抖鞋底的齑粉，讥笑道，“端阳郡王这双腿就算是好的，怕也走不到御前。真有心，爬过去也行。”

　　王孟惊魂未定，眼泪鼻涕淌了一脸，抬眸瞧瞧，方才裴宴跺的不过是一方地砖，他的腿还完好无缺的镶着。

　　王孟心有余悸的惊喘着，颤巍巍的爬了半天爬不起来，还是周遭两个酒友把他搀了起来。

　　裴宴素来张狂，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辱人还是少见的。王孟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再不敢多望裴宴一眼，夹起尾巴灰溜溜的逃了。

　　屋内狼藉不堪，酒水饭菜撒了一地，裴宴立在中间，活似一尊煞神，随意抓过一壶酒仰头就灌。烈酒入喉，胸口的伤便痛的不那么显眼。

　　官家是非老鸨不愿沾惹丝毫，但又不能丢着裴宴不管，叫了花魁莹莹伺候裴宴。

　　裴宴胸口的伤是被利器刺中的外伤，贯穿伤，受伤多日，伤处已长出新鲜的血肉。裴宴只吩咐莹莹寻来金疮药草草上药便没多搭理。

　　茶室茶香气四溢，裴宴压了压眼风，想到一切变故的源头——中秋之夜的招才阁。

　　月华如练，漫天星洗。天相大街的行人都去街头听中秋夜宴的戏曲，一派灯火辉煌，而街尾的招才阁人迹罕至。

　　静谧的夜里，打斗声清晰可闻，月光如水，平添暧昧。

　　裴宴与人缠斗，手中剑招似银河悬落九天，气势磅礴宏大。而与他交手的黑衣人毫不示弱，见招拆招，行云流水，百招之后竟隐有占据上风之势。

　　那是个女人，月光下舞动的身姿曼妙窈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手中软剑若绵软的刺，示敌以弱又极其危险。

　　女人个头不高，脸很小，蒙着黑巾，露出的眼珠格外透亮。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裴宴头一遭对女子生了兴致，冒着被挑破剑招的风险，剑刃顺着女子的腰间绕过一圈，在女子思索如何破招之时，猛然收招，把人抱了个满怀。

　　裴宴何其放浪，一口咬住女子的面巾欲将其扯下，偏生隐而不发，眉眼轻佻，眼波纵横，“说句话来听听，不然你走得出招才阁也走不出京都。”

　　噗——

　　裴宴的话音刚落，女子手中七尺软剑便顺着裴宴的胸口，透胸而过，气力和鲜血一道泄洪而出。

　　噌的一声，剑刃划过骨肉，女子没给裴宴丝毫缓和的余地，硬生生从裴宴的胸腔中抽出软剑，甩出一地浓稠血水。

　　裴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饶是他点住穴道也无法抑制鲜血喷溅。生平二十几年，裴宴第一次尝到鲜血的滋味，也第一次畏惧死亡的逼近。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裴宴敛起眉头，细数那晚的遭遇，只二字，窝囊。

　　那女人在给了裴宴当胸一剑后，同样被裴宴从身上摸走了一块暖玉。

　　暖玉正反两面分别镌刻着山和林间雾气，山透着深，雾透着轻，堪称巧夺天工，绝非凡品。

　　裴宴指腹摩擦着暖玉，斟酌些许后递给莹莹，问，“可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