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与药引子》燕上楼

1、第一章

　　一、

　　嫁到东瑜郡两年了，爹娘最不满意的就是我一直没能给纳兰君生下一男半女，他们担心纳兰君会因为我无所出而休了我。
　　我不甚在意。
　　纳兰君对我可好了，他会在缠绵之后将我紧紧纳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无限的温柔缱绻，“生孩子太痛了，我们贞儿还小，不急。”
　　我噗嗤一笑，“纳兰，我可是比你大整整两千岁哦。”
　　纳兰也只是笑笑，然后轻轻拍拍我的后背，像极了娘亲哄我睡觉时的样子，柔声道：“贞儿在我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带着满心欢喜在纳兰君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

　　像他这般疼我入骨的人怎么可能休了我。

　　二、

　　与纳兰君初遇是他来药王谷求药。
　　那天，天气阴霾，乌压压的云彩聚在山头，一连几天的瓢泼大雨似要将药王谷冲刷成平地，大颗大颗的雨滴倾泻而下，我对阿奇道：“你看外面的雨，像不像仙娥打翻了玉瓶。”
　　阿奇挺笨的，无论我讲笑话还是生气他都呆板着脸一言不发。
　　我自然知道阿奇不会回应我，但我实在太无聊了，爹爹明令禁止不许我出洞，好几天，好几个日日夜夜，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陪我玩，我只能窝在自己的狐狸洞里发呆、愣神、看雨......
　　简直无聊透顶！

　　阿奇是爹爹派来看守我的，这点就算阿奇不说我也门清。
　　我们住的药王谷地势陡峭险要，此处是最佳的住所，如果没有天灾人祸的话。像外面的大暴雨，如果继续下下去，我们所住的南面山麓很容易发生泥石流和山体滑坡。到时候就算我们狐族不死，也会失去家园。
　　我可不想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们狐族都不想。

　　爹爹带着狐族的勇士去治水了，家里只留下些老弱病残。爹爹怕极了我出去捣乱，就命阿奇日夜不离的照顾我。
　　命其名曰“照顾”实则“看守”。
　　好在我古灵精怪，鬼点子又多，要是我真的想逃，阿奇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随便寻了个借口支阿奇离开，我披着蓑衣冲向洞外，冲进雨里，暴雨比我想象的要大，雨点打在脊背上有些凉，不过很爽，现在是夏天，淋点雨不会有事的。

　　我有点贪嘴，偷跑出来一是为了自由，二是为了彩石附近的野果子，那果子及其香甜可口，不仅闻着香甜，吃起来也是满嘴甜汁。
　　只可惜整个药王谷只有彩石附近才有那种果子。
　　阿奇告诉我可以将种子留下来，把果树种在狐狸洞附近，这样我就不用跑老远去摘果子吃了，可是呀，那果树长得奇慢无比，我和阿奇培植了十年它也就长到我小腿的位置，想要等它开花结果，只怕我都得道成仙了。

　　我跑着跳着来到彩石，躲在一颗粗大的老树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我刚想化成人形去摘果子，却发现果树附近的地上七零八落地倒着几根长矛。
　　是人类的兵器。
　　我不由大惊，这附近居然有人？

　　虽然我可以化成人形，可我却从未见过真的人，我对人类相当好奇，如果不是阿奇武功太高我打不过，我早就遛下山去前面的东瑜郡逛逛了。
　　才说道阿奇，阿奇就追来了。
　　看出来他找我找的急，暴雨天居然连蓑衣都没来得及穿。我看阿奇离我越来越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敢不去看阿奇被淋成落汤鸡的样子，说起来我是很怕麻烦别人的，可我却一直都在麻烦阿奇......

　　“你不该偷偷跑出来。”阿奇喘着气道。
　　“我太闲了。”我吐吐舌头，“你等着，我去那边看看就跟你回家。”

　　我一边应付阿奇，一边想着留下长矛的人类，我真的好想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子，跟我修炼的人形有什么不同。
　　说着，我悄悄挪动步子，走到洞口，才往里瞧了一眼，后脖颈的狐狸皮就被人给揪起来了，我的四条腿也跟着离了地，阿奇面无表情道：“现在就走。”

　　我缩着爪子有些难为情。
　　阿奇呀阿奇，能不能有点眼神，没看见里面好几十双眼睛盯着咱们吗，你家公主我不要面子的？

　　阿奇显然听不懂我的腹诽，不过他也愣住了，拎着我挡在身后，一双浑圆却凶狠的眼睛瞪着洞里的人。
　　“咳咳。”
　　我听到里头传来几声及其微弱的咳嗽声，接着有人道：“少君，我扶您。”

　　我躲在阿奇的身后探头探脑，一双狐狸眼看着洞中的情形，被称作少君的人，被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扶起来，他穿着浅色缎子，衣角被雨水打湿，混合着地上的泥土显得有些脏，不过他的气质极好，出尘绝艳，芝兰玉树也不过如此了。
　　他朝着阿奇拱手鞠躬，“不知兄台是否是这山中之人，我等因暴雨在山中被困数日，粮食和饮水已消耗殆尽，可否麻烦兄台引我等下山，日后必有重谢。”

　　我歪头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
　　不知怎的，我居然缩了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知道下山怎么走。”阿奇道。
　　可能是阿奇说话的声音太冷，引得洞中人不满，他们“唰唰”站起来，嘴巴里抱怨着，少君未说话，只是稍稍抬起手，他们就闭了嘴。

　　还挺听话。
　　比阿奇听话。

　　“你们不该来这里。”阿奇冲着他们说。
　　“不瞒兄台，我等是来求药的。”
　　“求药？”阿奇问。
　　“在下乃东瑜郡少君，纳兰君。我自小体弱多病，神医成喜曾断言，我活不过25岁，他说药王谷中有仙药可治百病，在下特意前来取药，不料被暴雨所困。”他叹了口气，“天要亡我。”
　　“少君。”在旁边听着的众人听不下去了，纷纷道，“少君怎可妄自菲薄，不过是一时迷路，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等阿峰回来，我就能出去了。”
　　“阿峰。”纳兰君的眼睛里透着哀伤，“子谦去了三日未归，如今阿峰也失踪两日了。”
　　他们都不说话了。

　　在山中迷路，只有一个结果——死。

　　纳兰君显然知道这一点，他再次恳求阿奇，“恳求兄台救救他们，我本是将死之人，死在此处也算归得其所，可我的兄弟们，他们不该陪我送死。”
　　还挺仗义的。
　　阿奇皱起眉头，“我真的不知道下山的路。”

　　阿奇并非我们狐族，他是爹爹捡回来的，从阿奇来到我身边他就是人形，他从未在我身边变换过形态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物种，我唯一知道的是——阿奇不是人，阿奇也不会害我。
　　如果不是害怕吓死洞里那些看起来已经饿到眼冒金星的人类，我就化成人形给他们领路了，不过有些事情并非只有人才能做到。

　　我猛地挣开阿奇的手，朝他身后跑，阿奇自然以我为主，奋不顾身地追我，纳兰君也跟了出来，接着就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跟上来。
　　哈，一只白毛的小狐狸披着蓑衣在雨里狂奔，它的身后跟着一连串人类，那场面想想就觉得好笑。

　　我身体灵活，对药王谷的地形谙熟于心，跑着跑着就看到了下山的路，阿奇愣了一下，快走两步抓住我，纳兰君等人看到悠长曲折的山路眼睛里冒着光，他跟阿奇道了谢，还摸了摸我的脑袋。
　　“谢谢你，小狐狸。”
　　声音温温柔柔的，低沉醇厚，像是神泉旁泠泠的流水轻轻滴到我的心上。

　　我愉快地眯起眼睛，享受他捏我的前爪。
　　阿奇抱着我转身就走，突然脱离纳兰君的手我有些失落，趴在阿奇的肩头恋恋不舍地看着纳兰君，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下山时也回头看了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