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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洲 ...

  •   夜深雪疾,屋外寒风萧瑟,吹得窗棂咔咔作响。
      烛台快要见底,火苗子摇个不停,映在桌案前提笔书写的沈青青小脸上,忽明忽暗。

      她本是要走的,奈何天色见晚,风雪又不见转弱,只能等第二天再启程去找阿洲。
      夜色漫长,心里惦念着阿洲,实在难以入睡,她索性爬起来把答应给王婶写的对联都写了。

      笔下字字两情相悦,地久天长,可屋外天寒地冻,她的夫君还孤身在外,不知福祸。
      想着想着,饶是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沈青青本没想哭,泪静静地顺着下颌落在红纸上,晕染一片,再注意到时,已经晚了。
      王婶给的纸头不便宜,她稳住心神,揉了揉眼,提笔在晕湿的角落缀上一小角血梅,恰巧盖住。

      “红梅开并蒂,雪烛照双花”
      笔锋离开纸面的一瞬,她忽然想到初见阿洲的场景。

      林间红梅尚似火,男人穿着身玄色长衣,刀痕纵横交错。
      他奄奄一息地靠在野梅树下,若不是走近了,见血浸透白雪,她还以为四周堆落着的是梅花花瓣。
      天晓得她当时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生拉硬拽地给这个魁梧的男人拖了回家。

      依稀记得,男人身上洇出的血热烘烘的,染湿她了大半身。
      血腥气怎么都洗不掉,到最后她只好扔掉那件小袄。

      当时沈青青自己也混沌不清,照顾病人只依着直觉和本能,用热水为他擦净身子,随后对着肩头那一大片开放伤口惶然无措。
      好在男人后来醒了,俊秀的脸冷若寒冰,那种位高权重的气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虽是虚弱,依旧吩咐她上药。

      她乖巧照做,再然后,他痛的昏了过去,三日高烧,痊愈醒来,他竟跟她一样,什么都忘了。

      对啊,他什么都忘了。
      连当初伤他的人都忘了。

      沈青青笔下一沉。
      阿洲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院内突而传来一声异响,沈青青骤然惊醒,警觉地起身,摸起角落里早就准备好的铁镰刀,盯着门口望了半晌,院里却没了动静。

      她披上外衣,正打算去院里看看什么情况,风声卷着个清朗的男音飘入房内。
      “青青,是我……你还没睡?”

      是阿洲!
      沈青青想也没想,立刻跑过去开门。

      熟悉的身影随即出现在视线之中。
      屋外的男人穿着身玄色斗篷,半张脸隐在帽兜之下,只能看到如刻的下颌与唇瓣。

      真的是阿洲!

      再回神时,男人已经把她手中镰刀接了下来,侧身挡在风口,拦住她想要抱来的举动。
      “怎么穿这么少,快进去,屋外风大。”

      沈青青听话的退了回去,没留意到阴影下,眉宇间的冰冷在见到她后骤然暖化舒展。
      阿洲回来了,沈青青高兴得有些发懵,眼眶却娇气的酸了。

      想他路途劳累,一定想擦擦身子,她揉了把眼,折身去烧水,人还没跑到炉子那,腰身一凉,被他横腰抱起。
      “怎么连鞋子都不穿。”西洲蹙眉,说着,已经把人放回榻上。

      青青被问得一怔,低眼瞧着沾上灰的白袜,小脸微窘,眨了眨眼,“以为是遭了贼,鞋子跌了来不及穿……”
      她讪讪一笑,要起身,又被宽大的手摁了回去。

      “躺在被窝里暖暖,我自己去烧水就好。”

      西洲脱去她袜子,把被子盖好,正要折身去洗漱,见女孩圆润的杏眼惊意尚存,似是林间警觉的小鹿,正打量着自己。
      冷着的心蓦地软下。

      是他方才动静弄大了,本想着这么晚回来,主屋虽留了灯,但妻子应该已经入睡。
      他准备在偏房将就一晚,却不想雪太厚,意外踩上半掩盖的木盆,这才吓到她。

      妻子虽有刚毅果干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温顺恬静,是娇的。
      瞧,眼眶都泛了红。

      下意识的要去安慰,想到手太过冰凉,只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想着今年就不再出去干活了,便留在饶州采买了些东西,没同虎子他们一起回来。”

      “下午风雪突至,堵了进村的路,才挖出条路进村,不想扰了你清梦,是我的不是。”
      说着,西洲从怀里掏出对儿带些翠色的镯子,水头还算不错,随后眼巴巴的望着她,满是讨好的意思。

      沈青青心头一晃。
      阿洲没提饶州被人留下的事。

      不过他能平安回来,应该不是仇家寻仇。
      是她想多了吧。

      见她没接,西洲垂着眼帘,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小声道:“青青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暖光映在他温柔的眉梢上,瞧得沈青青心头冒出一股酸涩,可又夹杂着甜。

      阿洲生的俊俏清雅,眸色幽邃清冷,并非那种细弱柔美的书生气质,而是高大威严,疾言厉色,即便没了记忆,也跟初见时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搬入三溪村短短几个月,村里同他一起做工的人,对迅速对他马首是瞻。

      可就是这样的人,私下对她跟对外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不,我没生气。”沈青青眨眨眼,悄悄把手伸出被窝,伸过去他戴。
      玉镯不知被他暖了多久,热乎乎的,而他的手,冷的像块冰。触碰的一瞬,她微微一颤。

      “镯子刚刚好。”西洲满意笑笑,快速把她手塞回被窝,柔声道:“我身上带着寒气,别过给你,冬日病了可不容易好,你若困了,就先睡。”

      沈青青想到他一路辛苦,冒着风雪深夜赶回来,还这么顾着她,哄着她。
      他太护着她了。

      虽然被宠着很暖,但夫妻之间的关心总该是有来有往。
      不应该是他一个人抗下所有重担的。

      她是他女人,他妻子。

      不想,一向听话的乖顺温柔的妻子倔强的摇了摇头,“我不困。”
      她顿了下,“我想你”这三个字实在臊地说不出口,只带着几分不明的委屈,小声道:“阿洲,我也想照顾你,让我来吧。”

      西洲拗不过她,看她起身穿好衣裳,去整理他带回来的包袱,便没再管她,走去另一头烧了热水擦洗。

      “这对联是帮谁写的?”
      西洲留意到书案上的红纸,想到邻家屠户有红事,眉头微蹙,“给王婶家写的?”

      “嗯。”
      “王婶背地里说了你那么多坏话,还帮她作甚?”想到那老妇背后总嚼青青口舌,西洲语气不善,面色也冷了几分。

      “其实王婶人不坏的,不但邀我去她家吃饭,还说送我们些腊肉,所以不算是白写。”
      听青青这么说,男人没意外。

      在自己妻子眼中,天下没有大恶之人,要不然当初又怎么敢把他一个大男人捡回家去。

      面上的冷意骤然散去,他弯起眉眼,“原来是青青嘴馋了,下次不要管那老妇的杂事,这次东家结清了账,明日我去买肉。”
      “我……,才不是我馋。”她撇撇嘴,把拾掇出来的脏衣服扔进木桶,一转身,西洲已经换上身干净的里衣站在她身后,抬手捏了捏她脸颊。

      “你都瘦了。”西洲沉沉说着,墨眸闪过一丝自责。
      沈青青抬手,轻轻抚过冒了胡茬的下颌,“阿洲才是瘦了。”她想到什么,突然道:“阿洲还没吃饭吧?我去下碗面……”

      “不用了,起灶还得生火,包袱里有干粮,饿了我会吃,但是现在……更想吃些别的。”
      宽大的手从后揽住细弱的肩头,呼吸滚烫,卷住她耳廓,像是一片羽毛扫过心头。

      “青青可有想我?”
      他没看到,妻子的小脸蓦地红了,像个熟透的果子。

      不等反应,男人的气息已经包覆而来,滚烫的唇堵住了她的回答。

      炽烈的,像是要将她生吞了似的急切,清楚的表达了意图。
      夜晚的风溜进屋内,带着烛火摇曳不止,像极了交错在一起的指尖。

      沈青青的裙裾堆上月要间,后脊倏然一紧,她有些无措的环上他沾着潮气的颈子,紧咬着唇瓣,连呼吸都快了起来。

      即便做了大半年的夫妻,她还是紧张的,每一次都跟做梦似的。
      但他想,她其实也想。

      沈青青想着,不自知的收拢穿件进他发丝的手掌。

      “青青,抱紧我。”男人哑声说着,在外一向稳重自持的人突然乱了气息。
      一如屋内即将燃尽的烛火,摇摇晃晃。

      “啪”的一声微响。
      一缕白烟腾空,散进漫漫长夜,是这暖帐莺鸣的始端。

      翌日,沈青青醒来时,屋里已经没了人。
      她想起身,腰痛的厉害,又缩回被窝躺着了。

      脑子泛起些画面,她脸皮薄,饶是到最后她哭了两声求他,才肯放过,到底还是被他哄着骗着折腾到了鸡鸣四起之时。
      她觉得,有必要得跟阿洲谈谈了。

      倒不是担心自己,是他赶了一天的路,没吃晚饭,还总不知疲倦的瞎胡闹。
      沈青青望着头顶的帐子,怅然若失。

      方才的梦,不出意外,还是往日上学时的旧事。
      要是有一天,系统想起来这个世界还有她这么一个来体验的学生,要送她离开,那阿洲该怎么办?

      他们同病相怜,都没了记忆,孤苦之人只有彼此。
      但这只是她的想法。

      其实阿洲应该会过得很好,他聪慧能干,样貌风流,是个能引来狂蜂浪蝶的。

      是她,一定是她更离不开他一些。

      同一时刻,坐在灶台前生火的西洲,亦是揣着同样的想法。
      此次绕城一行本是顺利,东家满意他们干的活,痛快结清银钱,临行前,却意外被一锦衣少年拦住。

      他丝毫记不得少年是谁,对方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锦衣,费劲口舌引他单独见面,他虽警惕,一想到若能揽到富贵人家的大活儿,妻子的日子便能更好过些,他就跟着去了。
      却不想,待只有两人时,少年突然跪下,对着他猛磕了三个响头,连头皮都磕破了。

      少年自称萧应,称他为主子。
      萧应说他是显国公家的小公爷,姓孟,名西洲。

      听到名字时,西洲顿时愣住。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名竟跟青青给他起的名字一样。

      起初他不信对方的话,只等少年拿出一只镂刻的白虎玉牌,才堪堪听进少年后面的话。
      这玉牌,他曾有一枚,只不过玉牌出现在他眼前时,已经碎成小块,被青青拼凑在一起,捧在手心给他。

      再后来,为了买下三溪村的这间小宅,他把碎玉当了。
      当了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倒是不后悔,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给妻子一个温暖的家,什么都是值得的。

      其实他也并不觉得这玉牌一定属于他。
      听青青提起过,他被她救下时满身是伤,只穿着一身黑衣,并无其他彰显身份的东西。

      也许,他是受人控制的杀手,萧应口中的小公爷是他的任务目标也未可说。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隐藏着的武力越加意外。

      若他真是什么显国公家的小公爷,那也要等他亲自去汴京确认才行。
      但不是现在。

      想到昨夜青青开门时,手里攥着镰刀的模样,他就内疚不已。
      他不能再将她一人留在家中。

      他不放心。
      待年后开了春儿,天气暖和些了,以游玩为借口,带她一起去汴京,再一探虚实吧。

      此刻,灶台里的火舌呲呲舔着锅底,身后屋门一动,一股浅浅的栀子香随着寒风卷入。
      沈青青小脸红润,额间爬满汗珠,喘着气对灶台前的男人道:“阿洲阿洲,有个少年昏倒在咱家院子里了。”

      男人腾地起身,一把将人护在身后。
      探头一瞧,雪地里躺着的人似乎受了伤,半支着身子,正抬头看向他。

      西洲眉头紧锁。
      这不正是那个自称萧应的少年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前期有些包子性格,但是后面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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