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貌美不如嫁我[重生]》绛鱼鱼

35、南梦之行（2）

　　35、

　　与众人失散时，方兰舟身上没带任何辨认方向的器具，那些道宗的小玩意，都由叶平川保管。天色欲晚，他在林子里晕头转向，也没能找到出路，连个问路的人都碰不着。
　　方兰舟抬手撑树干，按住额头，脑仁深处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愈发头晕目眩，他摇摇晃晃，仿佛踩在云端上，意识被潮水般涌来的黑暗吞没，方兰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穿蓝白衣袍的年轻人手持火把，他背着背篓，寻找只有夜里才开花的紫樁昙。紫樁昙没找着，脚下给东西绊住，一低头，竟是个大活人！
　　“欸，兄台。”年轻人蹲下唤他，人没醒，一探鼻息，有气儿，还活着。年轻人想了想，将他拖起来，半拖半抱带回暂住的林间木屋。

　　热水涌入干渴的唇缝间，润湿喉头，有些暖意。方兰舟睁开眼睛，陡然入眼一个穿蓝白衣袍的年轻人，放下泥碗，惊喜万分地看向他：“你醒啦！”
　　那年轻人转过来，露出脸的时候，方兰舟结结实实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盯住他，仿佛痴呆了似的。
　　年轻人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年岁，眉清目秀，头系道冠负抹额，衣袍宽大，蓝白相间，腰间挂了一只玉佩。方兰舟一眼便认出来，玉佩上雕刻有临安杨家的徽记，百草纹。这人应是临安杨家弟子。
　　只是……他张了张嘴：“浮生？”年轻人也纳闷：“浮生？”
　　为什么这人和宋浮生长相，竟如出一辙？！故人容颜，即便化成灰，他也牢记着。
　　“你是宋浮生吗？”方兰舟心跳加快，他几乎要扑上去抓住对方，牢牢将他抱紧，哪怕或许，这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宋浮生？”年轻人讶异：“你认识我哥？！”

　　“……”
　　年轻人一句话便将幻影打碎，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方兰舟骤然清醒，笑了下，点头：“浮生，是你哥哥？”他依稀记得，宋浮生提起过，他还有个弟弟，两人年少时便失散了。
　　——“你与他应是一般年纪，差不多大。”宋浮生笑着说，笑意下难掩三分惆怅：“可惜我此生，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方兰舟真想冲回他坟前，将他刨出来，摇晃他肩膀，告诉他，我见到你弟弟了！
　　因缘际会，皆是巧合。
　　方兰舟垂首，扶住额头，嘶嘶地倒抽气，脑仁深处密密麻麻的疼。

　　“我叫宋子文，临安杨家弟子，你呢？”宋子文询问他。等这一波疼过去，方兰舟才抬起头，即便落魄，依旧维持着温雅气度，面含三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柔声答：“方兰舟，承天宗弟子。”
　　“承天宗！”宋子文歆羡：“看来你很厉害，竟然能进承天宗。”方兰舟笑了下：“运气好罢了。”
　　“咱俩真有缘分。你怎么认识我哥，他在哪里？我找了他很久，你能告诉我吗？”宋子文难免急切，一时忘记对方可能是个昏迷刚醒的病人，他满含期盼望住方兰舟。

　　青年的眼睛澄澈清明，与记忆中那双眼太过相似。方兰舟迷住了，三秒后，猛地扭头，嗓音压低，显出几分疏离的低沉：“不知道，我与他分别很久了，萍水相逢而已。”
　　“是什么时候？”宋子文追问，方兰舟张了张嘴：“五年前。”
　　“啊。”宋子文失落：“竟然这么久了，希望他还平安。”
　　方兰舟未答，盘坐在榻上，闭目调息。
　　宋子文本想接着问他宋浮生的事，但看方兰舟这幅专心的模样，不好打扰，便兀自到一旁整理草药。

　　屋外传来脚步碾踏草木的窸窣声，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就像一个人刻意踏着步子，沉重而规律，渐次靠近。
　　方兰舟掀开眼帘。宋子文十分紧张的模样，两只手攥紧药草，小心翼翼伏到窗户边，透过窗子打量屋外。
　　方兰舟蹙眉，他隐约瞥见屋外一道黑影，像是个人，没有打火把，月色朦朦胧胧地映亮那人轮廓，皮肤惨白，泛着幽冷的光。
　　宋子文却吓到似的，匆忙后退，险些摔倒，他来不及解释，慌慌张张吹灭蜡烛。蜡烛熄灭前一秒，方兰舟恍惚看见那人回头来，与皮肤一般惨白的眼睛，冒阴森绿光。
　　继而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片黑暗，月亮隐入云层，万籁俱寂，只要脚步碾踏枯枝的声音，噼啪，细枝纷纷断裂。
　　脚步声远了。

　　宋子文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动静彻底消失。月亮钻出重云，窗外阴墟般的密林，复又蒙上月辉轻纱，隐隐绰绰的树影摇曳，有如鬼魅。
　　“那是什么？”方兰舟察觉不对劲。宋子文呼口气，拍拍胸脯爬起身，干干地扯了下嘴角：“死人。”
　　方兰舟惊诧：“死人？！怎么会走路？”
　　“嗐，”宋子文叹气，“你有所不知，咱们在的这处地界，名叫偏岭寨，地方可偏僻，我也是意外流落到这里。”
　　“你来这儿多久了？”
　　宋子文望天想了想，掰开指头数了下：“二、三…五天了吧。”
　　“你怎么知道刚刚那人，是死人？”
　　“这儿的人告诉我的。”宋子文解释：“我才来，也被吓了一跳。他们让我不要说话，把灯吹灭，这些死人就不会找上门。”

　　死人？方兰舟心生疑窦，死人怎么可能走路，除非…是有人操纵活尸。可操纵活尸，那是鬼修法门，鬼道法门早已收入千机阁禁制，在这荒山野岭，怎会有鬼修？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作祟？
　　“这样的人多么？”方兰舟问：“这些…死人。”
　　“活死人。”宋子文换了更准确的说法，他点点头：“多，明天我带你去看。”
　　“有劳。”方兰舟拱手。

　　翌日，两个人出了门，沿路下山，进了偏岭寨。
　　寨子不大，全寨上下两百多号人，寨主名叫阮丝萌，看模样不过十岁大的小女孩，说话却很老成：“二位既是仙门弟子，兴许有办法，还请施以援手，救救我们寨子！”
　　宋子文拍了拍方兰舟肩膀，小声解释：“寨主是三湘苗家来的人，以前中了苗蛊，便一直这副模样，看着小，实际年龄比咱俩都大。”
　　方兰舟点点头：“原来如此。”
　　阮丝萌说：“二位请随我来。”

　　两个人跟在阮丝萌身后，阮丝萌边走边说：“杨先生来偏岭寨，帮了我们许多忙。”
　　“都是小事。”宋子文嘿嘿笑：“举手之劳，应该的。”
　　方兰舟笑着问：“比如？”
　　阮丝萌没回头，就在前边领路，回答他：“杨先生擅医，我们寨里前些天闹疫病，正一筹莫展，杨先生来了，为我们制作面纱、碾磨草药，挨家挨户看病问诊，实在是大善人。”
　　方兰舟面露惊讶，扭头望向宋子文：“佩服。你和你哥一样，”他说，“都是心善的好人。”
　　宋子文挨了夸，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摆手：“嗐，也没啥，做点我能做的。咱们修道之人，秉持正心。我帮他们，也是为自己积功德。欸，方兄，你碰见我哥时，他可入了宗门？”
　　大概是提起宋浮生，方兰舟略有些恍惚，年少时久远的回忆纷至沓来。他看着宋子文这张脸，不可避免地忆及故人容颜，心中百味陈杂，却是酸楚这一味积得更深更厚。
　　这么多年，藏在心底，以为渐渐会忘却，到头来，不仅没忘掉，反而记得更清楚。
　　“没有。”方兰舟轻声答：“他是散修，不入宗门，云游四海，闲云野鹤。”
　　“啊，”宋子文畅想，“不愧是我哥！潇洒！”
　　方兰舟点头，怅然：“是啊。”
　　宋子文没有看出他神情间的异样，比如他眼底那一丝荒凉，仿佛过去是惨遭焚毁后的废墟，当他触及那些回忆，触目所及，只剩下漫无边际的荒凉。
　　方兰舟也不会将这些荒凉示于人前，维持着惯常的亲近笑颜，总是和风细雨的君子模样。

　　宋子文对他很生亲近感，事实上，对这样的方兰舟，少有人不生亲近。
　　他就像最体贴亲密的朋友，无论多么喋喋不休地向他倾诉困惑、悲伤，他都不会嫌烦，反而会温柔耐心地安慰，直到朋友的失落散尽。
　　任何人见到他第一眼，都会下意识认为，他是一位可以共患难的朋友。
　　而认识方兰舟、与他接触较多的人，像承天宗里的同门，提及他，都要夸赞：“方师兄温柔耐心，帮了我许多，他是好人。”
　　没有人怀疑，他的善良，热心肠，以及他的君子如风。

　　三人在一座两层高的竹楼前驻足，阮丝萌回头：“到了。”
　　宋子文开玩笑道：“方兄，你待会儿可别害怕。”方兰舟笑答：“你们在，我不怕。”
　　这话说得宋子文很受用，他拍拍胸脯保证：“放心，你若受了伤，我一定能医回来。”方兰舟颔首，认真地说：“多谢。”宋子文望向阮丝萌：“寨主，咱们进去吧。”
　　阮丝萌点头，推开房门。
　　屋子里光线昏暗，方兰舟紧随阮丝萌身后，宋子文跟着他俩，咽口唾沫。

　　方兰舟实打实地惊住了，僵立原地，险些没挪动步伐。
　　这屋子从前用来圈养家畜，现在用来囚困活死人。十多个活死人被围在栅栏里，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住，犹如无知无觉的石像，睁大眼睛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呼吸，没有动作。
　　奇怪的是，这些活死人惨白的眼珠分明不曾转动，方兰舟一进来，却有种被他们虎视眈眈盯住了的错觉，那视线阴恻恻的，如影随形，叫人毛骨悚然。
　　宋子文害怕，朝方兰舟和阮丝萌说：“我在外边等你们。”
　　方兰舟点头，阮丝萌专注地看着这些活死人。这些人，她都认识：“这是王二嫂的丈夫，里边那个是她父亲。”她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仿佛这些人还活着。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死了。

　　“这些人，原本就去世了吗？”方兰舟环顾周遭，询问道。
　　“是。王二嫂丈夫害疮死的，上个月人没了。”阮丝萌叹气：“至于她爹，她丈夫死后没多久，她爹在田地里摔了一跤，磕着脑袋，也没了。”
　　“天有不测风云。”方兰舟聊胜于无地安慰。
　　阮丝萌苦笑：“是。”她顿了顿。
　　“……没想到，这个月，他们又都从土里爬出来了。”阮丝萌幽声续道：“天黑的时候，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在家门口。”

　　那两天，寨子里寨民都吓坏了，一到天黑，立刻紧锁门窗，熄灭灯烛，死去的人在门前立至半夜，发现无人开门，便转身离开。他们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亦如鬼魅，唯有一双惨白眼睛，在黑夜里，自窗前飘忽而过。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情况？”方兰舟仔细审视面前这具活死人，蓦地，那惨白眼珠似乎动了动。方兰舟蹙眉，再定睛细看，没变化。错觉吗？
　　阮丝萌说：“半个月前。”她摩挲双臂：“方先生，这里边瘆得慌，咱们出去说。”
　　“好。”
　　两个人离开这关押活死人的竹楼。
　　阮丝萌将门上锁，门锁上的瞬间，砰砰砰——
　　里边有东西悍然锤门，阮丝萌脸色巨变，趔趄着倒退，摔倒前被方兰舟一把接住。阮丝萌面有菜色：“这东西…我们关不住的，他们迟早要出来。”

　　方兰舟凝眉沉思，适才在屋里，他能察觉到这些活死人身上萦绕一股邪气，或许正是这邪气驱使他们走动。那么邪气从何而来？竟能驱使这么多活死人，邪气来源必然不可小觑。
　　擒贼先擒王，唯有先找出源头。方兰舟仔细问阮丝萌：“还请寨主细说前因后果。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些活死人，寨子周围近来还有没有别的异常发生？”
　　阮丝萌知晓事态紧急，也不隐瞒，一一透漏给他：“是从半个月前开始，当时咱们这地界发生过一次地动。”
　　“地动？”
　　“对。”阮丝萌说：“我们这儿从来没出过这种事，那次不知何故，两山震颤，山裂开缝隙，靠近河道处露出一座山洞。”
　　“就是这座山洞。”宋子文笃定。
　　阮丝萌吸口气，面露惧色：“寨里两个汉子好奇，收拾打猎用的刀叉器具，说是去那山洞里瞧瞧。”

　　“寨子里的人，从出山就住在山里，一辈子与山打交道，从来不怕山，所以山裂个洞，他们也不害怕。”提及寨中人勇猛无惧，阮丝萌声音大了些，不过很快，她的神色黯然下去。
　　“出事了。”方兰舟了然。
　　阮丝萌抬眼望向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对，那两人去了，不见回来。家里人以为他们在山洞里待着不肯走，又央了邻居帮忙，路过山洞时，看一眼，若见着人，催促他们回来。可是……”
　　方兰舟猜到了答案，阮丝萌说：“第二次去的人，也没回来。”

　　一阵寒风自身后呼啸而过，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后背脊骨，节节发凉。
　　宋子文抽气：“嘶。”
　　阮丝萌幽幽道：“第三次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方兰舟望向她。
　　“却是活死人。晚上回来的，一并回来的，还有近两个月死去、早已埋葬的寨民。”阮丝萌添了句：“死去的人，他们把自己坟头挖开，爬上地面，回来了。”
　　宋子文面有菜色，显然吓得不轻。
　　方兰舟表面虽然镇定，心里也有些发怵。发生在偏岭寨的桩桩件件，未免太诡异离奇。尤其一想到昨晚和今天看见的活死人，方兰舟顿时后背寒凉。

　　“也就是说，地动之后，出现诡异山洞。”方兰舟说：“再接着，活死人就来了。”
　　阮丝萌点头：“对。”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活死人与那山洞，定然有关联。
　　“出事后，没人敢靠近那座山洞。”阮丝萌沮丧：“我们也不能查清原因。”
　　要搞明白事出缘故，必须再进山洞一探究竟，否则这情况持续下去，整座偏岭寨说不定发生祸乱。
　　身为承天宗弟子，以求至道护苍生为立身之本，既然遇上了，方兰舟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他略一思忖，未加犹豫，开口说：“寨主不妨告知山洞所在，我去一趟，希望能探查清楚。”

　　阮丝萌感激：“多谢方先生！”
　　宋子文拉住他：“等会儿，你真去？”他不放心：“万一里边有妖魔什么的，既然能驱使这么多活死人，功法修为一定不低。你去了，能有把握活着出来？”
　　“……”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个方兰舟当然不能保证，但他不怕死，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看得比什么都轻。唯有肩负的道义与责任，是宋浮生留给他的。他做了承天宗弟子，面对这种事，就不能畏惧后退、作壁上观。

　　“不怕。”方兰舟笑着安慰他：“别担心。”
　　或许是医者直觉，对方越说没事，宋子文就越觉着有事。他拉住方兰舟不肯松手：“你再多想想，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不看到山洞，我想不出。”方兰舟道：“没事。若出了好歹，师父一定来救我。”
　　“你师父？”宋子文好奇。
　　“承天宗紫微君。”
　　“啊——”宋子文张大嘴，瞪直了眼睛，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惊讶又羡慕：“尊神！”
　　“是。”方兰舟点头。
　　宋子文松开他，转念一想，凤凰的徒弟，定然不是平庸之辈，说不定真有把握。他想了想：“这样吧，我和你一块儿去，互相有个照应。”
　　方兰舟本想拒绝，看宋子文神情坚定，不得不答应：“好，你跟紧我。”
　　“没问题。”宋子文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