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王妃又在求标记》姜无沉

4、夫君，好痛！

　　黎深怔了怔，等人退开，笑容重新拂面。
　　真有你的关正卿，都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那夜的经历，反过来用在他身上。
　　身陷被废、残疾之逆境，还能处变不惊，深沉如海。
　　真让人刮目相看。

　　黎深将情绪藏在带笑的眼睛里，不再言语。关正卿怎会信任反常的他，越劝对方越觉得有鬼。他还能把人绑了，按头让人家不去吗？
　　晕车依旧难受，他硬捱着，好歹没再吐。
　　温度渐高，喧闹声再起，猎场到了。

　　夏天的烈日把草木烤蔫，层层热浪蒸腾。黎深精神萎靡，眼见迎面而来的人个个汗流浃背、油光满面，恨不得拔腿就走。
　　被推在前方的关正卿忽然停住，扭头斜了他一眼。
　　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资深社畜，日常被迫营业。黎深摸摸后颈腺体，叹息着摇头，跟上。

　　皇家猎场，来者都是有权有势的二代。关正卿作为失势废太子，行礼的人不多，座位旁冷冷清清。与之相对的不远处却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包着，各家公子蜂拥而至。

　　等到游猎即将开始，人潮散去，坐在主座上的贵宾露出真容。
　　衣着华丽，头上点缀的蓝宝石闪闪发光，极其贵气的打扮。那人面相与关正卿有些相似，眉目间有明显的傲气，嘴边带着慵懒的笑。
　　正是关正卿之弟，关正卿残废后夺去太子之位的六皇子关正澈。
　　他不停抚摸自己的喉咙，黎深仔细去看，发现对方脖子上有一道很宽的浅色伤疤。

　　站在关正澈身边的人就平庸多了。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留着胡须，皮肤较黑。挺着大肚子，手里还拿着烤羊腿在吃，满嘴流油。
　　人不可貌相，就这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很难想象这就是心狠手辣的镇西将军周勇逸。他几年前从边关调回，掌管京城镇守军，是太子的强大助力。

　　周勇逸是本次游猎的主持，他把羊腿扔在一边，照例说了开场白后，粗声粗气道：“为了保证游猎公平，此次箭矢不能自带，开始选箭吧。”
　　两个侍从举着一块大木板，上头摆着数个箭囊。太子及其他几个年纪小的皇子挑选后，箭囊被送到关正卿眼前。

　　箭矢看似一样，实际上有微弱区别。最前几个箭囊中装的箭，箭羽缀着薄金，是皇室的游猎标配。
　　周勇逸远远看着把手伸向黄金箭矢的关正卿，自得地笑了——其他皇子选完，摆在最前方的黄金箭矢只剩下一簇，关正卿没有选择。

　　说是游猎，不过太子党精心设下的套。这只箭囊被动过手脚，里头的箭重量与寻常箭相同，却无法飞远。正常剧情是，关正卿拿了有问题的箭，连射三箭都碰不着目标，被所有人耻笑。
　　暗流在炙闷的空气中涌动。
　　此刻在场的上百号人表面言笑晏晏，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边的动静，就想看关正卿一头扎进套中，被一干人等玩弄于鼓掌之中。

　　事已成定局，黎深本不该管。可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关正卿在马车里受辱后，手指无意识捏住桌子，关节用力到发白的场景。
　　眼看关正卿的手就要触碰到箭囊。

　　站在后方的黎深往前一步。
　　他抢先把黄金箭囊拿在手里，热情地把箭往关正卿手里送，“夫君，拿这个！”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暗中打量的目光聚集在黎深身上。

　　“这个好看，夫君，我想要这个！”黎深抓着箭囊，爱不释手。
　　关正卿冷眼望着兴高采烈的他，忽而转手，拿了后边一个普通箭囊。
　　“夫君，就这个嘛！”黎深顿时不满地噘嘴，不依不饶。
　　“此处哪有坤君说话的份，下去。”
　　关正卿神情肃穆，黎深害怕似得抖了抖，又惊又委屈地把箭囊放回原处。

　　以进为退，果然中招。

　　周勇逸眼睛眯了眯，警告地瞪视黎深。
　　黎深无助又瑟缩，手脚并用想解释，俨然一个空有美貌、智商堪忧的花瓶。

　　周勇逸摸了摸胡子，不悦道：“寻常游猎无趣，前几日得了好东西，特意拿来玩玩，不知道有几个跟得上本将军的胆量？”
　　“不管是何拿出来便是，论功勋比不上周将军，可胆子从来不缺！”世家弟子纷纷应和。
　　周勇逸拍拍手，一辆盖着黑布的铁笼车被拉了上来。侍从合力揭开黑布，随着一声虎吼，一只留着口水的大虎赫然出现在眼前。
　　许多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虎乃万兽之王，如果制不住，会闹出人命的。

　　“此虎久未进食，猎下饿虎，岂不乐哉？敢进猎场、能杀虎者，本将军奖励黄金千两。”周勇逸打了个手势，铁笼车被推入猎场。
　　太子权势滔天，党羽把持朝政，排挤他人。威逼利诱之下哪有懦夫，世家子弟们吆喝着为彼此壮胆，成群结队进入围栏。

　　“各位稍候。咱们纵马驰骋，启王只能枯坐，这是咱做臣子的不是。启王殿下，三年前，您可是皇上钦定的第一猎手，箭术登峰造极。听闻您身残志坚，日日在王府练习，箭术不曾生疏，今日臣想讨教一二。”
　　关正卿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战书都下到了眼前，就算拒绝，对方定然有后招。他颔首，平静道：“请。”

　　来了，剧情如预料般来了。周勇逸找关正卿比试，关正卿拿了有问题的箭矢，惨败收场。
　　虽说这次他的箭没问题，黎深还是不看好。射箭调用全身肌肉，双腿瘫痪，等于下半身没有支点，光靠上肢力量想射准射好，并不实际。残疾者与健全人的身体素质鸿沟，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他想赢，基本不可能。

　　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关正卿应邀上前，几个离得近的世家弟子看好戏般说：
　　“周将军统领骑兵，兵器样样精通，启王未残时都未必能胜，此次必败。”
　　“看周将军志在必得的样子就知道了。要我说，启王在府里呆着不好？人都废了，还想打猎不成，痴人说梦。还带着他那没有信香的王妃出来，丢人现眼。”
　　“不仅猎场，这天下，都是太子的喽。”

　　常叔推着关正卿，停在靶子前。

　　骑射乃当朝贵族必备技能，选用不动的死靶是最基础的玩法，显然在照顾关正卿。
　　周勇逸见他撘弓，看了看他的姿势，嘴角一挑，再次让步。他往后走了五步，迅速开弓撘箭，一气呵成。
　　两人几乎同时出箭。

　　周勇逸用实际行动证明，胖子可以灵活，更可以是武道强者。

　　关正卿的箭轻软无力，在半路被周勇逸刚劲的箭超越，飞出截然不同的轨迹。他的箭直飞靶外，周勇逸的箭正中靶心。
　　射中后，箭羽剧烈颤动，可想而知力度有多大。
　　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两人继续比了三箭。关正卿次次脱靶，完全被按在地上摩擦。
　　周勇逸收起箭，信步而去，微抬下巴吊着眼珠，怜悯般为他找理由，“启王殿下还能拿箭，比那些伤后啼哭等死的废物强多了。”

　　有几个先前没嘲弄的人失望道：“还以为他可以，结果如此不堪一击。连弓都拿不起，不是废人又是什么？”
　　哄笑一团。
　　粗略地听，大家只在交头接耳；细细分辨，处处都是嘲笑与轻蔑。
　　关正卿踏着声浪返回，表情丝毫未变。

　　黎深笑了笑，逆着人群往后走。才走几步，在不起眼的转角被杨喜挡住了。
　　鬼祟地张望四周，见无人注意，他飞快将丝巾折成的三角包递了过来，“主子有令，将香料洒在启王身上。丝巾做了特殊处理，只有打开才能散发气味。”见黎深不接，他强硬道：“今日计划，只许成功，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交给我吧！”黎深相当之积极主动，“刚才是意外，这次绝不会办砸，请主子一定放心！”
　　“那你别乱跑，跟在启王身边，一有机会马上下手。”
　　“没问题。”

　　人陆续进了猎场，剩下多数都是女眷。
　　黎深回到关正卿身后，手里捏着丝巾三角包，若有所思。什么香料，根本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饿虎受过驯化只认香料，闻到气味会认准目标疯狂攻击。原主给关正卿下了香料后，饿虎从猎场冲出，无人能挡。关正卿双腿瘫痪无法逃离，脸被虎爪抓伤，手也被咬断，大出血差点送命。

　　说实在的，关正卿颜值挺高，这么毁容，有点可惜。
　　黎深看似在无聊地嗑瓜子，实则将地形、人员分布、现场工具的摆放尽收眼底。

　　忽然，他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脊背仿佛游上一条黏腻的蛇。稍一偏头，与尚未离场的周勇逸对上了。
　　周勇逸冲他点了点头——这是动手的信号。
　　黎深迅速起身，行至关正卿轮椅后方，自然地顶替了常叔，把人往阴凉处推，“夫君，太阳这么烈，会晒脱皮的。”

　　古代的轮椅并不精巧，要费大力气推，黎深第一次操作很不熟练，在不平坦的草地上走得歪歪扭扭。
　　杨喜瞧他已把三角包攥在手心，明白他要动手，可连个轮椅都推不好，让人提心吊胆。他赶忙跟在后面，伸出手说：“启王妃，奴才来吧。”

　　话音刚落，意外陡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努力推轮椅的黎深吓了一跳，正巧旁边有个坑，他一脚踩空，一下摔倒在地。惊慌失措下，他把手中已散开的丝巾往后上方一抛——
　　一阵顺风吹来，将香料全部吹在杨喜身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杨喜还没回过神来，只看见黎深双手捂着脚踝叫唤，眼眶都红了，嘴唇苍白，额上汗珠密布。
　　紧接着，饿虎咆哮接二连三地响起。开始声音小，听着远远的，渐渐逼近猎场边缘。
　　这声音点醒了杨喜，他愤恨地跺了跺脚，撒开脚丫子便跑。

　　候场的太医纷纷奔了过来，要给黎深诊治。
　　“呜呜，你们让开，我要回府！”黎深侧卧在被烤得火热的草地上，脸被晒红，人却了无精神，满面病容。
　　这可是启王妃，以阴郁残暴闻名的坤君，无人敢再近一步，也不敢让他去棚内的小屋。
　　“启王，回府……好痛。”黎深抱着脚踝，像要随时昏过去。

　　关正卿冷冷地盯着他，眼底毫无温度。
　　Alpha都是大猪蹄子，要不是为了你的脸，至于辛辛苦苦演一出假摔嘛！这么一想，黎深也有点气，眸子里有了倔强的狠意。
　　在骄阳下，在热浪中，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偏偏这时，猎场入口的虎啸与杨喜大惊失色的呐喊一同响起。
　　黎深抽空瞟了瞟，心顿时沉了下去——已跑出外围的杨喜竟径直往他们的方向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