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忆苦只思甜》寺尔

48、第四十八章

　　飞往巴黎最后一个国内的夜晚。

　　杨琳敲了两声推门进来，这是杞茉成年后她第一次来女儿房间。

　　所有行李已经收拾好堆在角落。

　　刚刚成年的少女坐在书桌前，乌发披在背后，侧脸秀气柔美。

　　杨琳多希望时间能摁下暂停键，这些年忙着忙着杞茉已经长大了。

　　杞茉身上藏着太多未知的美好，像一朵摇曳而上的花朵，充满无限可能。

　　身为母亲，女儿出国深造杨琳很骄傲，可是一走就是六年，杨琳终究舍不得。

　　她隐隐约约猜到杞茉最近有心事，她笑容减少，她又不好意思问一下姜权是不是发什么了什么？

　　她知道女儿的变化，统统指向了那个张扬的男孩。

　　“妈。”杞茉抬头低声叫道，舒展开眉角，露出一个简单的微笑。

　　杨琳坐到床边，杞茉微微侧身，乖巧道：“这么晚还没睡吗？”

　　“我来看看你行李收拾的怎么样？”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风霜，杨琳依然和蔼可亲。

　　孩子比她想象中平静很多，北城是她生长的城市，真正要走的这天夜晚她只是待在房间谁都没见。

　　杞茉这些年来的改变让杨琳夫妇又惊又喜，这和他们预设中的轨迹不一样。

　　不过她即将飞去巴黎，杨琳私心的想，只要离开这里没有姜言曜的影响杞茉就变回正常了。

　　“都收拾好了，妈妈还有别的事吗？”杞茉态度很恭敬，说出的话无形将杨琳推远。

　　杨琳心里不是滋味，双手有些无措的叠在一起：“其实，过两天再去也可以的。”

　　杞茉走的很快，或者说很急。

　　少女怔了证，随后浅浅的笑：“没事，我想提前过去适应一下。”

　　北城，她不再留恋了。

　　陆亦告白，姜言曜一直在和她赌气，两个人吵吵闹闹。

　　她压抑的情感找不到宣泄的突破口，杞茉选择将它打包整理好一起带去巴黎。

　　巴黎是全新的生活，她压下不舍，只剩未来六年的憧憬。

　　少女这几天总会想，以后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姜言曜是不是就原谅她了，不生气了？他在国内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正是有期待，所以才希望未来能够远航，她要变成更好的人，足以站在姜言曜身边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杨琳纠结再三，还是犹豫着轻声开口：“明天...姜...”

　　她察觉到女儿一怔，马上恢复平静。

　　杨琳心情复杂，重新组织语言：“明天朋友们要去送你吗？”

　　“送的。”

　　“那妈妈就不跟着去了。”她并不想见到姜言曜。

　　“嗯好的。”

　　母女俩再次无声，她态度让杨琳心里不舒服：“我和你爸只要抽空就去巴黎看你。”

　　她回答的很快：“你们忙就好。”

　　她一直以来都这样懂事，杨琳有些挫败，她们是不合格的父母，不可否认。

　　杨琳保持和蔼的笑容，站起来走到杞茉眼前，杞茉稍微抬头与她视线碰撞。

　　少女的眼球很漂亮，是琥珀色的。

　　纯粹，明亮，干净。

　　她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明年飞去巴黎读研的人并不是她。

　　杨琳僵硬的伸出手放在她肩膀上，柔声道：“妈妈祝你前程似锦，新的生活一帆风顺，北城不管发生过什么都留在这里吧，有些事和人并不是正确的，你还小，你会理解妈妈是为了你好。”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巴黎吗？”她听后只是问了另外一个杨琳不解的问题。

　　杨琳轻轻摇头，难道不是听从父母的建议？

　　少女唇角掀起一抹笑：“我从小喜欢巴黎，世界上有许多优秀的艺术学校，可我偏偏认准那里，因为是早早认准的所以不会改变。”

　　杨琳听懂了女儿的言外之意，放在她肩膀的双手有些收紧，她淳淳开口：“你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才刚刚成年会遇到很多优秀的人，小小年纪怎么能说出认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姜言曜到底给她女儿下了什么蛊？

　　杨琳心底冰凉一片。

　　“不负责？”杞茉喃喃道，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快。

　　杨琳也是口不择言，刚想解释，却听杞茉轻声反问：“在妈妈眼里我喜欢姜言曜不可思议吗？”

　　放在她肩膀的双手缓缓放下，杨琳后退半步，板起脸来有些严肃：“是，你只是年轻懵懂的好感谈不上什么喜欢，更谈不上天长地久！而他呢？！难道我和你爸栽培你，就是为了让你给姜言曜倒贴吗？！”

　　杨琳深吸一口气，无法接受女儿过于直白的心意。

　　杞茉攥紧拳头，不卑不亢直视她：“您还是在怪他。”

　　怪姜言曜带坏自己，她参与打架逃课，她和父母顶嘴这些罪责凭什么算在姜言曜头顶？

　　“那都是我自意的，和他无关。”她再次平静补充。

　　杨琳气坏了：“好！既然你这样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送到姜家，我和你爸想不到你会喜欢上这种坏男孩，是我们没有好好教育你！”

　　她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喘气立刻说：“妈妈不去评价他的人品，他行为真的理智吗？他大学都不准备上？！简直胡闹，你喜欢谁不行？就是不能喜欢姜言曜！”

　　杨琳觉得杞茉不可理喻。

　　姜言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未来要承担Y&Q，那可是杨琳打拼过得江山，怎么能毁在一个不懂事的二世祖手里。

　　她深深看了一眼女儿，眼里失望自责还有无力。

　　最后一晚，母女不欢而散收尾。

　　杨琳不愿意再聊下去了，走到她房门口，开门时碰到金属把手彻底凉到心里。

　　她听见杞茉叫住她，说了一句话：“妈，你不该在我面前说他不好，而是应该感激他。”

　　门夹杂着怨气重重关上。

　　杨琳没有注意到杞茉那双自始至终平静的双眸，在她关门的那一刻骤然变红。

　　母亲的不理解还有苛责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杞茉愤怒无处发泄。

　　姜言曜....少女的拳都在发抖。

　　为什么他生在光芒里，却偏要逆着光。

　　她更多的是无力，她什么也做不到。

　　**

　　“你什么意思？”

　　朋友这个身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杞茉低头从回忆里将自己拽出来，她牵强笑了笑：“是我不好，让你误会了我和易烈思的关系。”

　　她不是早早下定决心了吗？谁也不能伤害他，包括她自己。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会承担后果。

　　“误会？”他嗤笑一声咬文嚼字，随后不解的问：“为什么骗我？”

　　他比杞茉想象中要平静一些。

　　杞茉不安，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嗡里嗡气：“不是骗你，只是..”他自嘲的补充：“只是这样很好玩吗？”

　　看他失魂落魄，看他在意吃醋很好玩是吗？

　　他失去追问的勇气。

　　杞茉一颗心掉进了冰窖，她眉心直跳，舌头都在打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一块说了吧。”一桩桩事接踵而至，他内心很疲惫。

　　好兄弟受伤，最喜欢的女人竟然在骗自己。

　　他原本方方正正建设好的天，下陷了。

　　碎片砸在心里，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阿曜，再给我点时间行不行。”她唇瓣干涩，沙哑道。

　　一个谎言需要若干个维系，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只怪自己。

　　姜言曜笑自己不该将杞茉当做信仰来憧憬着。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姜言曜也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两个人都不再说一句话，亦没有对视。

　　MOS就在不远处。

　　他车停的远，一句话没留打开车门俯身下车。

　　那抹挺直的背影很快被雨水打湿，他缓慢的，一步步向店内走去。

　　关门后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杞茉一颤，整个人都抽离了。

　　恐惧吞噬着她的理智，她狠狠咬牙，解开安全带用力推开车门跑出去。

　　“姜言曜！”她伸手挡在眼前大喊道，雨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她的声音在喧嚣中微不足道。

　　姜言曜一顿，皱着眉仔细听，他嘲笑自己是幻听了。

　　可这声呼喊高了一个分贝再次响起，他眯着眼回头看到杞茉正快步走来。

　　春雨一直在下，眼前女人瘦小的身影摇摇欲坠。

　　她用尽力气跑到他身前，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姜言曜压下眉大声呵斥：“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待在车里？！”

　　两个人是狼狈的，浑身都已经湿透。

　　他低头看去，她那双白色的帆布鞋溅满了泥渍。

　　一片一片，淋着雨湿润的晕开。

　　杞茉扬起小脸，淋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雨点挂在睫毛上，她嘴唇是苍白的，眼里的执着让他心口一疼。

　　“别生我气，别把我留在车里。”她乞求道。

　　姜言曜狠狠一震，没有犹豫，拉着她冰冷的手大步往前走，两个人站到MOS门口的屋檐下。

　　旁边还有MOS彩色霓虹灯在阴天仍然闪烁。

　　他伸出手掌胡乱摸了一把杞茉脸上的雨水。

　　杞茉局促笑了笑，学他的样子，抬起手掌放在他脸上，两个人瞳孔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会感冒的。”他低声笑着，扬起两颗小梨涡，满是对她的无奈。

　　“我不是有意骗你，有些事我都会一字不落告诉你好不好？”她不安，眼里泛起一片涟漪。

　　上学遇上雨天她会准备好雨伞等他，两个人撑在一把小伞里，姜言曜总会钻进雨里，杞茉就会撑着伞慢慢追着他。

　　而现在，24岁的杞茉从大雨里冲出来，变成那个陪他淋雨的人。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她变了，又没变。

　　对他还是从前那般。

　　辛梓说让他自信一点。

　　苏仟刃告诉他杞茉心里有你。

　　直到这一刻，这场雨没有因为她而停下，势必要冲刷这座城市所有的灰尘。

　　他内心是平静的，他微微弯腰，伸出湿润的手掌放在杞茉头顶，在她不安的眼神下，笑容一点点绽开。

　　杞茉，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一个有脾气有冲动，没那么好却不会停止前进，满眼是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