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校级人偶师》林允敏

2、＜杀人鬼＞

　　“欸？”

　　<杀人鬼>拖长尾音，软绵绵地撒娇。

　　“才不要啦，我要和小先生呆在一起啦～”

　　想屁吃。

　　我连开口都懒得做，在脑海里直接回复他。

　　<杀人鬼>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某方面算得上欺诈师这三个字。不过我估计着那句话也就是对方犯神经胡口乱驺的。更深层点的原因完全没有思考。

　　这双眼睛，不是我的。

　　确切地说，这双眼睛是我，我把自己的眼睛借走以后对方的眼睛。

　　具体的缘由从头讲到尾也怪麻烦。

　　总结一下好了。

　　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上街闲逛，恰好就在那天遇上后来我借出眼睛的小女孩。由于对方只能看见红色，实在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把自己的眼睛借给她玩几天。告诉她看够了再还我。

　　也是由此为契机，我才想到创造出<杀人鬼>这么一个孩子。

　　只是刚刚好我才把这孩子做好的第二天，某个诅咒就从天而降，把我劈的里焦外焦。

　　所以单单从这个角度看，被<杀人鬼>称赞了眼睛的颜色却没有做出解释的我确实算得上欺骗。

　　但是远远还达不到欺诈师的地步。

　　反倒是<杀人鬼>…

　　这家伙绝对瞒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我一向都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性子。有了这种想法，我也就直接问出来了。

　　“你干了什么坏事吧？”

　　用的是肯定语气的疑问句式。

　　<杀人鬼>朝我歪了歪头。看得出小小的脸上有着大大的疑惑。

　　我头更大了。

　　这家伙会疑惑可不代表着他真的乖乖的什么也没做。事实上，他这个表情的出现只代表了一件事—

　　“什么什么？我只是在帮小先生处理掉讨厌的小虫子而已。”

　　— —完全就没有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过。

　　脑海里闪过<杀人鬼>手起刀落的全过程。我逐渐失去表情。

　　好麻烦啊……这种事情。

　　如果说<杀人鬼>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孩子，可以如同白纸一样任我挥洒创意。那么我或许还能有点兴致把这根苗苗掰回正道。

　　或者<杀人鬼>干脆就已经完全坏掉，是个彻彻底底从灵魂根部就开始烂掉的恶种。那我倒也有直接人道毁灭他的方法。虽然很麻烦但毕竟可以从根源解决问题。

　　但是他现在却是在超级麻烦的中间位置。虽然确实是会做出违法行为的张三，但是归根结底还算个能救的好人。

　　没有人修剪的幼苗已经自我学会了如何从他人身上抢夺回缺少的东西，并且由于无法真正理解自我的感情。抢夺的目标，从维持生存的必需品渐渐递增，待到了自己有了更高的需求……

　　…不知道怎么满足精神上空虚的感觉。就会遵循着本能做出最糟糕的事情。

　　因为是不理解爱的少年。

　　因为没有人教导过，因为没有尝试去理解过，所以即使被爱着也无法明白。是在自我毁灭了爱意的来源后，才麻木的活着中感觉到缺失了什么的存在。

　　麻烦在于，这颗幼苗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虽然可能枝丫的生长杂乱无章，叶子也全都乱七八糟。却已经不可以再随心所欲地随意修剪了，那种粗暴的举动说不准还只会把对方推向更加糟糕的结局。

　　也就是说。如果我要留下＜杀人鬼＞，我必定要温柔体贴。要细致入微，需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软物细无声地改变他残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想到这里，我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

　　“好麻烦。”

　　开什么玩笑，我还是个宝宝呢。凭什么要我去照顾一个说不准比我都大的巨婴。

　　更何况…

　　我抬高一只脚，干脆利落地踢到了＜杀人鬼＞脸上。这家伙很变态的完全没有躲开，甚至还握住我的脚裸，在鞋底后发出奇怪的低低笑声。

　　我忽略他不用细听就知道可以报警的喃喃自语：“你杀掉了一个人偶对吧。”

　　我已经懒得用问句了。

　　“？”

　　＜杀人鬼＞从鞋底后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先生在说什么呢～那种下等品可算不上真正的人偶吧。”

　　“只是一只令人讨厌的小虫子而已。”

　　好的，他承认了。

　　我熟练地从＜杀人鬼＞的话里提取所要的信息。雪花的冷意里多出来的血气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更何况，从最开始，＜杀人鬼＞就一直在逃避一个事实。

　　如果想向我寻求感情。嘛，他一直在试图做的就是这个目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种丝毫不掩饰的功利感是个人也能看得出来。

　　总之— —如果是想向我索求在意，那么有一个点很明显就十分适合利用。

　　第一次。

　　第一次度过的生日。

　　第一次拥有的宠物。

　　第一次得到的夸奖。

　　……

　　人类活在世界上，能做的事情和会做的事情是会慢慢趋于平滑的函数图像。

　　但是无论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总还会有个第一次。那就是最特别的印记。第一位朋友总是要来的比其他任何朋友都重要的。

　　人偶也一样。
　　是第一位拥有生命的人偶也足以在我心里留下不小的地位。这种地位大概率可以做到他想要的地步，但是＜杀人鬼＞自始自终的话语一直在强调的却只有第一次触碰到的人偶——这种概念而已。

　　那么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杀人鬼＞这个名字不就基本可以宣告一切了吗？

　　“尸体在哪里？”

　　我收回脚，＜杀人鬼＞冷冰冰的手握着脚踝的触感让我觉得有点难受。

　　“丢掉了！因为不想让小先生看见。”

　　＜杀人鬼＞趴在地面上仰起脑袋看我，粉紫色的眼睛开心地眯起。

　　我的额头冒起青筋。

　　总感觉，让人莫名火大啊。

　　“这我当然知道。”我深呼吸一口气，尸体不丢掉还打算拿来吃吗，“我问的是，你把尸体丢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他双手捧起脸颊，小腿上下晃动。

　　“谁让小先生的家太大了嘛～”

　　好嘛，还成了我的错。

　　我已经彻底放弃和他对话了。插在苹果上的匕首＜杀人鬼＞没有取下来，我顺手拔下来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鲜血一下子溅起老高，覆上我的左半脸。

　　啊，别误会了。自始至终我可都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个好人。

　　我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恶人。没有人类的价值观念和同理心。杀个人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类比的话，最多也就是今天早上踢到小拇指这样的烦恼大小。

　　我到今天也没再杀过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杀过人以后会很麻烦。不是因为法律告诉我不准杀所以没有杀；也不是因为对方也拥有生命和说话的能力所以不愿杀；更不是因为肉眼看见的生命力流逝让我不敢杀。

　　是因为麻烦。

　　不是所有的人类活在世界上都会很有追求，有远大的理想和志向。

　　我不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倒不是说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什么的，只是我很烦要按照规定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到终点。

　　在这种强烈的厌恶对比之下，完成目的后所能得到的报酬对我来说一下子就成了赔本买卖。

　　所以，我从来不干一切会让我陷入麻烦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阴差阳错下成了半个职业人偶师。毕竟自由职业总是比上班强上不少的。

　　扯远了，总而言之。

　　在我的半生生涯里，有过无数次萌生‘草，烦到爷了。’就决定动手的预备时刻。但是思考到后续工作的处理，才会乖乖的忍耐下来。

　　现在也一样，忍耐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动手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我讨厌麻烦而无意义的事情罢了。

　　但是随便了，反正人偶是杀不死的。

　　我终于放弃了忍耐。

　　“好烦啊，真的是。”我拔出还插在＜杀人鬼＞胸口的匕首，抖抖血渍又插了进去，“咒术那边的老橘子也好，特务所那边也是，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扰乱我日常的东西！”

　　我越说越气，反反复复地让＜杀人鬼＞在线死亡。

　　“全都给我自杀啊自杀！快点自杀好吗？！在这个本来就资源不够的世界浪费什么空气啊？！给我快点死掉啊喂！——！！”

　　我气出了弹舌音。

　　“能够如此兢兢业业的做到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废物的天赋还正是有够厉害的呢！”

　　又骂了几句堪称经典的嘲讽，小先生终于堪堪消了气。

　　其实生气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杀人肯定不在其中，最大的原因应该也只是— —
　　因为辛辛苦苦做成的人偶被破坏掉了这个点。

　　＜杀人鬼＞猜想。

　　啊，有点玩过头了呢。小先生都气到不自觉关闭共感的地步了。听不见少年心中所想，＜杀人鬼＞只好凭着直觉行事。

　　于是他在最后一次少年拔掉匕首后求生欲极强地举起手。

　　“我知道了哦，我会帮小先生找到小虫子的尸体的。”

　　这样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杀人鬼＞这么想，然后又撒起娇来。

　　“小先生下手好重，很痛的啦。”

　　小先生大约是真的气消了，语气又回到了最开始毫无波动的样子。

　　“不是，我是在向你表示友好。”

　　“等我把你送走以后，你就会懂了，人类的人情世故可是很麻烦的。”

　　不，小先生你这一周有走出过家门吗？

　　＜杀人鬼＞保持沉默。

　　“但是毕竟我也算得上你名义上的创造者。走之前就让我教你点东西好了。啊，行李明天就会打包好的。”

　　哇哦，是会把出生第二天就把儿子打包送走的好父亲呢。

　　“这样，你竖起中指。”

　　雪人偶乖乖照做了。

　　“这就叫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