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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大结局 ...

  •   除夕,江翔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前,电视里正喜庆着央视一套的春节晚会,一开场照例是一堆看不清人脸的各种花团锦簇,母亲包好饺子,她蘸着醋边吃边看,冯巩依然说“我想死你们了。”时间好像停滞一般……
      饭桌前只有苍老了的父母和她,妹妹还在婆家。她觉得她母亲几次欲言又止。
      “你看啊,哪有大过节的在娘家的,趁过年你要不再和小梁见见面,想想孩子,还是复婚吧。”母亲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了出来,这几年母亲岁数大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却变小了,她渐渐改了和江翔对话的方式。
      “这就嫌弃我了啊,哎呀,我好惨,大过年的妈妈也要赶我啊~”江翔也不再顶撞她了,她很自然地换了策略,一装二推三撒娇。
      “唉,闹什么,大除夕的,改天再说。”父亲以一家之主的地位终止了无效对话。
      “唉,在外面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饺子啊!爸,你真有福气!妈你这秘方今年必须得传给我。”江翔趁机转了话题还拍了母亲的马屁,一溜儿操作皆大欢喜。
      以前央视六套除夕总是有四个小时的《XX年世界电影回顾》,回顾一年来国内外电影佳作,江翔总是备好一个笔记本将感兴趣的记下来,然后一一找来看。后来这个节目不知为啥越来越水,到后来直接停播。越来越多的流量明星她认不出来,她连趁无聊的歌舞节目换台也没了目标。
      不到十点,她就退出了收看春晚的阵容,开始翻书。带着耳机,里面随机播放着法籍波兰电影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配乐集(为国人所熟知的电影作品是,《蓝》,《白》,《红》),在这样热闹的夜晚,听这个让人有些忧伤,好处是不会陷入本与己无关的盲目欢乐中。
      她突然想给宁佳发条信息:【新年快乐,宁佳】。
      今年是她们相识的第20年,离女中毕业19年,江翔和宁佳都36岁了。回想过去,亲密的时候宁佳总爱叫她“老婆”,但是江翔不喜欢这个称呼,说不上来,她隐约觉得这个称呼是用于男女之间的,用在她们身上似乎玷污了自己,她觉得最性/感、最迷人的称呼莫过于叫名字,温柔的叫名字。
      【新年快乐,江翔。】片刻宁佳回复到。

      那晚,江翔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请宁佳和妞妞来她家里吃饭,她把她们让到餐厅就去厨房帮忙了,回到餐厅却发现她们娘俩儿并没有加入到全家人中,而是独自坐在餐厅的一隅,江翔觉得一阵心疼,忙把她们安排到餐桌边,却发现少她们的餐具,又返回厨房去寻碗筷,却怎么也找不到……

      初二,下雪了,她去接儿子回姥姥家。北方的春节习俗是初一在婆家过,初二在娘家过。老远,穿着簇新的儿子向她跑来,往她身上一跳,差点儿把她跳散腰。她强撑着站稳,发现已经抱不动儿子,那两条长腿几乎拖到地上。
      “回来啦。”她前夫从后面赶上来,和她打招呼。
      “嗯”
      “你看起来不错。”她前夫说。
      “嗯,你也是。”
      “嗯,那我晚上吃了晚饭再送他回去。”
      “没关系,过夜也行,可以初三再送他回来,他初三下午要参加个小型的音乐沙龙。”
      “好。”
      她前夫在儿子头上宠溺地把头发揉乱,然后和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看着前夫走远,她拉着儿子开始闲聊,两对脚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
      “妈妈,你看那边!”
      她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啥特别的。她暗骂不妙,脖子里被塞了一把雪,她跳着脚往出抖,雪却越钻越里,最后只能用体温融化。
      “唉,许久不见,你反应慢了。”儿子洋洋得意地拍掉手套上的雪。
      儿子和女儿是如此的不同,他再也不会躺在你的腿上,任你抚摸他的头发了。
      江翔眼圈有点儿发红,他儿子已经到她肩膀的高度。
      “你爸给你换了大提琴老师?”
      “嗯,换了。”儿子漫不经心地在雪地上滑着。
      “多大岁数的?”
      “老的。”
      “有多老?”
      “和你一样老。”她儿子说完做了鬼脸,离她远了一步,他知道她老母亲下一步会给他一记飞脚。
      江翔踢起的雪扑了空。
      整整一天,她带着儿子到处乱逛,过年很多地方都关门了,开门的地方总是排队,最后他们找了个电影院窝着。看电影时,她拉着儿子的小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像过去那样玩他的小手指。
      “啧,妈妈,老毛病还没改。”她儿子把收抽回去,小声和她说。
      “哦,对不起,对不起。”
      她道完歉继续把他的小手拉过来握在手里,直到电影结束。
      “明天来看我在沙龙里演奏吧。”
      “好啊,什么曲目?”
      “船歌”
      “哦,那个印度尼西亚的民歌?”
      “是奥芬巴赫的。”儿子皱着小脸 ,像老人那样无奈地摇摇头,“唉,妈妈,果然你没陪我练琴就是跟不上节奏啊~~~”
      她觉得那个表情能让她笑上一年。

      她坐在众多家长中间,望着台上全情投入拉琴的儿子,当初她强迫他学大提琴,就是因为沉迷于大提琴演奏者那种深沉的忧郁气质,现在他也有那种气质了。双目低垂,双眉微蹙,左手揉弦时快速地晃动,那忧伤哀婉地曲子诉说着霍夫曼失败的爱情故事。一曲终了,别的家长只是假意陶醉,她已泪流满面。
      前夫见状,赶紧给她递了张纸巾。儿子下台后她情绪还未平复。
      “你拉得太好了,妈妈感动哭了。”前夫赶紧为她解围。
      她抱着孩子又哭起来,边哭还不忘擦擦眼泪。父子俩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搞得措手不及,想安慰她又不得要领。
      那晚分手时,前夫问:“江翔,要不要回家来?”
      她愣了一下,后来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指复婚,她低下头,看着车内已经睡着的儿子,她轻轻拍拍前夫的肩膀,摇了摇头。

      待到约宁佳见面已经假期过半,是初四了。
      宁佳把妞妞送到了孩子奶奶家,独自赴约。她们约了在城市广场附近的茶馆里见面。在这之前,除了那条相互拜年的信息,她们彼此都没有再发更多的话。当所有客观阻碍她们重新开始的障碍都清除之后,她们才发现真正的障碍是她们自身。帮忙是一回事儿,恋爱的另外一回事儿,在各自经历了婚姻失败后,她们彼此是否还有信心把这冷了二十年的饭再炒热。
      “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江翔问。
      “你知道的,无非走走亲戚,吃吃喝喝。”宁佳没有戒烟,她夹着烟,浅浅笑着。
      “猴子她们张罗着今年初七又要聚会了。”江翔停了停,“你去不去?”
      宁佳没立刻回答,她垂着眼睛,摩挲着烟蒂,片刻她熄灭烟,说:“想不想去学校看看?”
      “好。”

      她们先是来了当时那个校外改造成宿舍的酒店,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所私立医院。再往前走,就是女中的校门,大门紧锁,刻着校训的巨大影壁几乎挡住了整个操场,被白雪覆盖的操场因为放假,无人踏入,白得很。江翔想起有一年也是下大雪,所有人停操一天扫雪,扫完回去手冻得又红又痒……
      “想不想进去?”宁佳对陷入记忆的江翔说。
      “啊?嗯。”
      两人顺着围墙去找好爬的地方。
      “没想到这里还是这样。”宁佳先攀着栅栏上去,回头拉江翔上去。
      “你怎么知道这里?”
      “每天就三张门禁卡,你以为那么多人怎么出去的?”宁佳得意地笑笑。
      江翔笑自己老实,竟然从来不知道有此捷径。
      两人绕着图书馆、食堂、宿舍、水房、礼堂慢慢走着。江翔很怕摔跤,平衡感也差,一路谨小慎微地抓着宁佳的手臂。这些她们当年无数次往返的地方现在变得破败而亲切起来。她想起毛姆的话“长辈们透过玫瑰色的雾霭回望过去,在他们的经验之谈中,痛苦总是被遗忘,幸福总是被放大。这一切都让他们无法看清真实的生活。”她深以为然。
      宁佳突然发现从雪中露出的一辆小黄车,这几年到处都是这种被遗弃的共享单车。她跑过去发现没锁,骑上去居然还能走,她把后车座上的雪抚掉,招呼江翔过来。
      “要不要坐上来?”宁佳问她。
      江翔看见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宁佳,知道了她的意思。她顺从地坐在后座上,宁佳一蹬地驮着她向操场驶去。以前周五时,宁佳就是这样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她的小屋子,她坐在后面搂着宁佳的腰,一路从放学的人潮中轻舟一般划过去。宁佳故意骑得摆来摆去,吓得江翔在后面大呼小叫。如今,因为有雪,又好多年不骑,是想骑稳点儿也难了,她们绕着操场转圈,骑着骑着宁佳突然放开了车把,她伸开双臂,像张开了翅膀,没出十米两人就这么高喊着一起摔到了雪里,爬起来开始追逐着用雪追打彼此。她们不由自主地、不约而同地回到了17岁,寒冬和风霜给她们添了腮红,空旷的操场上回荡着她们的欢乐……
      “诶!那边的,干什么的?”远远的,从门房里跑出来一个性别不明的中年人,冲她们嚷。
      她们像做了坏事儿的女学生,一路笑着向来时的地方跑去。
      “诶,别跑,说你们呢!怎么进来的?”
      然后那人只是吓唬她们一下,没追几步就停下来,站了一会儿跺着脚折返回去了。

      江翔把手按在腹部,没跑几下就又喘又肚子疼,宁佳这些年身体也差了,一对中年老阿姨就这么相对着,像狗一样喘着,缓了缓又开始笑,莫名其妙的开心。
      江翔走到宁佳面前,摘掉手套,给她把粘在头发上的雪掸掉,把自己冰冷的额头贴在宁佳头上。
      宁佳感觉胸口的旧伤又复发了,牵扯着疼,闭着眼睛等着,不知道在等什么地等着……
      接着,她感觉江翔冰冷的嘴唇贴了上来,慢慢变热,接着尝到江翔舌头上淡淡的普洱茶味,那发酵过的微苦茶味绵长而深沉,充满了她 。她小蛇一般狡猾地躲闪着,她追着她……
      “宁佳,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
      (完)

      后记
      这个故事我上大学时就想写,构思来构思去,只写到江翔大四毕业。那时的我认为所有的故事必须以悲剧结尾才算不朽。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突然觉得现实世界已然这么多悲剧,且并未不朽,我遂想在小说中给她们一个圆满。
      我有朋友看完前十章,说“诶,这不是……”
      我打断她,谢绝对号入座。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找到他,杀死他》
    已经开始连载。
    百合-现代
    腹黑精神病作家VS吸血鬼精神病院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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