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方》妄界

6、红辣椒

　　“包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咱们偷偷结婚了？”
　　正在电脑前专心致志的我冷不防听到这么句问话，一回头就猛然看到三颗脑袋并在一起齐刷刷望着我……其中一颗还不是金大，而是小芩。
　　“我不是，我没有……”我僵硬地把脑壳转回来，“我只是跟朋友在合租。”
　　“男朋友女朋友？”
　　“是普通朋友啦！”
　　幸然跨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饭盒：“上次就看到你饭盒里写着‘老公’什么的，还在狡辩！什么普通朋友天天给人做饭啊，给我也来一个！”
　　“你……你自己去找。”我难得呛了她一下，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幸然一副我要欲盖弥彰的样子，把嗓门提得更高了：
　　“好哇阿莫，我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你还能瞒到几时！”
　　我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解释什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我就打哈哈搪塞着，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你们别逗包包玩了，身为男人的一点隐私和尊严都叫你们逗完了。”
　　说得好啊，汪冈！会说话就多说一点！我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汪冈在后面噗嗤憋不住一声笑。
　　“昨天皮包公司的洛姐打电话来找包包，他当时不在，你们猜怎么着？她在电话里把包包夸了个遍，说他人又机灵、嘴又甜，但是怎么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我们派过去的是高中生，差点要跟公安局投诉童工了，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什么，包包是童工？哈哈哈哈哈！！——”
　　“……”
　　……汪、冈……
　　老子记住你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把资料“啪”地一往桌上一抽，结果正好被刚进门的金大看见。
　　“干什么啊包子？发什么脾气啊？把资料弄坏了你赔啊，今晚加班做。”
　　后面三个人已经笑得萎地上去了。我铁着一张脸从金大身边路过，气鼓鼓地出去跑业务了。

　　晚上坐在饭桌前，我还像一只没消气的河豚一样鼓鼓的。
　　今晚做的小米椒拌蕨根粉，本来蕨根粉凉滑爽口很是清火，偏偏小米椒的辣味过于正宗，两种东西交杂在一起，仿若吃进去一盘薄荷，让人禁不住回想白天被人捉弄的种种，愈发的火气上冲。
　　我只能闷声不响地狂扒饭，试图把这股火气压下去，却看到得得放下了筷子，面色担忧地看着我。
　　“我没事，饭很好吃的。”我呜噜呜噜边扒边回应他，可他依旧不动筷子，坐在那里看我。
　　他想听我解释生气的缘由。但是公司里的这点莫须有的调侃，我不想让他知道啊！
　　“就……”我脑子里思忖着，想着用什么腔调说出来会比较像是开玩笑，能缓解我这种怒气冲冲的感觉。
　　好像台湾腔挺不错的。
　　“就，他们以为我结婚了啦，我的同事们。因为看到了便当。”
　　话一说出口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体会到了一股白莲花台版偶像剧女主的既视感。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得得，却发现他坐在那里愣住了。
　　他的两只黑眼珠在眼眶里颤抖着转动了两下，从左上角转移到了右下角，停在那里不动，仿佛盯着某一处我目光够不着的地方在看。
　　我心想这下尴尬了，赶紧夹起一筷子蕨根粉提提神。那冰凉柔软的粉条裹挟着小米辣被我嚼进嘴里，劲爽的辣味随着辣椒籽被咬破，爆珠一般在我口腔里迸发。我感觉自己一下子火气又上来了，可以压制住这股矫揉造作的气氛了。
　　“那帮混蛋仗着跟我熟，开玩笑都不过脑子的，真是气死我了！还有那个洛姐，说什么我是高中生，我……我哪里像高中生了！哪有这么西装革履的高中生！难道我服务得还不够专业吗？不就是矮了一点吗！我真是气死了！再来一碗！”
　　我伸直手臂把空碗抻到得得面前，他被我乱七八糟叫了一通，也不知是叫醒了还是叫懵了，给我又盛了一碗白米饭过来后，似乎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还有菜……”
　　哦？是什么？我疑惑着，看到得得戴着两个端烤盘用的那种厚手套，端出来一大盆用方方正正的陶瓷器皿盛的食物。陶瓷受热很快，但冷却很慢，器皿放在桌上时，从表面蒸腾起来的热气直扑到我的脸上，也随之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鲜香味。待他把盖子一揭开，里面还滚滚翻腾着的一大锅香辣虾红荟，像一条被人打搅了好梦的美味恶龙，蜷卧着扇动翅膀，把火焰一般浓烈的鲜辣味道充斥得满屋子都是。
　　今天这好巧不巧是……辣椒后妈的集体茶话会吗？我脑子里无奈得嗡嗡作响，饶是这样，馋虫还是争先恐后连拱带爬地顶到了我嗓子眼。
　　得得犹豫地坐下来，犹豫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也犹豫地拿起汤勺，搲了一瓢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个小碗中。
　　先拈起一个虾子尝了尝。虾壳已经被高压锅煮得十分柔软，简直入口即要脱落（得得其实并不满意用高压锅烹煮食物，但这毕竟是最省时的法子），里面的虾肉更不消说，放进嘴里便已糅弥开来，分不清到底是虾肉还是汤汁，亦或是比虾更鲜、比汤更浓的绝妙混合物。
　　再舀起一口红荟汤放进嘴里，汤汁流经过被虾肉浸润的舌面，舌头在带着番茄甜味的辣汤中腾跳，混淆在浓厚的汤底中几乎要找不见，仿佛也融入了食材之中。
　　热汗开始从脑门上渗出来，在得得的指点下我把那碗汤剩下的部分浇在米饭上，用筷子稍微搅拌一下，夹起一团已呈橙红色、看上去就令人胃口大开的汤裹米饭伸入口中。那一瞬间，红辣椒、基围虾、番茄、洋葱、胡萝卜、罗勒，五六种味道浓香的食物在我口中开起了温泉派对，米饭游曳其中，如同天然火山岩温泉池中滋养的小银鱼仔，简直让人迫不及待却又有点不忍心咬下去……
　　可恶，怎么能这么好吃！
　　我盯着锅里翻滚的整根红辣椒，半是享受半是羡慕嫉妒地把食物吃下肚去。比我怒焰还嚣张的美味以毒攻毒，倒是把我一天的怄气直接给填消干净了。
　　真不愧是得得，他这一手我很难想到还有什么不能安慰的东西。不过也怪我小心眼，被嘲笑就被嘲笑了嘛，一个大男人计较什么，那不是跟真高中生一样了嘛。
　　我舒坦地把四肢往椅子靠背上一摊，哈哈地吐着被辣红的舌头。得得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看着我，刚才他光顾着看，连饭都没吃几口，现在都被我吃得差不多了，自己才尖着筷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吃。
　　明明这么会做饭，却不是很会吃饭呢。我看着他秀气的姿态，脑子里迷迷蒙蒙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