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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噬伏(一)逐家 ...

  •   大渊国南陆,浔阳城内。

      天边残阳似血,余晖落在一处院子内,温柔的洒在李云琊脸上,他正阖目傻乐,梦里那悬在空中的金黄色托盘像个勾魂的妙女,上头盛满亮油油的猪肘子,发出灿灿金光,惹得他不住垂涎。
      他往前跑一步,那盘猪肘子便向后退一步。
      再跑一步,再退一步。

      双颊一阵瘙痒,李云琊忍不住出口呵斥:“去,别闹……”
      警告毫无效果,半梦半醒间,他不耐烦地展开双臂挥舞过去——哎,又是那只室友捡回来的流浪猫来骚扰自己了,扰人清梦真是不道德!
      岂料,那家伙蹬鼻子上脸了,越发来劲,还在耳边发出一连串怪叫。

      馋人的猪肘子在梦里忽的一下消失了,忍无可忍的李云琊立时怒睁两目,打算为此好好调.教一番。当眼仁接触光明的那一瞬间,他首先看到的却是一只粉红粗大的鼻孔顶在自己嘴上,继而一条柔软小舌滑溜溜从脸颊滑过,口水黏答答的顺着耳朵边流下。
      这一舌头舔得他直犯恶心,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飙了句:“What fuck?!”

      然后在他还没缓过神来之际,两腿之间突然被一股强而有劲的力量冲击得一个鲤鱼打挺,疼得他失声叫娘,躬坐地上,双手紧紧捂住,拧眉挤脸的看向那个差点踩得他断子绝孙的罪魁祸首——粉嫩嫩的一只大猪蹄子!
      他娘的还是个活的——猪兄!

      猪兄袭击过后,很识趣的站离他岔开的双腿一丈远,吭哧吭哧的冲他嘲笑。

      李云琊颤抖着手,提起指头朝向猪兄那只大猪蹄子,咬牙警告:“待会儿就把你给烧了烤了清蒸了,还我肘子!”

      此言一出,两旁舔他正欢的四头小猪受惊,貌似听懂了这句可怕的蒸煮言论,识相地摇摆着肥圆的双臀,歪歪扭扭挪到了猪兄身后,齐齐朝他摇尾乞怜。

      吭哧吭哧……叫得如他方才一样凄惨。

      然而,李云琊还没意识到自己怎会在这猪圈里,先就兀自吃了一大惊:低头只见自己一身宽大长袍,双脚墨色长靴,再向上一抚,好一把如女子般顺滑的马尾长发。
      这……这怎么好像古人的装扮?!
      C、cosplay?他没这癖好呀!
      李云琊恍恍惚惚、惊惊疑疑得忘记了重点部位的余痛,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嗓子犹如烈火炙烤般的自言自语:“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猪兄聊有趣味的吭哧吭哧喘着,仿佛在回应:“是的,会的,一切皆有可能!”另外四头小猪一齐用力鸣和。

      李云琊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好端端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呼呼大睡来着,怎么梦了盘猪肘子就给他带到猪圈里来观赏原汁原味的活体了?
      半晌,他像是自暴自弃的双手抱头,仰天长叹:“苍天那!我没有武侠梦,古人梦,我真的只有猪肘子梦啊——”
      这时,嗓子喊得嘶哑疼痛起来,疼得他大咳了几下,吓得猪群慌慌张张挤到角落里。

      李云琊虚弱的叉着腰,凶神恶煞的盯住它们瞧,哼哼着想:“管它是不是穿越梦游,先饱餐个一顿,才对得起自己!”

      至于要红烧还是清蒸,没等他想出个像样的主意来,突然感应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李云琊警觉的霍一转身,迎面一根粗木棍当头砸来,砸得他两眼冒金星的跌倒在地,右侧胳肢窝恰如其分地扣在了饲料栏里,手掌心朝里摸了个湿哒黏稠。
      来不及恶心,额头的血水顺着额角已糊了他半张脸。

      浑身难受,他想用掌心擦掉血水,眨巴着睫毛,看清了手心里那一滩发霉腐烂的饲料,混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最终没忍住,吐了个昏天暗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头晕脑涨之际,李云琊心里早已破口大骂:“哪个混账羔子偷袭我!”

      话还没来得及从嘴里蹦出,一声清冽的少年音已先他冷冷而出:“呵,竟然还没死?我若于你,定去寻个体面的死法,让自己还留点尊严。”

      李云琊缓缓神,有气无力的靠在饲料栏上,朝声源看去,在微弱的夕阳暖光背景中,他总算将说话之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少年年纪应有十八,身材纤瘦,个子不高,眉清目秀,眼神却很犀利,宛如藏着千把利刃,静待时机将你刺得体无完肤;身上着一套淡蓝长衫,外袍上镌绣着白色的波浪水纹图腾,大朵大朵犹如海水浪花,打满了全身——这一身装束与此刻自己身上所穿一致。

      而少年手中并无凶器,那根袭击自己的木棍,此刻正握在少年身旁一位方脸的家仆手中,主仆身后笔挺挺地站了一排粗衣麻布的家仆,每人手中都持着约碗口粗的木棍,这阵仗让李云琊想起了父亲部下的那群新兵蛋子,肃严、兴奋、规整。
      这想法,又使他觉得侮辱了父亲和他的部下。

      许是这种打量的目光,惹怒了少年,登时脸色大变,抬手一挥:“给我往死里打!”

      猪圈里铺满了淡黄的干草,没有草该有的味道,混杂着发霉的饲料味,李云琊的耳边继而传来脚踩干草的声音,黑压压的一片瞬间笼罩而下,这群训练有素的“新兵蛋子”顿时将那木棍使得犹如带刺冰雹,滴滴点点的将他砸得闷痛,疼得无声。

      李云琊抱头蜷缩在地,缩成了一只大干虾,浑身却怎么也使不出劲,只得咬紧牙关,痛苦的呻.吟都被猪圈里的五头“旁观者”给淹没了。
      吭哧猪叫难听却动人,仿佛在替其哀鸣。

      傲气如他,此刻竟是使不上一点反抗之力,棍下的伤痛又在拉扯着这具身躯原有的旧伤,新旧相加,疼得他愈发不想面对脑中越加深刻的荒诞念头——穿越。

      荒诞,扯淡,绝不可能,这是梦,这是惩罚!那便打吧,打得再狠一点!再狠一点!狠到将这荒诞的惨烈的梦境打碎——打它!碎它!

      恰于此刻,那些冰冷的棍棒竟纷纷退散而去,自以为的梦境没打碎,倒把他打了个半死,独留最后一口气。

      “还挺硬气的。”少年喝令众人退下,徐徐踱步近前,蹲下身,冰冷的手掌拍在了李云琊带血的脸颊上,又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出的话带着股热气呵在他的耳垂后,“早就警告过你,莫来与我抢,迟早一败涂地,如今可好?我的……大哥!”最后俩字少年几乎咬着牙吐出,含着一股恼意。

      李云琊只顾挤眉皱脸,疼得没空搭理少年的冷嘲热讽,但这“大哥”两字倒是捋清了两人的关系。他不由心中嗤笑起来,这般的兄弟情,真是令他犹如天堂堕入地狱。

      作为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军人世家的身份已是给了他无上荣耀,也给了他嚣张的资本,无人敢惹。但这位少爷也是位不走寻常路的,从小到大,在严厉霸道的首长父亲制裁下,他的顽劣都被破得毫无容身之地。
      自出生日起,母亲因大出血去了天堂,所有残酷童年的背后,都是那位长他十岁的亲大哥陪伴于侧,给予温情。所以,他才敢在十八岁高考那年,忤逆了父亲,坚决选择了自己喜爱的音乐专业,拒绝父亲安排的所有道路。若不是大哥,只怕那次他早已被父亲打断双腿横进医院去做他的音乐梦了。

      思及此,他的目光显得淡淡,疼痛之感竟褪去的如潮水一般快。

      少年见状更是怒上心头,任其打骂仍是一副死咸鱼模样,好是无趣,便起身狠狠朝他肚子狠踹一脚,朗声再次令下:“继续打,打到我满意为止。”
      “二、二少爷,再打可能会死……”方脸家仆在旁为难劝说。
      少年没理会,反而不快的问道:“唤我什么?!”
      “少主!少主!”家仆嘿嘿赔笑。
      “本少主发话,尔等岂敢不从?”
      “是——”

      棍棒再次如雨点落下,李云琊独留的那口气估计也要没了,他抱头侧匐地上,从两只交叠的手肘间隙望向猪群,猪兄两只黢黑色的眼睛一错不错迎接着他冷静而又淡淡的视线,下一刻,李云琊眼看猪兄露出看不出型的獠牙,尥起两只大猪蹄子,像位英勇的武士,直扑在旁幸灾乐祸的少年。

      那少年一个不注意,当场被撞倒在地,嗷嗷叫了两声,使棍的家仆受了惊,赶忙退去,扶起少年,猪兄趁着混乱之际,从敞开的圈门处逃了,少年怒不可遏的指挥半数人:“给我去追——”

      李云琊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口腔里呕出铁锈的腥气,他闭上眼,吐出那口血,暗暗发笑:“好样的猪兄……”

      少年怒喘着气,推开方脸家仆,起身走到李云琊跟前,居高临下朗声令道:“父亲念及亲恩,自今日起,南恭予撤其少主之名,逐出浔阳南氏,此后在世所行所为,皆与南氏无关。来人,把这恶心的死哑巴拖出来,扔出南门!”

      余下几人应声,立时一边一个,四角提起,将李云琊高高举过头顶,晃晃悠悠地抬着他走出了这座华丽的猪圈。
      只剩下最后一丝的残阳好似烫得要灼伤他的眼,他忍不住眯了眯眸,侧首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的确是座大户人家。
      经过前院环廊,远远的便见一位美艳的妇人正两手揉着帕子擦拭泪水,微斜身子靠在一名中年男子身上啜泣,男人看着李云琊被人抬出正门,恨恨地道了一句:“孽子!”

      不待细看,他已被径直摔出了门去。“噗通”一响,李云琊先就背部朝地,略微侧身,顺势翻滚了两圈才停在了道路中央。他轻轻“嘶”了声,缓缓呼出浊气,这么高摔下去,这群人真当他是猪哩!

      家仆们早在他落地之时返了回去,关上大门前还不忘朝地上“呸”一声。

      这番响动,引得过来过往的人群纷纷驻足,冲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道:“哎?这好像是南陌门主的嫡长子南恭予南少主吗?!怎得……”

      “哦,你不晓得?听说前些日子南门主远出,这位少主竟趁其父不在半夜偷溜进继母房中欲行不轨,被其弟弟南茂泰当场捉住!”

      “竟有这事?你打哪听说,毕竟是家中丑闻,不得真假不可乱咬。”

      “嚯!我表侄在南门座下修行,听得真真的,不会有假。”

      “难怪南门主这次作势要将他赶出南门那!”

      “听说这位少主历来风流,不仅如此,还与芳歌楼里的那位头牌可是不清不楚。这般品貌之人怎就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唉!怪不得近来上天让其哑了声,再无说话。”

      “要说南陌门主向来对其疼爱有加,这南少主自小没有灵根,及到弱冠仍是毫无仙为,只一凡人,南氏各派皆是反对其继承南门,这南门主愣是力排众议,说嫡庶有别,这位置便是他的。没想到是个扶不起的浪荡子,换谁不得寒心啊……”

      “如此说来,想必那个传闻也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且道来一听?”

      “就是……”

      人群的交谈声愈渐愈远,夹着夜幕一同淹没在了初上的华灯之中。

      李云琊踉跄起身,揉了揉几处遭受毒打的部位,余痛竟渐渐消散了许多,仿佛不过长跑了二十公里而已,这使他不由暗暗吃惊。
      照理说,遭受这样的毒打,不死也残。

      “哑巴么?”他抬起右手覆在喉结处,轻轻说出的三字带着一股颤动,麻麻地震在了指尖,奇怪的想:“这不是能说话么。”
      李云琊回忆起少年——原主的弟弟南茂泰、以及路上行人的那番言语,身形不太稳得拖着两条灌铅似的双腿,漫无目的走着,细细捋着仅有的信息。

      南恭予,这副身子的名字;这是个可以打打杀杀的世界,还有灵修说法,咋个修法?不清楚。
      李云琊用仅有的信息最终得出了这两条结论,他停了下来,低头看看掌心,“哦,我没灵力。”漏了第三条糟糕的结论。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肚子正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抗议声在提醒着他,目前他要面对最现实的问题——比如,饿了;比如……
      李云琊在身上寻摸许久,确定身无分文,终于颓丧地仰天哀呼:“啊……要不要混得这么惨呀!”
      挪着沉重的步子,又将手掌覆在肚上,揉了又揉,对着前边这位高声嘹亮堪称男高音的小贩投去了渴望的目光。
      准确说,是小贩手里的东西。

      “冰糖葫芦欸!好吃的冰糖葫芦!”小贩正漫不经心地展示他的歌喉,感应到后背热烈的视线,转身一瞥,微微一愣,随即蹙眉嫌弃道:“臭死了!”便离了他好些距离,继续嗷了起来。

      闻言,李云琊不由一怔,抬起袖子凑近鼻子嗅嗅,又看看掌心残留的污浊,猪圈发霉的饲料味裹了他全身,莫说小贩,他自个儿都快嫌弃死了。

      “唉……”他无奈叹了口气,正巧看到街边有一个大水缸,徐徐走近,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将脸上血迹沾水擦拭干净,又将双手放进去汲洗半天,抬起来见闻不出什么异味,才在袖子上胡乱抚抚干,然后又狠狠蓐了把额前的碎发,转身跌坐石阶上,双手环住膝盖,耷拉个脑袋,垂得低低的,宛如一只被遗弃的臭烘烘的大狼犬,发起了呆。

      作为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李云琊可不相信什么穿越之事,被棍子揍得差点上西天也没动摇他的念头,他想:“既然这是个有灵法的修.真.世.界,或许有什么力量可以穿越时空,再回到宿舍床上?”
      对,不能放弃啊!
      还有许多梦想没实现呢……
      一定要做出成绩给老爸和大哥看!

      李云琊那双低垂的眼帘里,突然闯入了一双雪白的靴子,干净得在黑夜中都能反出光来,不由打断了他在心里兀自加油打气的豪言壮志。

      不经意抬头,视线凝结在了空中。

      一身素白划破黑夜,眼前的青年将这身衣服穿出了一股凛然的仙气,叫这白里透着股生气,而白衫外袍上绣饰着朵朵的淡蓝色鸢尾花,更是开满了周身,好似要从衣服里绽放出来,只为去衬一衬青年。

      李云琊仰着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青年略微高他一些,街边通亮的烛光将这精致五官折射进了李云琊眸中,那男子有一管挺直而又古典的鼻子——带着古人的淡淡矜贵,浅黄街灯犹如打在了通透的薄玉之上,那管鼻子便是镶在这玉般的面容上,美则美矣,好似一碰就碎,带着尖利的碎渣一不小心便刺得你遍体鳞伤。

      他感到自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有些不妥,便快速地低垂下眼睫,轻咳一声,方注意到青年正一手持着宝剑,另一手拿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递至面前。
      他指了指自己,不大确定地问道:“……给我?”
      青年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李云琊意外,喜不自胜地接了过来,“谢……”未等第二个谢字出口,那青年已转身离去,留给了他一袭宽大的背影——那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一半向上盘起圆髻,用银色的长冠束之,冠后绑着一条蓝白发带,同样绣着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在黑夜中越绽越远,却仿若越绽越大。

      收回视线,李云琊将冰糖葫芦竖在眼前,扬起唇角,心道:“不会是个哑巴罢?可惜了长这么好。不过,还挺像这冰糖葫芦,冷冰冰的,为人倒是挺甜……哈,有意思!”
      想着想着,他咬了一颗送入嘴里,砸吧砸吧地咀嚼起来,似乎有了力气,他便朝向青年离去的反方向缓慢踱步,边吃边点着头赞道:“甜!”

      身旁的过路人突然朝他后方伸出手,惊讶叫道:“那是什么?”

      李云琊转身,只见远处一束清蓝的灵光从一座宅院中直射天际,随后一阵悲鸣的嗷嗷惨叫响彻四方,前头有人看好戏的说道:“哟,南门杀个猪还要使灵法呢!”

      片刻后,灵光消失在李云琊面无表情的眸底,他转回身,凝视着手中的冰糖葫芦,重重咬掉一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猪兄帅气登场!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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