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一角》星集

2、第二章

　　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姜一言检查着电脑里明天会议要用的资料，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妈在叫他。

　　“……一言，走之前把客厅角落里你的那堆东西搬掉，我跟你爸准备在那放个空调。”

　　“怎么准备买空调了？”

　　“还不是因为你爷爷。他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不能再一个人住了。新闻里说今年会比去年更热，我们跟你大伯商量好了一家半年，到时候总不能让他一天到晚只待在房间里。”

　　“那我直接把它们搬到我那去。”

　　确认文件已保存，姜一言放下电脑，跟着他妈走到客厅，“到时候让爷爷住我那间？”

　　“要不然住哪？书房就那么点地方，难道让他睡沙发？”

　　一边说，徐知红一边白了丈夫一眼：“还是得问你爷爷到底怎么想的，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却舍得把钱一笔一笔全丢到庙里！泥菩萨一个一个拜过去，也没见人家保佑过他什么东西，庙里那些和尚道士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比他好多少！这比骗子骗钱还方便，骗子还有警察管，你爸也是没胆子……”

　　刀子嘴豆腐心，姜一言对他妈的这一点特质再了解不过。想想他爷爷这些年里因为沉迷烧香拜佛闹出的种种事迹，他在心底摇摇头，自然的移开视线，权当没看到姜启浩姜先生在一边投来的求助眼神。

　　沉迷迷信不管不顾到影响生活，这本来就是他爷爷的错。就算没法管，也不能说都不让人说。至于这到底是徐女士的第几次声讨……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维护家庭的和谐。

　　姜一言洗了把脸开始收拾东西。

　　说收拾，其实也并没有多少物品需要整理。自从前年买了房，姜一言便更多的住在离公司更近的新房里，只有像今天这样的休息日会回来暂住，所以这个家里属于他的东西一直在减少。占据了客厅角落空调预设位的是一台动感单车和几个哑铃，还有卧房柜子里几套他惯穿的衣服，一套床上用品，几本书，别无其他。

　　刚入五月，时至立夏。虽然官方通报今年会有一个超高温的夏季，眼下的魔都天气却还算适宜。姜一言跑了两趟把东西分批搬进车里，只微微有些出汗。

　　电梯下行，在六楼停住。一个姜一言有几分眼熟的邻居带着一条他同样眼熟的金毛走进电梯，电梯里的空间登时显得狭小许多。

　　“你儿子回来了？好像很久没看到过他进出了。”

　　“对，他现在一般住在新木，离他公司近，只有放假的时候回来……”

　　听着牵狗的老人跟他爸的寒暄，姜一言带了点笑意朝对方打了个招呼，退后一步避开快要挤到他腿边的大狗。四目相对，他努力在它身上寻找着记忆中的影子。

　　他记得六楼这户养的是一只金毛。

　　这应该是金毛吧？

　　“就是金毛，是原来那只，只是长胖了。”等到重新只剩下父子两个，姜启浩好笑的解答了儿子的疑问，“就这几个月，跟吹气球一样胖起来，不知道他们家喂了什么东西。”

　　“怪不得，跟以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姜一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金毛有金猪的名声，姜一言是知道的，但六楼这只金毛的猪化程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跟印象里那只健壮漂亮的金色大狗相比，出现在电梯里的那只狗已经完全披上了持重横行的猪式伪装，招摇过市，满脸凶悖，覆满长毛的尾巴向下耷拉着，像一台濒临爆炸但还在竭力运行的旧坦克。

　　生物的体型居然在成年后还能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晚风熏人，天边尽是余霞，浅浅的感慨很快被姜一言抛到脑后。接过他爸手里的最后一袋东西扔进车子后座，他直起身关上车门，拍拍手上沾到的灰钻进驾驶位。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有空记得把车洗一下。”

　　“知道了。”

　　应了一声，姜一言打开导航。

　　黑色的积着灰的suv拐了个弯，顺畅的驶出小区。

　　*

　　晚高峰还没结束，从南港到新木，从远郊进市区的路程虽是逆流，一路上的车潮却也时堵时行。眼见前面的大半条路又被堵住，姜一言关掉车内的音响降下窗户，属于夜晚的气息刹时扑进车内。

　　扑得他打了个哆嗦。

　　日晖隐没，被迫停在这个丁字路口，姜一言放眼望去，发觉夜色正在远处的楼宇之间层叠涌上。人造的光明在城市里升起，独属于白日的热量却仿佛已经随着太阳的消失被大地、被黑夜消耗一空，夏天的晚风里生生渗进了秋天的气息。

　　搓了把手臂上被吹冻出来的鸡皮疙瘩，姜一言捞过副驾驶座上的备用外套。

　　时断时续的尖锐哨声在路口一侧响起。

　　“师傅，前面是出了什么事？”

　　车流重重，姜一言视线受阻，只能看到隐约有交警模样的人在远处晃动。听到旁侧的车主向路旁的行人开口打听，他留了个心眼，很快便从满脸唏嘘的路人大爷那里分享到了前方的情形——

　　既意外又不意外的，造成这场拥堵的源头是车祸。

　　“……惨得很，五、六辆车堵在那里，有一辆车的前半截全裂开了，还有一辆开上了路中间的绿化带，听说撞飞了一个环卫工人，救护车刚拉走。交警现在在那里拦了线。”

　　“这么严重的事故？没死人吧？”

　　“好像没有，地上看起来没多少血。你们再等等，交警处理完那边的事肯定会管你们的。他们也忙，这条路上午就出过一起车祸了，也差不多是在那个位置。”

　　“那这条路该修一修了 。我这现在等一等没什么，要是哪天早高峰的时候再这样，那多少人都不用去上班了……”

　　“对那种开车不小心的人，路修得再宽也没用……”

　　隔着一条车道，大爷跟车主你一言我一语，圈外，姜一言消化完消息，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七点二十三分。

　　平常这个点，他已经到家了。

　　眼见交通灯重新跳绿，交警的身影出现在路段尽头，姜一言打起精神，挥手赶走面前不知何时迷路到他车内的飞虫。

　　车流缓缓疏通。

　　飞虫仓皇逃出。

　　一串六辆车稀稀烂烂的挤在路边，引擎盖裂开的，车门凹陷的，保险杠半碎的，一辆白色的宝马甚至横压在绿化带上，天知道它是怎么跨越绿化带两边将近有二十厘米高的石阶的。

　　顺着车流开过路口，直面到这种堪称冲击性的车祸现场，姜一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放缓了车速。顶着交警尖利的哨声，他飞快扫了两眼现场，怎么也看不出这场车祸的缘由。

　　眼见前方的车都在提速，姜一言把心底各种轻飘的疑惑放到一边，顺势踩下油门。

　　明天可还得上班。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