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至此胡不归》三钱二两

68、心意

　　“你时常上我家来，只是今日似乎和往常的阵势不怎么一样了……”她没有看向他，神情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一如往常的平淡如水，只是眉宇间的亲近意味稍稍的淡了一些。

　　左右现在四下无人，萧景才朝着胡绯月走进了些，认真的说道：“今日，我是来提亲的……”

　　一改往常的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现在的表情是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胡绯月自是知道他今日是来提亲的，瞧着这厅堂上堆放的满满当当的聘礼，满满当当的喜庆的红色，即便没有竹溪的说明，即便她是个傻子，也应该能看得出了。

　　但她可以装作不知道……

　　“现在差不多也过了晌午了，也不应该是睡觉的时辰，怎么，你昨晚没有休息，这个时候是在说梦话的吧。”胡绯月说道，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眼睛并没有看向萧景。

　　萧景却不一样，自从胡绯月出来，他的眼睛可是一直在她的身上，不曾离开的。

　　“是，我昨晚是没有睡着，可是现在却我活过的二十五年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的时刻。今日的种种，都是我这几日始终在考虑着，才下定决心决定下来的。

　　小月，寿宴上，祖父说起了你我若是联姻的想法，我知这是他此生的执念，但不知是不是那天祖父的提醒的缘故，我这些天待在屋子里，脑子里浮现出的始终都是你的样子。

　　你知我平日不是特别爱读书的，当我发现你的样子在我的脑子里，在我的心上挥散不去时，我就试图用读书来转移思绪，可是不论我打开什么书，想到的都是你。

　　我画画，画出的丹青不知怎的，描绘出来的全都是你的模样……

　　从前几年的时候，家里就一直想要安排议亲，你知道的，我始终都是躲在苏家，才能堪堪躲避一下祖父的怒火，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你放眼整个凉州城，如我这般年纪的，还有几个没有成家的？

　　待在家里的这些天，我的脑海萦绕不断的，始终是关于你是事情，从十年前的那场十里接风宴上开始，点点滴滴，一件一件，我都记得。

　　我始终是抗拒着议亲，我觉得那就是让我放弃掉自由，可是一旦想到你，想到若是同我议亲的人是你，我就发现，那种虚无缥缈的自由于我，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若是你，我愿意接受所有不愿意做的事情，凉州城里人人都说，萧家的孙少爷从来都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可是小月，十年了，你我相识十年，我可曾拒绝过你一件事情？

　　一直以来，我大概都是心动、情动，己不知罢了……

　　小月，今天，我是思虑再三才过来的，我是真心的思慕你，若是你觉得我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是图谋你什么的话，我这就回去说服祖父，入赘苏家也不是不行……

　　你……可知我的心意了？”

　　萧景一直是健谈的人，可却从来都不是言辞恳切的。

　　他絮絮的说了许久，说完，就站在那里，看着胡绯月，他穿着一身月牙色的白袍久久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尊企望的白玉雕像一般，等着她的回应。

　　胡绯月听了许久，也明白了，自己怕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就惹到了萧景，只是她不知，他也不自知罢了。

　　“我知……”胡绯月将眼睛瞥向了别处，没有看萧景。

　　见她这般说，萧景立时喜上眉梢，激动的说道：“那……那你即是知道，可是愿意……”

　　“不……恰恰相反……”胡绯月打断了他。

　　接着，她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视你为友，敬你为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萧景的头上，从头冷到了脚。

　　“视我为友？敬我为兄？我要的不是这个，你知道的……”

　　“可是我要的是这个……”胡绯月说道。

　　见他眸子中原本可以看见的光亮，慢慢的暗淡了下去，她认真的看向了萧景，说道：“这个世上，男女之间，不是说只有结为夫妻才可以相互守望，我很珍视我们俩十年的情分，先不说我对你没有思慕之情，即便是有，即便是成了亲，那些我最珍视的情分也会在夫妻两个字的关系下面，慢慢的变了味道。

　　谁也不能够保证现下甜蜜美好，将来就一定会白首偕老，若是别人，若是有什么不好，有什么磕绊，我失去的是夫君，若这个人是你，我失去的就不止是夫君，还有那十年的情分，一个兄长般的人……

　　所以，你明白吗，相比求而不得，我更害怕的，是失去，我走过了二十个春秋，一路上都是在失去，萧景，你能明白吗？”

　　“可是除了你，我想象不到任何人和我白首相守的样子，这是我的心告诉我的，你就是唯一的那个人……”萧景依旧执着的说道。

　　“可是我的心也在告诉我，你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胡绯月说道。

　　“所以，我在你心中，终究只是如兄、如友吗……”萧景说道。

　　“……”胡绯月没有说话，只是站着，看着他，满脸的坚定，却也将萧景已然凉透的心上，又凉了几分。

　　话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萧景知道颓然的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朝着门外走去……

　　“萧景！你的东西！”胡绯月见他要走，聘礼却还堆放在厅堂，便提醒道他。

　　萧景回过头，摇了摇，说道：“他日你若是出嫁，这些聘礼就算做我给你添的嫁妆！”

　　“嫁妆？”胡绯月问道。

　　“嫁妆！”萧景说道。

　　接着，他解释说道：“你不是都视我为兄了么，妹妹有朝一日出嫁，做兄长的给你添妆，有什么不对吗？”

　　“萧景，你……”

　　“走了！改日再来！”

　　萧景朝着厅堂外走着，胡绯月听着他的声音轻快悦耳，似乎和往常一样，胡绯月心里的愧疚这才稍稍的减少了许多。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那个方向，萧景的脸色灰白，没有丝毫的生气，那双盛放着星辰的眸子现在也是暗淡的，没有一点光亮。

　　他是第一次这般，第一次觉得心如死灰这个词可能不似书中一般，简单易懂。对，成语是易懂，可是当真是懂了的时候，又是不是太迟了呢？

　　他的胸口抽疼、酸涩，站在厅堂大门外，他红着眼大声叫道：“随我回去！”

　　随同他一道的侍从一听这话，便知道了，这是少爷的提亲黄了，主子心里不好受，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触他萧景的霉头。

　　便也顾不得手上端着的竹溪递来的茶碗了，一个一个的连忙放下，二话不说，赶紧跟上了欲离去的萧景。

　　胡绯月虽说心里深觉对萧景不住，确也没什么办法。

　　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就像是一双脚，找到了合适的鞋，才能走的长久，即便时间久了，这鞋子多少会有磨损，也终归一路上是舒畅自在的。

　　可若只是为了上街出门，随意的找了双不合适的鞋子来，即便是穿上了，这一路也不会走的长久，不止注定的不会长久，从穿上这双不合脚的鞋子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鞋子不舒服，脚也不舒服，终归，难为的是两个人……

　　她胡绯月珍视同萧景的十年相伴的情分，却也心知萧景不是适合自己的那双“鞋”。

　　与其来日二人相看生厌，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着最亲近的好友关系……

　　但愿……萧景也能早些想开吧……

　　她怅然的望着萧景离开的方向，定定的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作。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自己的耳中：“看不出来，你这个丫头倒是狠心，看着模样文静婉约，话说的也是忒直接了……”

　　她一个激灵，怎么回事，是那自称九少爷的人？他不是在药室那边吗，怎么到这里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胡绯月小声的说道，她清楚，像这种传声法到达这般功底的，即便声音再低些，那个九公子也应该是可以听到的。

　　果不其然，楚秋皓说道：“从那个废物颜色的李公子求亲的时候就来了……”

　　那岂不是萧景说话的时候，他也在这里听着？还听了个全部？

　　“你不躲起来？”胡绯月问道。

　　“躲起来？”男子的声音响起，很好听。

　　“对啊，怎么说，我都已经给你找了一个暂时安顿的地方了，你怎么不好好待在那里，出来做什么？”胡绯月继续小声的问道，左右厅堂也只有她一个人，她便径自坐到了正对着外面的椅子上，拿起了手边的茶盏喝了起来。

　　“听着你这边闹腾起来了，左右待在那边也是无聊，就顺道过来看看，放心，我躲的很好，没人能发现。”

　　楚秋皓这些年一直都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即便是睡觉，也是要把脑袋别在腰上的，就苏府这种书香四溢的地方，于他来说，根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刚才那位公子看起来人不错……你们似乎很是相熟……”楚秋皓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