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至此胡不归》三钱二两

54、正苦的信

　　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苏牧倒是没说什么，赶忙让开了路，一把拽过了萧景手中的大夫。

　　“大夫，快！看一下我的月儿，她突然晕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醒来，你快瞧瞧！”

　　“是，老太爷！”

　　这大夫头发都是散乱的，凉州城大家的，萧家孙少爷一进他的医馆，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到了这里。

　　这里是哪？又一个凉州城大家，谁都不好得罪啊，他心里是战战兢兢，但也顾不上整理头发和衣衫，就赶忙移步到了睡榻前，捏起榻上那人的手腕，开始号脉。

　　“老太爷，萧少爷，二位不必太过忧心，小姐只是急火攻心，伤痛过重的缘故，晕过去了，只要简单的针灸几个穴位就可以醒来了。”

　　大夫解释道。

　　“那还不快点行针，啰嗦什么？”萧景着急的吼道。

　　“是是是……”大夫擦着额间的冷汗，赶忙应道。

　　这个大夫虽说运气不太好，但是医术却是实打实的，行完针后，片刻，昏迷的胡绯月便悠悠转醒了过来。

　　见胡绯月醒来了，萧景一把就将那大夫推到了一边，赶忙上前查看着胡绯月的状况。

　　大夫被推了一个踉跄，好在柳婆见状，在后面伸手稳稳的扶住了他。

　　“月儿？月儿！怎么样，头可还昏沉的慌？”苏牧赶上前，关切的问道。

　　“胡绯月，没事吧你？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你要是出了事，我家老爷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啊……”萧景同样关切的询问着。

　　她刚晕倒的时候，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爷爷对他怒发冲冠般的样子了。

　　可惜，胡绯月谁都没有理会，只是躺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直直盯着前方。

　　许久，她缓缓的开口道：“柳婆，你觉得……是真的吗？”

　　柳婆看着她，虽说自己也是那么想的，却还是不忍说出来。

　　没等她说话，胡绯月了然的说道：“柳婆也觉得是，对吧。”

　　说话间，一行清泪，从她的眼眶溢了出来，隔着眼泪，眼前的世界均已变得模糊。

　　“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这么早就离开我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非要从我的身边夺走他们呢？母亲、爹爹、现在又是正苦伯伯，那可是正苦伯伯啊……”

　　现在的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打着颤的，泛白的嘴唇微微抖动着。

　　瞧着她的模样，苏牧在那里看着直心疼，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外公……”胡绯月轻声的唤着苏牧。

　　苏牧赶忙回应道：“外公在，小月有什么事？尽管说……”

　　“外公，柳婆你们出去吧……我想先一个人静一会儿……”

　　“哦，好好好……我们这就出去，你好好休息。”苏牧应道。

　　说着，就同柳婆带着大夫一道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眼。

　　待到苏牧柳婆出去后，萧景趴到了胡绯月的面前：“你没事吧……”

　　“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呢。”萧景失望的说道。

　　“忘了。”胡绯月淡淡的说道。

　　“你……好吧……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叫我，我在外面……”萧景还是很关心的说道。

　　“恩。”

　　萧景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背后就传来了胡绯月的声音。

　　“等等……”

　　萧景微微一笑，得意的边往回走，边说道：“我就说，本少爷的魅力那真是让人离开一会都不行，怎么，这就想我了？”

　　说着，贱兮兮的笑脸就出现在了胡绯月的面前。

　　胡绯月实在无法承受，那样一张好看的脸，摆出这样贱贱的表情，便默默的把脸别了过去。

　　“你去外面找一下柳婆，让柳婆帮我把临行前正苦伯伯送我的东西拿过来，她知道放在什么地方”胡绯月淡淡的说道。

　　“好吧。”说完便出去了。

　　柳婆的确知道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很快，她就将东西送到了胡绯月的手中。之后，就出去了。

　　胡绯月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针包和医书，那是正苦伯伯留给他的东西，最后的东西。

　　她一页页的翻看着医术，虽然这本书不大，看到上面满满当当的修改补充，各种的涂写修画，胡绯月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医术，分明是正苦伯伯一生的心血啊……

　　正翻看着，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在了盖在她腿上的锦被上。

　　是一张纸。

　　胡绯月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一封信，正苦写给自己的。

　　“小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伯伯已经走了，同你爹爹去了同一个地方，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

　　这是伯伯推演出来的命数，改不了，变不得。伯伯深知大限将至，可越是接近那一天，心里却是越淡泊。

　　伯伯很喜欢的一句话，这里便告诉你：生亦何欢，死亦何怖。

　　出家之前，伯伯行医半生，也算是救人无数，可惜，一人之力，终究是救赎不了天下人的苦厄和痛苦。

　　这终归是伯伯此生的遗憾。

　　一个人行走世间，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也会有很多人离去，既然可以接受相遇，那为什么不能接受分别呢？

　　所以，无谓生死，认真过好每一天，真诚对待身边的人，不留遗憾，不后悔的走完这一生便好。

　　小月不哭，也许正苦伯伯不能陪你走后面的路了，可是你要知道。

　　不只是我，柳婆、正愿、明贤他们、你的亲人好友，乃至你将来等着你的爱人。

　　总会有那么一天，陆陆续续的离开你，无法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后，但是，小月，你不会孤独。

　　面对生死，小月要学会接受和释然，生即是向死，死又何尝不是向生呢……

　　不过是走出了这个时间罢了……

　　这就是伯伯最后要和你说的话了。”

　　一封信读完，胡绯月已是泪眼朦胧，但心中却是释然了许多。

　　是啊，既然可以接受命运安排的相遇，为什么就接受不了离别呢？正苦伯伯虽然没有完成普渡世人的宏远，却终归普渡了自己，这便足够了。

　　想来，当初正苦伯伯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心境是何等清明和豁然，那种明知自己死期将至时的宁静。

　　那是他很早就接受的事实。

　　就像玄奘知道自己的终点在那里，自己即将到达时的那种心境，很像。

　　只不过，一种是苦苦追寻后的喜悦，一种是勇敢直面的豁然。

　　佛家相信因果轮回，那身在佛家的正苦伯伯，现在又是否身归了因果，魄入了轮回呢？

　　她拿起被子的一角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再抬起头，已是又一番心境。

　　胡绯月妥善的将信又放回了那本书中，然后，又将书和针包一并放在了床头的柜子里，放好。

　　怀念逝去的，同样，珍惜好当下拥有的，这是正苦伯伯告诉自己的。

　　她该出去看看外公和柳婆他们了，免得他们担心……

　　苏牧、柳婆几人正在屋外的院子里，一个个担忧的看着那扇闭紧的房门。

　　“吱呀”一声，房内的女孩出来了。

　　众人赶忙凑了上去，围住了她，没有说话，没有做声，却在关切的看着。

　　胡绯月一出门便看到了他们关切担忧的脸，她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揉了揉眼睛，给众人回了一个放心的表情。

　　“没事了，外公，我没事了……”

　　“小月，你……有事一定要和外公说……”

　　“没事了，真的……外公，你们各自回去吧，舅舅那里不也是还需要你吗？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哦……好……”

　　对于苏牧来说，胡绯月的到来上天对他的馈赠，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当他知道青儿的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多么激动。

　　可是老天爷这个孩子短短的十年都经历了什么？

　　青儿早早的去了，不能陪伴他身边，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胡克轩那个孩子受那药荼毒十年，同小月刚刚相认不多时也去了。

　　本来，既然小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苏牧就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的，终老此生。

　　日后若是得一个夫婿，举案齐眉，白首偕老，他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这才回来多久，小月这个孩子竟然又一次经历了死别……

　　“那……外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去看舅舅，什么时候去。”

　　他满脸的心疼，深深的叹了口气，还是回过头转身离开了。

　　“柳婆，我真的没什么事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胡绯月说道。

　　柳婆点了点头：“那我就先送大夫出去吧，小月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带着那个倒霉的大夫出了青芝阁，大夫见没事了，也终于是舒了口气。

　　萧景见状，不等胡绯月开口，便直接说道：“得，不用你说，我就知道我得走了，本少爷可不想被你连续两次赶出门……”

　　说着，便要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等等……”

　　出乎意料的，胡绯月叫住了他。

　　“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哎呀……是舍不得本少了吗？”萧景得意的退了回来，径直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胡绯月没忍住的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移步到他旁边的石凳那坐了过去。

　　“我是想问你，你说寺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无头的？怎么个意思？”

　　“无头就是没有头呗，还能有什么意思……”萧景不解的答道。

　　“所以，那具尸体的头是被人砍下的？那为什么会被火烧了呢？”胡绯月追问道。

　　她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引空寺大火的细节。

　　“我怎么知道，头也不是我砍的，火也不是我放的……”

　　“那这样，你叫你的人好好查一下，务必搞清楚关于那场火，和那个尸体的全部消息。”胡绯月说道。

　　“这是第三件事情吗？”萧景一阵激动，开心的问道。

　　胡绯月却是淡淡的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想得美。”

　　“为什么！”萧景失望的叫嚷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