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神》鱼日日

8、道歉

　　锋利的刀刃抵在喉间，方才还嚣张挑衅的费金当即噤了声，他瞪大眼盯着那双素净好看的手，此刻手中的短刀却随时都能取了自己的性命。他心底终于生出了几分害怕，可公子哥的尊严又不允许他服输，只得死死盯着对方手中的动作，语气也颤抖了几分：“你……你想干什么……”

　　“再说一句，你唤万姑娘作什么？”

　　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询问，可愈是平静的语调，众人便愈是能从中听出隐隐寒气。

　　费金咽了口唾沫，良久也没吐出方才那肮脏的两个字，他小心翼翼地向一旁的跟班投去视线，可没等他偏过几分脑袋，便察觉那冰凉的刀锋抵得自己更紧了：“没人能救你，若是我想，你随时都能死在这里，无人收尸！”

　　不得不否认，话语中有夸张的成分，却对三人起到了很好的威慑作用。

　　费金惧怕得牙齿打颤，紧紧闭着眼不敢看她：“你……你先把刀放开，咱们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为什么要找万姑娘的麻烦。”

　　费金吓得说不出话，反倒是一身疼痛靠着巨树方能站起的十三慌忙解释：“那贱……那丫头在九川城集市上当众踹了我家公子一脚，我家公子好歹也是费府独子，素来都是别人敬他怕他的份，哪能受此等屈辱？”

　　“哦？我怎么听说，是你们三番两次上门寻仇，闹得万姑娘家宅不得安宁。”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十三连连反驳，直愣愣地注视着锋利刀柄上散出的寒光，“我们只是想她当众向我家公子道个歉罢了，九川城纪律森严，怎可能做出暴虐残害之事？”

　　“是么……”

　　“是啊。”此刻说话的，是另一名性子安静的跟班，“姑娘没亲眼见当时的场景，自然不知我家公子受了多大的委屈。但凡姑娘去九川城随意找个人一问便知，那姓万的丫头究竟是何品性，莫说坑蒙拐骗，便是说她恶事做尽也绝不带假……”

　　梁叶神色未变，闻言竟轻笑一声：“你方才还说九川城纪律森严，绝无暴虐残害一事，如今将脏水泼得好没道理啊。”

　　话音刚落，十三的巴掌便落在了那性子安静的同伙身上，只听得他恶狠狠地警告一声：“不想帮倒忙就给我闭嘴！”见对方安静地闭嘴退至一旁，十三这才再次看向此间强势压迫的红衣女子，“当初我家公子只是在街边吃点儿东西，那丫头上来便偷了我家公子的荷包，被捉住非但不承认，还当众羞辱我家公子！姑娘开眼，千万别冤枉了无辜人啊！”

　　“所以这便是尔等上门打砸、拿毒蛇伤人的缘由？”

　　“姑娘怎知毒蛇……”十三下意识反问，见梁叶微一愣神，忽而一道寒光闪过，被踩在脚底的费金竟赫然从袖间抽出一柄刀刃来，刀刃猛然划过她的臂膀，好在她避闪及时，刀刃未伤她分毫。只是费金借此机会往一旁滚开，在十三的帮助下顺势站起了身。

　　原来适才十三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好助费金休养生息暗度陈仓罢了。

　　梁叶面上未露分毫怒意，反倒低低笑了两声。

　　“笑什么！贱人，今日我家公子大度，就先放你一马，敢有下次，小心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几人撂下狠话撒腿便跑，狼狈的模样与之不甘示弱的叱骂形成鲜明对比。

　　梁叶无声地摩挲着刀柄上起伏的纹路，盯着跑远的几人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见她抿紧双唇，低低吐出一句：“可本将军不想轻易放跑你们……”

　　三人渐渐跑出松林，来到村落外的大道上，离了松林的寒意，温热的日光扑面而来，转瞬便将三人包裹。路旁或有忙农的村民来往其间，向此处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费金回头望了一眼，无声地松了口气：“那贱人竟喊人帮忙，谁给她的胆子！”

　　“公子息怒，不过一个连臭水沟里老鼠也不如的东西，何必劳神伤命亲自上阵，待下回，我多寻些毒虫来，悄无声息一招毙命岂不方便？”

　　话音刚落，费金便狠狠瞪了十三一眼：“小爷要的是亲自教训！不让她见血难解小爷我心头恨……”

　　话未说完，在侧前方领路的另一同伙蓦然止住了步伐，费金不及反应，忽的便撞了个满怀：“臭小子没长眼是不是……”

　　紧接着，另两人也顿住身形，直勾勾盯着不远处静默伫立的红衣女子，震惊地瞪大了眼。

　　几人的目光在身后松林和眼前女子身上来回窜动，吃惊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梁叶把玩着手中的短刀，脸上神色依旧温和，可愈来愈近的脚步却好似步步踩在几人心尖。眼见她越来越近，费金豁得举起手中刀刃：“你，你想做什么？”

　　红衣女子不动声色，日光下刀尖的光芒尤为刺眼。梁叶抬起眼，一字一顿道：“要你道歉罢了。”

　　“做梦！”费金咽下一口唾沫，扭头便打算跑，可没等他跑出数步，便见松林深处，不疾不徐地走来一道红衣身影，来人波澜不惊，强势压迫铺天盖地而来。

　　他瞪大双目。

　　怎么还有一个红衣女！

　　二人生着无二的相貌，举手投足皆不同寻常。三人的目光在两道红衣身影上来回挪动，费金更是吓得说不出话。他欲向着一旁的庄稼地跑，可庄稼地的另一头，不紧不慢地踱来第三道、第四道红衣影子。

　　费金彻底呆愣：“鬼，有鬼！”

　　他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此刻也管不上另两名跟班如何，他撑着地向后挪退，细碎的石子在他手心划出无数道血痕，可他如今顾不上疼，浑身颤抖，只稍片刻，裤子便湿了一片。

　　梁叶盯着陷入呆滞的高大少年，无声地蹙了蹙眉，旋即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语气温和：“你的嘴太脏，我帮你洗洗。”

　　目光一转，落在了庄稼地旁搁置的几座恭桶上。

　　她拖着笨重的人形如若无物，微微靠近，便嗅见恭桶内散出的浓重恶臭。

　　费金扑倒在恭桶旁，臭气熏得他面色铁青，仿佛下一秒便能当众晕厥。可梁叶却视若无物，仿佛面前放着的并非金水，而是普通清水罢了。

　　她揪着对方的后领，猛地将他的脑袋沉入其中。那一瞬，跪在身后的两名跟班脸色煞白，捂着嘴扭过头，紧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费金痛苦地挣扎，可梁叶却好似不打算要他性命，只顾着揪着对方衣领将他沉入恭桶，而后拎起，而后再沉入。

　　如此反复，早先的挣扎渐渐褪去，费金变得麻木，竟赫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生得这么大，从未受过此等委屈，可他却无法反抗，一时间委屈和愤恨涌上心头，化作了嚎啕痛哭……

　　此时的梁叶撒开手，对方已然没了反抗的欲念。一脸狼狈的少年倒在恭桶边，壮硕的身躯翻来覆去地扭，加之刺耳的哭声，像极了痛哭撒泼的孩子。

　　“嘴巴现在干净了吗？”

　　他哭。

　　“现在愿意道歉了么？”

　　他还是哭。

　　梁叶蹙了蹙眉，伸手便要再次揪他的衣领。费金一个激灵，慌忙翻身而起，跪倒在地：“我错了，我错了，女鬼姐姐……不，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随之而来的是身后两名跟班的连连磕头。

　　可梁叶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沉声回答：“你们该道歉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话音落下，几人怎可能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当即转了方向，朝着宽阔的村道另一头连连磕头：“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万姑娘，万姑娘饶命，饶命！”

　　梁叶一愣，回身望去，只见道路两旁是望不见尽头的庄稼，而道路的尽头，正悄无声息立着一道纤瘦的人影。那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究竟看了些什么，望见此间画面，面上神色更是没有分毫变化。

　　她注视着万言疏向她走来，耳边是接连不断的求饶和磕头声，直至对方走近了，才终于看清那双平静的眼眸。

　　眼底依旧沉如寒潭，不动波澜。

　　“你来了……”

　　沉默片刻的万言疏瞥过脚边脏乱的恭桶和面目全非的费金，语气冷极了：“谁让你走的？”

　　梁叶一愣，听得对方继续道：“为什么要多管我的闲事？”

　　“可怜我？同情我？”

　　一连串的质问吐出后，万言疏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旋即越过梁叶，来到费金面前。

　　少年磕头的动作并未因她的到来而停止，反而愈加疯狂。她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丝恨意，而后突然抬脚，一脚踹在了对方肩头。少年一时没跪稳，竟连连翻倒，随着恭桶一并倒入庄稼旁的浅渠中。

　　“走吧。”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万言疏扭头便走，径自略过一旁的两名跟班。

　　沉默许久的梁叶终于轻笑一声，跟了上去，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直至走远，才听见身后传来忙农村民愤怒又惊讶的喊叫：“什么人？怎么不长眼掉恭桶里了！”

　　晴空暖意笼罩下，两人一前一后地回茅屋，一路上虽未再搭话，气氛却微妙而和谐。

　　步入屋内后，才见一贯沉默的万言疏再次开口：“臭死了……”

　　话音落下，梁叶连忙笑着施展了一道净身诀，将一身沾染的脏污和臭味除去。正打开衣柜的万言疏见状，一双手定在柜中自己的粗布衣物上良久，而后不动声色地再次关上。

　　“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

　　听见对方的嘀咕，梁叶也只是笑着点头：“好，以后我不管。”

　　“看在你帮我一回的份上，待城中妖魔退散后，我便带你去找门神画的来处。”

　　“当真？！”

　　万言疏垂着眼，故作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我说到做到。”

　　九川城被妖物鬼魅袭扰一事渐渐传开，此间村落中亦有不少村民知晓了此事。他们忆起那日万言疏曾和一位红衣姑娘一道出门前往，如今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时间来了兴致，纷纷携东西上门来打探城中情况。

　　可当众村民聚集在破落茅草棚前交头接耳时，屋内之人早已趁着天色未亮离开了村落，而众人不知，这一离开，或许便再难见到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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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张有点重口，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