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神》鱼日日

48、荒漠

　　似是感应，马车渐渐停下了疾驰的步伐，下方阴云密布，肉眼竟是无法看透云层下的景象。

　　仿佛猜中了什么，万言疏不疾不徐地回过头去，径自对上梁叶带着轻笑的双眸。她点了点头：“就是这儿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是你中邪了还是我眼睛出了问题……”严琦玥顺着她的目光一并回头，咬咬牙恨不得用手中的剑柄敲打她，“总见你望着马车角落发呆，唬我是不是？！”

　　万言疏这才收回目光，难得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下去吧，应该就是这儿。”

　　“应该？你难道不知兴平村在何处？”

　　顾自略去身旁人叽叽喳喳的话语，万言疏暗自掐诀念咒，指引马车跨越云层向下方探路。马车穿越厚重的云层之际，几人眼前先是忽而陷入一片昏暗的迷雾，周遭分明静极，却隐隐给人不祥之感。

　　约莫过了数息，一缕疾风穿透云层，卷起车马旁的轻纱，缓缓落在了众人眼前。梁叶面不改色地伸手拨开纱帘，似忽而感应到什么，脸色一变：“是飓风！快进马车！”

　　然随着话音落下，车马穿透云层的刹那，轰然一声，狂风夹杂着可怖的呼号声灌入马车，卷起门帘旁的两位身形瘦弱的女子便要将他们扯出去。二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飓风皆是一惊，未及反应，二人的大半身躯便被飓风裹挟着拖出车外。

　　梁叶脸色一变，下意识冲上前拽住二人的手，二人幸免于彻底被风卷走。然两具瘦削的身躯在风中摇摆，依旧危险重重。

　　马车随着飓风摇摇晃晃，骏马嘶鸣亦融入风声消散不见。狂风拍打着几人的脸甚至于有些刺痛，他们紧闭双目，已然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感受到有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万言疏艰难地睁开双目，昏暗中隐约望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然下一瞬，风中夹杂的飞沙便迷了她的眼：“梁叶，先把她拉回去！”

　　风中，梁叶清清楚楚听见了她的话。

　　“先别说话，保存体力！”梁叶的脸色沉了下来，换作寻常，她能轻而易举将二人同时拉回，可如今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却非寻常飓风。

　　随着飓风愈加猛烈，借由双臂灌入神力的梁叶渐渐察觉到了神力流失，飓风正在吞噬她的神力！

　　再拖下去，二人都会受伤……

　　“梁叶，听我的！我答应了大师姐要护她……就不能……”每每张口，便有沙石灌入嘴中，万言疏转而去抓自己腰间的佩剑。

　　目光越过眼前翻飞的轻纱，红衣女子的手愈攥愈紧，她脸色难看，眼底更是沉冷如寒冰，语调冰冷、一字一句向窗外飓风后的罪魁祸首：“若是考验便冲我一人来，拿无辜凡人的命作赌，是嫌自己的神官之位太清净了么！”

　　话音落下的当即，飓风有了一瞬的减弱，好似风后之人刹那间的自疑，可旋即又恢复如常。

　　然趁着飓风减弱的半息光阴，梁叶借由神力向后一拉，竟令她将二人毫发无伤地拉回到了马车中。狂风呼啸而来，却被陡然升起的神力屏障阻隔在了车马外。

　　两人早已头晕目眩，耳畔更是蜂鸣不断。

　　混乱之中，一双含着水雾的眸子轻轻落在了她身上：“梁叶……”

　　“坐着别动，调息内里，这飓风一时半会儿不会褪去。”梁叶并未细究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究竟是什么，目光直勾勾盯着飓风后若隐若现的高大人影。

　　可下一秒，一声微弱的轻呼打断了二人的游思，只见严琦玥惊呼着向后微微倾倒身子，一双眸子茫然震惊又防备地盯着梁叶：“你……你是何人！”

　　梁叶与言疏皆是一愣，马车内霎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气氛。直至确信对方目光所及之处是自己，梁叶这才微一蹙眉。

　　“你能看见我？”红衣女子狐疑地抬手，渐渐伸向一旁将剑横在身前防备的严琦玥，严琦玥避无可避，死死盯着不得动弹。

　　好大的威压，她究竟是谁！

　　她想做什么？！

　　下一瞬，红衣女子的手抓住了她的剑鞘，却不再动弹。不过须臾，又缓缓收回了手，注视着掌心的模样似是不解，又似是怅然。

　　“你……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凝视着她：“我是梁叶，自画中来，亦是言疏的守护神官……”

　　马车内静得唯能听见狂风的呼啸声，严琦玥眸底的惊诧维持了数息：“画？”仿佛忆起什么，女子蹙了蹙眉，“莫非是我二人对阵时所争夺的那副画……”

　　见万言疏沉默不语，严琦玥咬牙切齿：“所以你一早便知道，这画中有一位神官？”言疏没有回答，她欲继而咄咄逼人，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早在当初对阵之时，这画便已然给了对方。纵有再多不甘，如今也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

　　严琦玥脸色难看得很，却碍于马车外飓风呼啸：“你既是她的守护神官，如今这场面，你我又该如何脱身？”

　　“飓风并非妖魔引起，那风后之人另有所图，绝非冲我们的性命而来……”

　　此言一出，万言疏下意识抬眼看她：“梁叶……你认得风后之人？”

　　两道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梁叶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轻纱掩映的车外天光。马车外的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几欲遮挡周遭的景象。只见混乱迷蒙的飞沙之中，隐隐约约映照出一道高大的人影。人影衣袂翻飞，于狂风中不动如山。

　　她面不改色地起身探窗，随着轻纱微掀，一道庞大的神力屏障闯入众人的目光，正是适才梁叶为了对付飓风而设下。车马如今在风中摇晃，车前骏马不安地低声嘶鸣，只见神力屏障外不远不近之处，那道高大的人影不疾不徐地缓缓走近。

　　“那是何人！”她身后探出两道脑袋，紧盯着不远处的模糊身影。可下一秒，身后二人的姿态便骤然僵硬，扑通一声晕在了马车中。

　　身影走得近了，破开风沙站定在了神力屏障前，才见那是一张何其俊美的容颜，纵然风沙沾染，却盖不住一身华衣下如松的身姿。此人脸上带着笑，神色自若地拱手向马车作了礼：“许久不见，梁叶神官。”

　　一字一句，如清泉流水，沁人心脾。

　　梁叶却是眉眼微蹙：“你是……西沙仪林。”

　　“梁叶神官竟还认得我，实在是仪林之幸。”他的脸上分明挂着恭谦笑意，细细看去，却暗含几分疏离与清傲。

　　“仪林神官如此大的排场将我拦下，只是为了与我作礼闲谈？”

　　云淡风轻的语调甫一落下，便见俊美神官坦然自若地轻轻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指声融入风中，不过片刻便见呼号狂风渐渐停缓，飓风消散后，呈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片举目望不见尽头的茫茫荒漠。

　　“自然不是，仪林乃奉命前来，助梁叶神官早日回归神位。”见她面露不解，仪林似笑非笑地挥袖扫开了眼前屏障，“一如阁下所料，门神画的源头就在不远处，待阁下解开画中情思，便能了去牵挂，自此归复神位。”

　　话音落下，红衣女子一跃跳出马车，稳当当站定在了茫茫黄沙中，一缕熟悉的气息倏地萦绕在心头，便好似许久之前，她也如今日一般伫立在此。

　　不错，就是这儿了。

　　“前方十里处，便有一座名唤兴平的村庄，村庄傍水而居，闲适宁静，阁下要的答案就在其中。”说话间，仪林微微侧开身子，将天地相接处的绚烂天光呈现在她眼前。

　　梁叶微微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受到牵引向前踱去，可不过行了数步，却又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马车中陷入昏迷的素衣女子。

　　仪林知她心中所想，笑答：“接下来的路，须得神官一人前行，你心中的牵挂，亦须自行解决……至于这两名修士，阁下无需担忧，我自会暂且照看她们的安危。待阁下归位之时，便是二人苏醒之际……”

　　言外之意，或许这便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了。

　　思及此，梁叶再次默然回到马车旁，静静凝视着素衣女子的面庞。这并非她第一回认真看言疏的模样，寻常的她时时蹙着眉峰，好似心中有所牵挂不舍舒开。可此时的她，许是受神力影响，竟面色平静睡得香甜。

　　或许……她不该就这么离开，言疏身上的蛊虫未解、灵元内暗藏的煞气未除、与鹤临山的恩怨未消、甚至于今后的修行之路亦不甚明朗，她将言疏从九川城外平静宁和的村子里拉出，将她引入深不见底的修行之路，却什么也没为她留下，便要匆匆离去。

　　反观万言疏，一路上为她做的太多太多……

　　梁叶陷入沉思，看向身后的天光亦有些迷茫。

　　“神官大人，归复神位近在咫尺，切莫因小失大。”身后传来了仪林的低声催促，她不置可否，看向马车中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坚定。

　　“在我离开之前，有几件事须得请求仪林神官，还请神官千万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