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神》鱼日日

37、水下

　　梁叶落地时，望见的是一片水叶繁茂的绿洲，她静心感受了许久，才确信自己并未来错地方。原来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中，尚且存在一片灵力充盈的世外仙境。

　　她顺着林间小径向内行去，拨开周身的枝叶，望见的唯有遮天蔽日的苍翠。

　　周遭生灵繁多，言疏的气息不远不近地夹杂其中，极难分辨。可她行进不过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止住了步伐。

　　毫无人烟的荒漠绿洲中，怎会有一条规整的人为踩踏出的小径……

　　狐疑迫使她冷静下来，仔细感受周遭的气息。可除却纷繁杂乱的珍奇灵兽，四周并无凡人或修士的踪迹。可若是无人，脚下如此齐整的小径也绝非灵兽能够踩踏出。

　　梁叶停留了片刻，旋即继续深入绿洲，而小径蜿蜒至一条河道旁便渐渐中断了去向，言疏的气息盘旋在河流上空，迷离且虚幻。

　　“这河水，怎的如此怪异……”口中暗自嘀咕着，梁叶将目光投向了河流的两端，一边是望不见尽头的密林深处，而另一边……

　　梁叶注视着隐在云层后的峻岭微微眯了眯眼。

　　她知道何来的怪异感了……

　　蜿蜒的河流自高峰而下，一路奔腾至远方，依照地势，河流自高而下乃是常理，而眼前这条河流，竟与寻常河流相反，仿佛峰顶有一股强大离奇的力量将河水牵引而上。

　　“河水倒流……定是山中精怪作祟……”梁叶正打算一路前去探查情况，岂料身后林间忽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她定住步伐回身望去，只见一只苍白的素手轻轻拨开枝叶、从树后钻了出来。

　　是严琦玥……

　　女子的一身黄衣叫林间水雾淋湿了大半，双鬓间的碎发此刻亦湿漉漉地贴于两颊，她并未瞧见一旁的梁叶，转而径自走至河畔，屈膝半跪，捧起河流清洗略显狼狈的面颊。

　　梁叶便这般静默地伫立着，细细凝视来人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严琦玥随手用袖口擦去面上的水珠，而后似终于意识到什么般，注视着眼前的河流微微蹙眉。

　　想来她也发现了河流的怪异之处，随即缓缓起身，拧眉盯着粼粼水面。

　　梁叶并不知对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可见她面色神情，便知她心中的困惑并不比自己少。只见严琦玥思忖了片刻，当即勾动指尖，脚边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便在灵力的牵引下微微颤动、投入水中。

　　水面被激起的水花不过须臾便被冲撞而来的水流覆盖，可河岸边的二人却清清楚楚听见了水面下传来的沉闷声响。

　　那是一段悠扬低沉的乐声，若非细听，湍急的水流声几乎将其掩盖。乐声十分独特，或抑或扬，夹杂着密林间时而响起的细碎鸟鸣，当真如沐春风、令人心驰。

　　梁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乐声的诡异。这乐声……与当初初入临溪镇客栈时听见的后山传来的声响、以及入门比试幻阵中所闻声响毫无二致。

　　她缘何三番两次地听见这段乐声……

　　心底正思忖着，余光忽而瞥见身旁女子正在缓缓挪动步伐。抬眼望去，只见严琦玥面色平静，甚至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微笑，一步一步缓缓向河流踱去。

　　梁叶心中一怔，此刻状似无危险的水面却平白升起一道湍急的漩涡，严琦玥步履不停地踩入水中，目标直指河面漩涡。

　　莫非是受了乐声蛊惑……

　　梁叶当即指尖聚起神力，勾动岸边的石子向不远处的女人掷去，夹带着神力的石子落在对方肩上的刹那，严琦玥的步伐骤然停下，好似察觉何人轻拍她的肩头，黄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

　　一双眼睛已然空洞泛白。

　　梁叶眉心一跳，果然受到乐声蛊惑。

　　此刻已然无法将其强行唤醒，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断蛊惑的源头。

　　恰恰此时，河流上空积聚的言疏气息愈加浓烈，她几乎可以断定，言疏的去向与河流脱不了干系。漩涡的目的是将严琦玥卷入河底，那么言疏会否也被漩涡卷入其中？

　　河底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梁叶走近河畔几步，嗅见河底隐约透出的朦胧妖气，微微蹙眉。

　　此地灵力充盈，河底却有妖气，莫非困住言疏的是妖？

　　她当即指尖聚灵，以神力束缚住继续前行的严琦玥。许是许久未见人被卷入其中，河流渐渐变得狂躁，漩涡处也愈显不太平，可河岸周遭的山林树木却纹丝不动，仿佛未曾遭受任何牵动。

　　河流下危险不可知，至少不能让此刻的严琦玥下去。

　　梁叶正欲将其扯回岸边，忽的，心头猛然一跳，强烈的不安感令她骤然陷入长达数息的窒息中，手中神力稍有松动，便见严琦玥赫然挣脱、一跃入水中。

　　“等等……”梁叶眉心一跳，然依旧晚了一步，眼见黄衣女子被狂躁的漩涡卷入深水不见踪迹，梁叶欲上前的动作被水面豁然掀起的浓厚妖气生生逼停了两息。

　　水面之上浓厚的雾气缓缓聚拢，竟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张女人的面孔来。

　　那雾气化作的人脸足足有数人之高，眉眼五官皆清晰可见，此刻微微上挑的眼眸正悄然注视着眼前人，仿佛正在上下打量一件稀罕的物什。

　　它能看见自己……

　　得到答案的梁叶不再隐藏自己，目光一瞬不瞬紧盯着女人的脸：“你是妖。”

　　女人眨了眨眼，未曾回答。正当梁叶将其看作迷惑自己的幻觉时，女人终于扬起唇角，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终于等到你了。”

　　“方才的女子，去了何处？”

　　女人面不改色，仿佛并未打算在她面前隐瞒，亦或是说，来人身上神力浓厚，她一介妖物无法隐瞒：“神官大人为何不亲自下去找……”

　　看来，水下妖物胃口不小，欲将自己引下去。

　　说话间，烟雾化作的女人脸渐渐褪去，独留那熟悉悠扬的乐声萦绕耳畔，水面漩涡正逐渐消退，乐声亦随之愈发减弱。

　　梁叶心中一定，当即跃入其中……

　　水面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光束难以透过水面照入其中，河流下亦是难以预料的深远。

　　梁叶仅游动数丈，便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推动她向深处落去。水下的场景看不分明，她意图借助神力清明耳目，却屡次被萦绕身周的妖气阻挡。

　　想来，这便是身为半神的不便之处了吧。

　　未免神力流失过快，她只得借助指尖微弱的神力照亮身周一小片地界，以此摸索着前行。直至如此过了不知多久，身前昏黄的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面灰白的庞然大物。

　　梁叶停留了片刻，旋即上前探查，竟是一面刻满浮雕的石壁。

　　她并不知水下为何会有石壁，好在石壁上的花纹依旧保存完好。借助微弱的光，她细细观察着石壁上栩栩如生的浮雕、并顺着石壁的方向一路探查。

　　原来石壁每隔数步便刻有不同的图案，连起来甚至能作一个完整的故事，直至目光触及其中一面独特的花纹，梁叶终于停下步伐，微微睁大了眼。

　　眼前浮雕绘制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戈壁荒漠，微微隆起的土丘后，天地交接处乃是一轮不知渐升或渐落的太阳，沙丘上孤身立着一名驱马眺望的铁骑，周身尽数笼罩在一片光晕中。

　　梁叶没由来地脑海刺痛，仿佛忆起什么般心跳渐快。

　　“为何……如此熟悉……”

　　她意图将石壁上的画面继续看清，熟料再往后，便只剩下一片灰白的石墙。

　　方才水面上的人脸引自己入水，莫非令她看见石壁上的画面亦是他们的打算？

　　梁叶不再耽搁，顺着身后无形的推力继续向前，直至身周气息显出了几分压迫，她才悄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进了一处狭窄的深洞。她顺着洞内甬道一路向前，四周一片漆黑和寂静，唯有指尖微弱的光晕和耳畔隐约拂动的水流声昭示着自己正在洞内游走。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忽的，她远远望见不远处细微闪烁的光芒。

　　她却悄然止步。

　　想来那处光芒，便是她要去的地方了。言疏的气息愈加浓烈，甚至于严琦玥的灵力亦在四周游走，可她心底却平白生出不祥之感。

　　为何水面女子会说“终于等到你了”，为何幻阵之内会有适才的石壁和浮雕，为何水下妖物欲将自己引诱至此，此间幻阵……不是为言疏和严琦玥设下的么……

　　在她犹豫的片刻，耳畔再次传来悠扬动听的乐声，水中乐声十分清晰，仿似正是为了为她指引去处。

　　梁叶不再犹豫，当即向着光亮处游去，而愈是临近，她的双眸所视也愈是清晰。

　　光亮所在处，竟是一座庞大富丽的宫殿楼宇……乐声正是从殿内传出，笙歌倩笑、烛火辉煌。而压抑笼罩在宫殿外的，是浓重迫人的磅礴妖气。

　　梁叶每行一步，身周的妖气便会为她自动让开一条小径，直至顺着高耸的殿前台阶一路向上，驻足在了大殿前，梁叶微微抬眸，听得“吱呀”一声，眼前厚重的殿门为她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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