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神》鱼日日

35、戈壁

　　“弟子万言疏，见过教习。”

　　教习注视着面色略有苍白的女子、和蔼地笑了笑：“既已到，便前来将灵元注入石碑中吧。”

　　万言疏依言而行，待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回过身去，给了台下面色凝重的梁叶一个放心的眼神。

　　今日一早，梁叶像往常一般为她送去峪乾赠来的灵丹，可叩门许久也未见有人回应。思及反常的梁叶当即破门而入，果不其然瞧见一身素衣的言疏正虚弱地倒在桌前，周遭满是鲜红的血迹和凶邪的阴煞气息。

　　她立时为其暂且封住灵脉，未免旁人怀疑，还一并抹去了周遭的血痕。

　　见言疏渐渐恢复了几分神志，她这才将恢复精元的灵丹取出，送入她口中：“出了意外为什么不唤我？”

　　“我自己能行……”

　　“自己能行？这便是你硬撑的后果！”

　　熟料斥责的话音落下，万言疏非但不急，竟在她怀中轻轻一蹭，露出了几分笑意：“我不能总是依靠你，总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的。”

　　梁叶下意识一怔，心底忽而生出几分难言的憋闷，低声呢喃：“可我如今还在，为何不能依靠我……”

　　万言疏没有回答，此刻她枕着梁叶的姿势算不得轻松，却并未因此起身。待身体缓和了些，她这才答非所问，一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梁叶的眼睛：“因为我不想输。”

　　“什么……”

　　“峪乾说过，对阵时我无法依靠你，我必须靠自己……我不能输……”见她哑口无言，万言疏轻轻一笑，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起身，“我一定拼尽全力，等我胜利，好吗？”

　　梁叶并不知道言疏说出这句话时，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她为何数日前修行无碍、唯独今日遭灵元反噬，直至她此刻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见台上的女子向自己递来微笑，心中这才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高台上的教习微一挥手，便见人群霎时静下：“既已到齐，便由我来介绍一下二位接下来将要面对的考验。经由掌门和诸位长老思量，除却寻常考验灵力的对阵比试，还为二位增添了各式阵法以观修为。为显公平，还请二位弟子除却寻常护身兵刃，切勿将他物带入阵法之中。”

　　说话间，教习的视线悄然落在了言疏身上。

　　她明白教习的意思，当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张令二人今日争斗夺取的宝物。暗红色的门神画在明光的映衬下多了一层迷蒙的薄雾，无数道目光探向那张宝物，却无人知晓这究竟是何物。

　　她将画纸轻柔地搁在物架上，轻轻摩挲着画上身着银甲的女将，不舍的目光凝视了片刻，旋即回身，立在了严琦玥跟前。

　　“今日，只怕那宝物便要物归原主了。”严琦玥轻笑一声，张开双臂，任由教习使出的灵力检查自身，确保唯有手中一柄长剑。

　　那长剑上镶嵌着金玉，周身皆由玄铁打造，乃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可即便拥有了世间极为难得的宝物，她依旧对一年前父亲赠与自己的礼物念念不忘。

　　纵使她至今无法窥探画中的秘密，她也绝不会将宝物拱手让人。

　　相比之下，万言疏手中的长剑便俨然如一块废铁，而今她却将这块废铁握得极紧，当真是贻笑大方。

　　教习掐诀念咒下，只见高台上空聚集起厚重的云层，云层之中渐渐破开，幻化作一个不见尽头的深洞。众人仰头凝视着云洞片刻，下一秒，便见二人踏上长剑，毫不犹豫地驶入了云洞中。

　　大作的狂风渐渐吹散了云层，云洞缓缓消失在眼前，不见踪迹。

　　梁叶凝眉注视着消失的云洞，心底的担忧愈来愈深，言疏去了何处，她能否一切安好……

　　心存担忧的自然不止她一人，只见下一瞬，教习便掐诀念咒，将硕大的石碑化作了一面可供探查异界的水纹镜。

　　水纹镜中的粼粼波纹渐渐褪去，画面一改，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片杳无人烟的荒漠戈壁。荒漠与苍穹相接，流光纷呈的火云下，干涸的戈壁平整无痕，唯有一条商队驱使着骆驼渐渐行向远方。

　　“这是何处？！”身旁传来了一位修士的低声呢喃。

　　“西境荒漠，杳无人烟，千里无水源，便是妖怪与鬼魄也不愿留的一个鬼地方……”

　　梁叶直勾勾注视着无人烟的荒漠，心中不知为何忽而生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她欲仔细将镜中的画面瞧个明白，却愈是回想、愈是令她难以喘息。

　　为何望见戈壁，会令她有这般强烈的痛苦与熟悉感。

　　画面中，驱使骆驼的商队渐渐消失在尽头，黄昏落下，略微起伏的土坡上，缓缓探出一道道轻盈精瘦的身影。窥见身影的刹那，梁叶便豁然忆起，这不正是那日在临溪镇糖人摊上买的黄沙狼么……

　　狼群立在土坡上，谨慎地四下观察，直至发现什么般，一溜烟地跃入黄沙中不见踪迹。

　　荒漠戈壁的尽头，终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黑影。

　　修士中传来一阵轻弱的呼声，梁叶当即顺着水纹镜望去，只见黑影踏着飞剑由远及近而来，离得近了，那一身几乎与黄沙融为一体的黄衣才昭示着此人为谁。

　　“看，是严师姐！”

　　“万言疏去了何处？”

　　话音落下，众人才豁然意识到严琦玥乃是孤身一人。且她脸上难以掩饰的困倦和疲惫褪去了往日里的光鲜，周身气息亦多了几分压抑。

　　“怎么回事……严师姐怎的面容如此憔悴……”

　　好奇的视线投向教习，才见教习挨不过众人的目光，朗声解释：“诸位在此等待一刻钟，然在阵法中却已度过了漫长的数个昼夜。”

　　简言之，严琦玥或许已然在茫茫戈壁中独行了数日。

　　随着黄昏逐渐落下，严琦玥的面目也愈加紧张起来，她小心谨慎地握紧长剑探查四周，然耗费良多的灵力显然难以支撑她升至高空。

　　“荒漠戈壁中无人烟，自然也无灵力，只怕严师姐耗费了太多灵力却得不到补充，愈是耗下去状况便愈是难以估摸……”

　　“那可怎么办，严师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放心，严师姐吉人自有天相，这不过是个对阵比试罢了，教习难不成真会让她丧命于此？”

　　耳畔的嘀咕呢喃愈来愈轻，一声声对严琦玥的关心此起彼伏，可人群中，却无一人注意到言疏的去向。梁叶握紧双拳，下意识想办法找寻阵法的入口，却被搁置在物台上的门神画阻挡了去路。

　　沉寂之中，耳畔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呢喃：“希望万姑娘千万不要出事啊……”

　　梁叶一愣，下意识侧头看去，一张熟悉且清秀的侧脸映入眼帘，惊得她险些退后半步。

　　“阿珏，你认得万姑娘？”

　　一身素裙的清秀女子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与万姑娘，还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去……我亏欠她许多……”

　　只见那拥有着清秀面庞的少年，此刻正身着一袭温婉秀丽的长裙，一头青丝正整整齐齐地打理在脑后，别了一只翠玉长簪。

　　阿珏……是女子！

　　梁叶一时间忘了呼吸，便是她阅人无数，也从未想到那个清秀内敛的小跟班，竟会是个女子！

　　“亏欠……”阿珏身旁立着一名高大的男修，正柔声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我记起来了，你来自九川城，万姑娘也是……原来阿珏与万姑娘是故交。”

　　“是啊，故交……”阿珏呢喃着，微微侧头间，目光仿若无意落在了梁叶身上，“不仅是故交，我与她还一同受过一位恩人的关照。”

　　若非此刻阿珏面不改色，只怕梁叶便要确信方才她瞧见了自己。

　　阿珏……能够瞧见自己？

　　不，定是自己的错觉……

　　“那位恩人是谁？”男修进而询问。

　　却见阿珏轻轻扫了他一眼：“你很好奇？”

　　“我……我只是想知道，能被阿珏记在心中的恩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男修颇有些狼狈地随手扯了个缘由，却盖不住他别有心思。

　　阿珏轻轻一笑，终是若有所思地低声答：“那位恩人，是位绝美的神官……”

　　“阿珏莫非是在与我玩笑……神官，除了得道的前辈，何人与神界神官打过交道……阿珏莫不是做了场梦？”

　　话音落下，女子的脸色略有一变，旋即有些气恼地回身与之拉开距离：“你若不信，我们便没有继续言说的必要了。”

　　“别……别生气，好好好，我信你见过神官，方才与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话音落下，便见男修一脸笑意地上手将她揽入怀中，可不待片刻，自己便被对方推开。男修眼底一闪而过恼怒，可旋即很好地隐藏，满面温柔地继而说了些安慰的话。

　　往后所说，梁叶已然没心思细听，此刻她脑海中尽是震惊与茫然。

　　阿珏是名女子也罢……

　　她又如何得知自己是个神官……

　　思来想去间，她已没了继续观看水纹镜的兴致，可下一秒，镜中画面骤然一转，天色全然暗下。

　　严琦玥孤身在漆黑一片的茫茫戈壁中前行，依靠头顶璀璨的星辰辨别方向，可眨眼间，星辰方位便骤然转变。

　　意识到靠星辰辨别方位并不妥当，严琦玥丧气地欲将手中长剑丢在地上泄气，可意识到脚下黄沙若有变故便糟，只得生生忍下不悦，握着长剑继续行进。

　　夜间戈壁的风寒冷且萧索，她抱着胳膊抵御寒意，却在周遭忽而响起一阵绵长骇人的狼叫声后，生生打了个寒噤。

　　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