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春回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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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荣莛在暖洋洋的晨光中睁开了眼睛。
他睡在放平了的驾驶位座椅上，印象中在昨夜被弄脏了的椅面已经被擦拭干净，皮革被窗外初升的朝阳晒得暖烘烘的。他躺在那，回了会儿神，放眨眨酸涩的眼睛四下看去。
昨夜被撕扯下来扔了一地的衣服已经被整理好了，他的衬衫裤子平整地叠放在台面上。战况最激烈时被泽维尔弄坏的副驾座椅也已经修好，扶手上搭着条毛巾。他动了动身体，□□黏腻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估计就是用那条毛巾擦的。
泽维尔已经离开了。
荣莛又躺在椅子上放空了片刻，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忍着浑身的酸痛穿好衣服。
他点开自己的光脑，想给泽维尔发条消息，打字时却又迟疑起来。从视野极好的舷窗向外望去，金日正于山脉之上升起，日光渐渐洒满荒原，过不多久便会将主城点亮，而昨夜宿醉的人们也会相继醒来。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注意到了飘落在地上的一张纸。
那张纸本来是放在叠好的衣服上的。但他刚才穿戴时心不在焉，竟然没有注意。
荣莛弯腰捡起，却见纸面上是熟悉的字迹，遒劲，力透纸背。
【一年】
荣莛盯着这张纸看，金色的晨光照着他的下半张脸，半晌，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仿佛看到了泽维尔写下这两个字时的情形。自己那时应该还在座椅上沉沉睡着，而泽维尔已穿戴整齐，站在日夜交替的朦胧光线中，俯身立于台前，执笔认真写下这两个字。
一夜将尽，星月寂寥，而长日未升，正是一天之中最黯淡的时刻。而他落笔时的瞳眸明亮，一如既往。
六个月后是一年。一年之后还会有下一个一年。
周而复始，岁月流淌不息。
思念与分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虚无的时间。
而他眼下，有约可赴，有期可盼。
有人相待。
——
荣莛刚叛出银河帝国时，首都星上的人们虽然愤怒，却并不担心。区区一个omega，领着一群omega，就算有九天护航又能在帝国的铁蹄下坚持多久？不过是一群老弱残兵，不成气候。
所有人殷殷的期盼中，泽维尔于荣莛叛出帝国数月后首次率赤色暴风攻打石陲要塞。
败讯传来之时，举国震惊。
他们的Alpha少将，会败给荣莛那个靠身体上位的交际花？不可能，绝不可能！
然而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赤色暴风不仅折损了大量士兵和机甲，还被九天一举炸毁了跃迁点，彻底断了帝国偷袭石陲要塞的通道。
人们不愿相信，质疑之下夹杂着恐慌，一时之间猜测、流言、阴谋论，甚嚣尘上。有人说帝国军队看似骁勇却只是外强中干，最强的军团赤色暴风也早就腐败已久；还有人说泽维尔与荣莛是奸夫□□，泽维尔袒护旧情人，才不愿下杀手，早已在精神上背叛帝国。
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所有民众都急着找赤色暴风和帝国要个说法。米尔哈林宫的大门紧闭，发言人拒绝评论，所有官员讳莫如深。铁门外的抗议和喧闹声日夜不休，哪怕是隔着梧桐树林和宽阔的广场，在屋内也依然可以听到。
公众不知，但其实帝国已经给泽维尔下了死命令：2周之内重整军团，1个月内再次出兵讨伐叛军，6个月内彻底收复失地。但因为跃迁点已被炸毁，现在去往石锤要塞要有5个月的航程，留给泽维尔打仗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的3周不到。
赤色暴风以前也不是没有临危受命过。泽维尔也不是没出过更困难的任务。
但帝国最无畏忠诚的少将，这次却悍然抗命。
他给出的理由也合情合理，赤色暴风军团损失惨重，贸然二次出击，用航行5个月的疲乏兵将对上精锐抖擞的叛军，肯定又是一场败仗。
“这场仗谁爱打谁打。赤色暴风不打。”少将在一次剑拔弩张的军情会上如此说道，态度嚣张，语气冰冷。
但赤色暴风不打，还有谁能打？
帝国其余军团，无一能望九天项背者。
军部恼了，议会恼了，所有官员也都恼了。但泽维尔姓曼宁，他的父亲曼宁上将把握着帝国的咽喉，这父子俩不愿意自己亲手栽培出来的军队在出征中损耗，又有谁能逼他们？
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将领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官员甩锅甩得满天飞，政治家们阴谋阳谋轮番上阵。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六个月过去……转眼间一年将过，要不要出兵谁来出兵的事，依然没有个定论。
而外面的恐慌却淡了很多。
人们逐渐发现，有股叛军在外面，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他们远在石锤要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毁了跃迁点，反正也不可能打回首都星，对帝国也没什么影响。普通民众该吃吃、该喝喝，该欺负留下来的omega也依然照旧，日子也没怎么变。
一群小蚂蚁，还能顺着身子爬到帝国的眼睛里不成？
外面的抗议皮了，帝国内部的争斗也渐渐得不那么激烈了，官员们在每月例会的时候把“收复失地”拿出来当做老生常谈再啰嗦一遍，虽然知道这件事没人会推进，但起码聊胜于无。
战争的硝烟在政治的博弈中淡去，转眼数年过去，首都星与石锤要塞隔星河而望，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第一年转眼过去，在第二年的年末，吉安娜和希德的孩子于一个初雪的深夜降生。荣莛刚巡查回来，裹着一身微融的残雪和冷风冲入病房，把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惊得哇哇大哭。
管家出声怒斥，厨娘笑着打圆场，斯通议员如没头苍蝇似地满屋乱转却帮不上一点忙。刚生产后的吉安娜半躺在病床上，额发黏在汗湿的脸上，虚弱地笑着冲荣莛招了招手。
荣莛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想伸手去碰那个哭红了脸的婴儿却又不敢。婴儿嚎得更厉害，小胖手在空中挥舞着，一不小心碰到荣莛冰冷的指尖，攥住就再不松手了。
“是个小alpha。”吉安娜轻轻地道。“以后他会和部队里的所有人一起，保护我们的家园。”
荣莛感受着指尖那一点柔软而弱小的抓力，胸口微微起伏，这个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的人类幼崽，以后却会长成比他还高的alpha，成为这片伊甸下一代的守护者。他是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可这是希德的孩子，在这片被拯救的土地上降生的第一个孩子。
“荣荣，我们几个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什么好名字，你有什么主意？”希德笑着道。
“劳伦斯……缩写是，拉里。”荣莛脱口而出。
很平凡的名字，随处可见。但象征着勇猛，胜利，还有最重要的……光明。
他们现在最需要，也最渴望的光明。
吉安娜含着笑俯下身，将侧脸贴在婴儿的脸颊，轻声呢喃：“拉里，你以后就叫拉里了，是荣莛叔叔给你取的名字。”
“叔叔？”荣莛一怔。他还没做好升辈分的准备呢。
希德失笑：“你是我弟弟，拉里是我儿子，不管你叫叔叔叫什么？”
“要不还是叫哥哥吧。”厨娘手脚麻利地给吉安娜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道。“荣荣还没讨老婆呢，万一叫老了哪个女alpha愿意娶他？”
斯通议员听了连连皱眉：“荣荣还不一定结婚呢。为了个没影子的老婆怎么能把辈分给叫乱了？”
“还是叔叔合理。”管家整理着婴儿的小衣服，在旁颔首同意。
“……但我想当哥哥。”荣莛轻声开口。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婴儿的身上。他一点都不想当拉里的长辈，他想做这孩子无话不说的兄长，和他嬉笑玩闹，做所有长辈们不许但有趣极了的事情，他想带拉里逃学去看陨石风暴，想和拉里分享成年后的第一口酒，想听拉里诉说青春期所有情窦初开的心情。
如果以后吉安娜和希德有了其他孩子，拉里也不用承担长子的压力。因为他的上面还有自己。
自己会做他们的长兄，保护他们所有人。
就像希德曾经保护自己那样。
所有人面面相觑，希德耸了下肩道：“行吧，你要是坚持想装嫩就装吧。但以后等我和吉安娜老了，你得和拉里赡养我俩。”
荣莛喷笑出声：“你想得美！”
小小的婴儿长得飞快。今天还在因荣莛在摇篮边给他做了个鬼脸而吓得放声大哭，几个月后已经满床爬了起来，踹人抓脸的胳膊腿虎虎生风，让所有来探望的士兵都惊叹这位以后定然是九天的一员猛将。
很快在来年的年初，拉里学会说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词。
一句字正腔圆的“哥哥”。
他的亲生爹妈又酸又妒，但考虑到荣莛每天一下班就耗在摇篮边，几乎包揽了喂夜奶和换尿布的所有工作，他们也只能对拉里的选择表示理解。
同一年，石锤要塞上的学校、福利院、商场相继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和金融体系搭建完成，民众们的生活渐渐从战时戒备，回归至日常。
也是同一年，九天第15队成立，这是第一个omega、beta、alpha混合的小队，所有成员都来自民间，在成为士兵前他们有些是首都星上的金丝雀，有些是失业已久的流浪汉，更有些是本地贫民窟中的瘾君子。
omega和beta们从未如此深入地参加到社会事务中过。为了确保abo平等，荣莛、赛托和希德在商议过后，专门成立了“性别事务司”，专门处理与性别歧视、不平等有关的事宜，还专门选了3名不同性别的人来做联合司长，分别是吉安娜、远山霖和赛托。
本来omega司长的人选应该是关海。但关海借口自己科研事务繁忙，断然拒绝了，而荣莛考虑到他对alpha的极端态度，也没再坚持。
帝国军队没有再次来犯，城市在平稳发展，abo三个群体看似和平共处着。
这已是反银河势力成立的第四个年头。
这一日荣莛的机甲于巡防后降落于郊外，他步出机舱，忽觉微风熏熏，足下的冻土已经消融，青草正在萌芽。远处的山川驱散冬日阴寒，清露晨流，起伏的山脊转灰为黛。
荣莛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边那与晚霞共辉的下弦月，一阵恍然。
又是一年的初春了。
每年的初春，都是他与泽维尔一年一会的日子。
转瞬四载，四次相见，四次别离。
荣莛不知道泽维尔是如何向帝国解释每年大段时间的消失的，但每次分别之后，下次泽维尔都会按时赴约。
他们背着所有人，背着帝国和叛军，在无人的深空之中重逢，谁都不提及这种短暂的相会还要持续多少年，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目前的匆匆一面已好过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今年，泽维尔也会按时赴约吧？
作者有话说第91章 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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