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归来的omega[星际]》乌色鎏金

77、我不孕不育

　　在军校里生活的日子，远得仿佛上辈子发生的事。

　　荣莛向窗外看去，随着飞行器一点点降落，那葱郁广阔的校园在视野中渐渐放大，在银冷的钢铁城市中有着别样的蓬勃生机。

　　他垂下眼，心率一点点变快了。

　　他仿佛看到还是十几岁少年的自己，与一大队同学嬉笑着穿过傍晚的林荫大道，聊着课业，吹嘘着自己的模拟机试驾分数，晚风灌入他们蓝色军校校服的下摆，衣角飞扬如同青鸟之翼。

　　最简单纯真的年华，如钻石般珍贵，恍若泡影。

　　“熟悉吗？”泽维尔忽然在他身侧问道。

　　荣莛心头一紧，语气很冷：“我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我又没来过。”

　　泽维尔低低一笑，“没什么。我以为你在电视上看过呢。”

　　飞行器降落在军校内的停机坪上，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特意飞回来参加庆典的校友，正一堆一堆聚在一起谈笑寒暄，许多着校服的在校生穿插其中，匆忙为嘉宾们分发名牌和流程手册。

　　荣莛走在泽维尔身后，从飞行器下来。少将脚刚一落地，立刻涌上来好几个军人，拉着少将的手大笑着说什么好久不见，拽着泽维尔的肩膀就要拉他去见朋友。

　　泽维尔被簇拥在中间，匆匆回头瞅了眼，却见荣莛还站在舷梯上，目光望着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荣莛其实是在看比武场。

　　军校的比武场就坐落在停机坪处不远，从他站的角度，隐约能看到比武场边苍郁松林的一角。

　　多少年前，他就是和泽维尔在那里进行最终回合厮杀，最终成功掩护远山霖拿下大比武冠军。那一天希德为他们颁奖，整个屋子里爆发出的欢呼和掌声，直至今日也隆隆在耳。

　　那一天金色的奖章，远山霖红着的脸，手下小子们得意放肆的大吼大叫，还有希德骄傲的微笑，织就了这个金色的回忆。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活着，大家都很年轻，也很快乐。

　　“荣？”

　　荣莛骤然一震，猛地回头却见距离舷梯几步之外站着名女士，正冲他微笑。

　　这张熟悉的面孔映入荣莛眼内，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几乎无措地僵硬在原地眼看着她越走越近。

　　校长叫自己荣……为什么……她认出自己了吗……

　　“荣。你是叫荣对吗？”

　　贝芙丽校长是个身材高大的Alpha，她走到舷梯之前，恰好与站在第二个台阶上的荣莛目光齐平，笑着向他道：“我听说泽维尔最近结婚了，还带了配偶来，想着总算能见到了。泽维尔人呢，怎么也不来和我介绍一下？”

　　荣莛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放松，随即又缓缓攥紧了，“他……被人拉走，好像是叙旧去了。”

　　他在贝芙丽面前很紧张，却不是害怕身份暴露的那种警惕，倒更像是十几岁的少年面对师长时那种油然的敬畏爱戴。

　　“他就这么把你扔下了？真不成样子。”贝芙丽含笑冲他点头，“我是他的校长，我叫贝芙丽。”

　　我知道。荣莛差点就脱口而出。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校长的面孔，汹涌的情感在眼神后流淌，他仿佛又看到多少年之前校长将他叫入办公室，将九天的钥匙放入他的手心，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帝国从此又要多一颗璀璨的明星了”……

　　贝芙丽校长知道他omega的身份，却依然默许他扮作beta入学，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位校长，就没有后来的九天军团指挥官。自己后来身份暴露、叛出银河帝国，不知道有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大麻烦。

　　“您……”

　　荣莛的喉头滚动了下，无数思念却不敢宣之于口，半晌后哑声道，“……您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漂亮。”

　　贝芙丽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你这孩子，真是比泽维尔可爱多了。”

　　她招手叫过一名在校生，拿了份流程手册和地图递给荣莛，“他们估计要闹一阵子，距离晚上的庆典和宴会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一会儿有参观团，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跟着去转转。图书馆，宿舍，教室，哦还有帝国唯一一台S级机甲九天。”

　　“九天。”荣莛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下。

　　“前帝国少将荣莛的专用机甲。”贝芙丽唇边的笑容淡下去了些，“荣少将英勇牺牲后，他的机甲被本校争取争取了回来，就陈列在中央礼堂的大厅里。”

　　“……校长。”旁边的在校生低低叫了声，似因校长“英勇牺牲”那四字措辞而有些不安。

　　贝芙丽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在校生立刻噤声低下了头。

　　荣莛攥紧地图，纸张边角在他掌心曲卷起来，“久闻九天大名，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好。那我们晚上的庆典再见。”

　　贝芙丽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那在校生在校长离开后立刻吐了口气，嘟哝着“又说什么胡话”，随即问荣莛：“第一批参观团一会儿就出发了，您现在就要来吗，还是等会儿？”

　　荣莛往远处看了看，此时停机坪上的人越聚越多，泽维尔已不知被拉到哪个人堆里了。

　　也正好，他要趁泽维尔不在身边时，先去看九天一眼。

　　“我现在就跟你走吧。”他对在校生道。

　　第一批参观团凑了小十几个人，基本都是来参加庆典的校友们的配偶，且大多是彼此相熟的，一上车就惊笑着拉手寒暄，左一句“最近身材又苗条了”，又一句“你的钻石项链火彩真好”，只剩荣莛独自坐在车子的一角，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观光车在富太太们的娇笑声中，缓缓驶离停机坪，向着校园深处去了。

　　前半段的参观堪称索然无味。带团的在校生一开始还试图介绍一下校园历史，但富太们聊得火热，已经从妆容衣饰聊到了各自的孩子，开始分享育儿经和升学经，在校生索性闭了嘴，给富太们空间让他们聊个痛快。

　　荣莛缀在参观团的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在心中比对着学校这些年来的变化。

　　几个小时过去，观光车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在最后一站中央礼堂门前停了下来。

　　富太们聊了个酣畅淋漓，口都有些干，喝了些车上的咖啡又补了补妆，这才仪态万方地依次下车。

　　荣莛照理跟在最后，但这次他却被已经聊无可聊的众人注意到了。

　　“哎，这位小哥刚才一直没说话呢。”一名中年omega男子笑着道，“忘了问你，你也是校友的omega？”

　　见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荣莛勉强点头。

　　“你的alpha叫什么？”另一名女士兴致勃勃地问。仿佛与他本人的名字比起来，他的alpha叫什么才更加重要。

　　荣莛无声地叹了口气，“……泽维尔曼宁。”

　　他已经知道此言一出会得来怎样的反应。

　　“泽、泽维尔曼宁……泽维尔少将？！”

　　几个omega惊呼一声，最早开口问他的男子立刻一把拽住他的右手，热情与他相握：“你好你好，哎呀你怎么早不说你是少将的配偶，招待不周，实在招待不周。鄙人的爱人在军部任职，颇为荣幸，填做赤色暴风军团内的一个文员——”

　　他话音未落，另一名omega挤过来抢过他的左手，尖笑着盖过男人的声音，“我儿子今年也入伍赤色暴风军团了呢。哎，荣先生你听你家alpha说了么，说什么军团最近内部要搞大比武、末位淘汰。哎你能不能跟你家alpha说说，这大比武就别搞了嘛，打啊杀啊多不好看，最后要是谁被淘汰了多不好看，当然我不是说我儿子会被淘汰啊，就是说这么个事儿不太合理……”

　　荣莛不动声色，缓缓将手从二人掌心抽出来，举步往大礼堂内走去。

　　方才还抱团根本不搭理他的众人，此时蜂拥跟上，紧紧簇拥着他还在尝试与他搭话。

　　“嫁给少将是什么感受呀？”一个年纪稍小的omega追着他，眼睛凌晶晶地问，“少将可是咱们帝国最帅最英勇的alpha，就是之前听说他厌o，一直没结婚。你们二人怎么认识的？”

　　“什么厌o，少将那是择偶标准高。”另一人斥道，随即热切地问荣莛，“准备要孩子了吗？我生孩子的私人医院还不错，需要的话我介绍给您，院长正好是我小舅子……”

　　荣莛叹了口气，忽然顿住脚，身后十几人的队伍也跟着猛一个急刹车。

　　“我不孕不育。”他目光直视前方，语气悠然。

　　身后陷入一片死寂。

　　“少将也不是厌o，而是四爱，普通的omega满足不了他特殊的需求，但恰好我能。感谢英明神武的欧米茄保护司介绍我俩认识，让我俩配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比翼双飞。”

　　荣莛往身后扫了一眼，“还有什么问题没？”

　　十几个omega如鹌鹑般悚然看着他，呆滞无声。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荣莛平静一笑，抛下众人大步走近了中央礼堂的大厅。

　　当年还在上学的时候，他第一次来礼堂参加开学典礼，就被这个宏伟的大厅给震撼了。

　　大厅巍峨的圆弧形结构显得极为雄伟壮观，高耸近15米穹顶之上挂满水晶灯，如星辰般的光辉洒满铺地的大理石，和四周矗立的十几根顶天石柱，每根石柱都需三人方可环抱。

　　在他上一次来这里时，大厅正中摆放的是建校院长的石像，左手捧书，右手摇指，象征了“知识”与“远方”。

　　而现在石像被换做了一台深蓝色的机甲，合金在顶灯下闪着幽幽的冷光，银白饰带飞舞其上如同壁画飞天的彩带。这台机甲最为人所知的形态是它的类人型形态，左手重型狙击炮，右手长刀乌斥雪，所向披靡。

　　然而此时，机甲恢复了最原始的飞行器形态，庞大的机身匍匐在地上，一片死寂，如同陷入沉睡的翼龙。

　　荣莛定定地站在机甲前方，脊背僵直，身影被钢铁巨兽投下的巨大阴影所淹没。

　　他的心狂跳起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窜上喉头，令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一紧，又一翻。

　　那是乌斥雪的起势刀法。

　　他还记得握住乌斥雪的感觉，那种世界沉浮尽在我手的畅快，他翻腕引刀横扫，千军万马也都是他刀头亡魂。

　　他的机甲，陪他征战浩瀚星河的挚友，此时就沉睡在他的面前。

　　“哎呀……真晦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参观团的omega们跟了上来，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仰望这座钢铁巨兽。

　　有个omega小声嘟哝，“怎么叛军头子的机甲也放在这展览呢？它杀过多少咱们帝国的士兵呀，我听说那个战犯荣莛驾驶它，屠了一整个石锤要塞呢……吓死人了，我看它晚上都要做噩梦呢。”

　　“别说你了。你闻到血腥味没有？而且我一进这个大厅就浑身发冷，阴恻恻得，总感觉有什么脏东西一样，肯定都是这个杀器带过来来的，这儿说不行晚上闹鬼呢。”

　　另一人小声惊叫，“血光啊，可真不吉利。欧呦我儿媳妇最近要生孩子呢，可不兴见这种血光之灾，不行不行我回家前一定得找大师拜拜。”

　　“不吉利还是次要的。”

　　那名说自己alpha在赤色暴风担任文员的男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对周遭人道：“最重要的是，立场问题啊。荣莛被判做帝国罪人都多少年了，九天还一直在这儿摆着，多少人劝说贝芙丽校长把着晦气东西毁了，她就死不肯，非说这机甲有什么重大历史意义。嘿，你们想想，校长她是什么政治倾向？”

　　一omega惊呼了声，以手抚胸口，“真的！哎你不说我还不觉得。那咱们还敢把孩子送到军校来吗？我可不想让我家子涵学坏了。”

　　“那荣莛真是该死，当年蒙骗了那么多omega跟他叛出帝国不说，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祸害咱们的孩子们。就连泽维尔少将也因为他这么多年没有娶妻……”

　　有人赶紧咳嗽了声，用目光示意荣莛。众人如梦初醒，小心看向荣莛，却见他垂头看着机甲前摆放着的一块解说牌，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这边的对话。

　　大家松了口气，有人说要进去准备庆典了，其他人连声说好。

　　脚步分沓渐远，流言蜚语也随着消失，只剩荣莛一人矗立在九天的阴影里。

　　半晌后，他缓缓抬手放在解说牌上，指尖划过一个个刻在金属表面的字。

　　【帝国S级机甲——九天】
　　在役时间：星历332——星历343
　　驾驶员：帝国少将、九天指挥官、“帝国双星”，荣莛
　　武器：重型狙击炮，粒子刃长刀“乌斥雪”
　　战绩：4届大比武冠军，剿灭星际海盗，收复爪瓦尼亚三角带，仙女座星云之战，拐角星河之战，石锤要塞战役

　　在上面的介绍之下，还刻着一行小字——

　　“愿自由之花，盛开在帝国的每个角落。”

　　荣莛猛地闭上眼，因为他生怕如果不闭眼，那滚烫的泪水下一秒便要溢出眼眶。

　　贝芙丽校长……谢谢你，在我死后这么多年，还是把希望的种子留在了这里。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下胸口中激荡的情绪，保持着闭眼的状态，在脑海里缓缓张开了自己的精神网。

　　在巅峰时期，无论九天处于开机还是关机的状态，他都能够通过精神网与机甲产生联系，甚至将机甲从沉睡的状态里唤醒。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知道九天现在究竟处于什么状态，更不知道自己大减的精神力还能不能够驾驭九天。

　　他只能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尽全力铺开自己的精神网，艰难地搜索着九天的信号。

　　精神网的世界就像无数光粒起伏的海洋，而机甲的信号就像灯塔，精神力越强大的驾驶员，海面就显得越平静，也越容易捕捉到灯塔的亮光。而荣莛此时仿佛乘舟行驶在滔天巨浪的波涛之上，狂风骤雨遮挡了他的双眼，四下望去唯有肆虐的浪，却唯独不见灯塔的光。

　　骤然一个浪头拍来，荣莛胸口一闷，腥甜涌上喉咙。他脑内剧痛，就连光海的画面都时实时虚，他的精神网仿佛随时要崩溃。

　　不。

　　他不允许。

　　他咬牙，齿根一片血腥，拼了股凶劲骤然冲上巨浪之头。

　　九天。

　　九天！九天你究竟在哪里——

　　“……荣先生？”

　　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荣莛浑身如同过电般一颤，眼前光粒汹涌的世界骤然坍塌溃散。而他踉跄向后一步，大脑的剧痛令视线模糊，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鼻孔淙淙淌下。

　　站在他身前、按着他肩膀的alpha，见状微微瞪大眼睛，金丝眼镜后的狐狸眼闪烁着愕然：“你……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