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拉里的真实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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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器安静地行驶在深空之中，有脱轨的流浪星体自旁划过，二者无声交汇，渐行渐远。在飞行器前进的方向，那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尽头，一片瑰丽的银蓝色群星缓缓浮现，似海沟之底的一斛蚌珠。那是首都星所在的位置。
泽野正坐在瞭望这一绝佳风景的舷窗之旁。然而他绝无心情欣赏星空，此时他焦虑地咬着嘴唇上的死皮，舷窗玻璃上倒映出他焦虑的侧脸。
背后传来滑门的声音，泽野猛一转头，却见荣莛缓缓走了进来。
他腾地起身，脱口道：“荣——”
然而紧接着他看到了跟在荣莛身后、穿着带赤色暴风图标的士兵，后面那个字生生僵在了舌尖。
那名士兵倒没有别的反应，向泽野敬了个礼叫了声“司长”，又从容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二人独处。
泽野快步上前，刚想说什么，却被荣莛抬手制止。举眸瞥了眼头顶闪着红光的监控后，荣莛将泽野拉到窗边，两人面对着舷窗落座。
“抱歉。”泽野压低声音，咬牙道，“我已经够小心谨慎，但到维加斯星的时候，泽维尔的人已经在那等着了，好像知道我会去一样。你让我带走的那个人，我连面都没见到……”
荣莛苦笑了下，“不怪你。是我自己这次……有点自以为是了。”
他以为泽维尔不会在乎他那天晚上去见谁，又以为一个小小的旅游团就能把泽维尔骗走、打个时间差让泽野接走拉里……现在想想，他走的每一步应该都落在泽维尔眼里，而且看起来格外好笑吧。
“唉。”他没忍住叹口气，喃喃道，“要是算计人这事儿像打仗那么简单就好了。”
泽野嘴角抽搐，毫不客气地斥道：“就你那些技能点，全加在精神力和武力值上了！泽维尔是什么人？贵族出身，和议会那帮狐狸们周旋这么多年还能占得上风，你就别在他耍心眼了。就像这次，如果你来维加斯星见的那个人真那么危险，你就不应该亲自去，我又不是不乐意替你跑这个腿。现在被泽维尔发现了才联系我，这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主要是你来他不一定信你……”荣莛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泽野压低声音问，“我听说是你弟弟？你从石陲要塞上捡来的孤儿？如果只是这样，你也不用怕泽维尔劫了他去。当年随你叛出首都星的那么多omega泽维尔都护着，他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孩子。”
荣莛摇摇头，眼神中露出几分僵硬。
他棕色的瞳孔在暗淡的光线中如同深黑，渐近的首都星透过舷窗玻璃倒映在他的眸子里，亮得有些妖异。
“那个Alpha——拉里的身份……”
他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喃。
"……没有那么简单。"
泽野眨眼，失笑道：“有多不简单？该不会是你这二十年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子？”
荣莛嗤了声，转而问道：“到首都星还有多久？”
“唔。”泽野看了看时间，“快到了，但算上过关手续，大约还有5、6个小时吧。”
荣莛垂下眼帘，首都星冷亮的倒影沉入他瞳孔的黑色之中。
“等到了首都星，泽维尔也该发现了。”他说。
他们所处房间内发生的一切，都被头顶的摄像头一瞬不拉地记录了下来，再同步转播至飞行器另一端的监控室内。此时泽维尔正站在屏幕前，目光微寒地看着两人交谈的画面，下颌冷硬。二人的交谈也被摄像头内安装的监听器捕捉到了一些，但断断续续，有些音量太低的地方听不太清楚。
身后的门咔哒一响，德文走了进来，向他行礼：“少将。”
泽维尔眼睛依然盯着监控，“弗加怎么说。”
德文挠挠头，似有些为难，被泽维尔瞥了眼后，赶紧立正道：“弗加说他的确知道那个小孩的父亲，那人确实是个少尉，也的确在他手底任职，不过……”
泽维尔啪地关了监听器，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中似乎有电子波动的杂音，被这片安静无限放大了，德文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如有电流穿过。
“少将，恕我直言。”他鼓起勇气，苦笑了下道，“那小孩的父亲的确给托人找了关系，从弗加这走了个后门，混了个少尉军衔，但这事儿在咱们军团属实算不上罕见。要想杜绝裙带关系，就跟想要结好果子但不能打农药一样，好事是好事，但不现实。“
他偷眼看了下泽维尔，见少将没有说话，又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说句不该说的，当年……荣莛学长还在的时候，好多没背景没出身的人还能投靠到他的军团里，但是这些年……愈发难了。其他几个军团不温不火，赤色暴风算是成了大热门被挤破了头，都是不错的候选人，录用的时候肯定是挑有来路的。再说您的身份在这摆着，有时候真的有托上门来的，用人部门那边也不好拒绝……“
他说得隐晦，但暗指已经很清楚了。
荣莛是草根出身，当上少将后，别人就想托关系进九天军团，也找不上门路和这位新贵套近乎。
但泽维尔就不一样了。
他的家族在首都星树大根深，人脉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拉出个人都能和他沾亲带故。
这些年来，泽维尔不知道的地方，估计没少人打着少将亲眷的名号走后门。录用新兵的人也不能个个都找泽维尔核实，又不敢得罪少将，自然是照单全收了。
"您看……还要罚弗加吗？"德文试探着问，“您也知道了，这不是个例。”
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一堆号称是找了您关系的人还招摇过市呢，您要是单独去罚弗加，不大好吧？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泽维尔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
“罚。弗加降职扣薪，具体的让人事定去。他罩的那个小兔崽子的爹，明天就给我滚蛋，从今以后不许出现在军部的门口。以上两件，通报全军，从下周起开始全军大考核，成绩不达标，也给我滚蛋！”
德文呆滞地站在原地半晌，磕磕巴巴道：“但、但是好多人他们……这背后的关系……”
“找谁的关系，就去谁的门口哭，赤色暴风不伺候有裙带关系的祖宗。”泽维尔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有收了礼送进来的人？”
德文一个激灵，脱口应了声“得令”。他额头有森森的冷汗，却不敢抬手去擦，悄悄去看泽维尔的反应时，却发现少将已经没在看他了，而是将目光落回到了监视器上。
“当年九天军团有多少人跟荣莛叛出首都星？”泽维尔忽然问。
“……九天军团从上到下共有两千八百人，上尉以上约三十名。”德文顿了顿，低声道，“荣莛少将离开首都星时，两千八百人全部随行……一个不留。”
泽维尔颔首，“石陲要塞收复之后，我们清点过，九天军团的故人有三成死在了内讧和我们手中，剩下的人全部出逃，至今不知所踪。他们宁愿背井离乡乃至死，也要追随荣莛……德文，但如果我今天选择离开首都星，赤色暴风中有几成人愿意随我走？”
德文胸口一紧，喉头泛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几乎无法消化。他沉默了良久，静静咀嚼着这个问题，最终涩声道：“……我和弗加愿意随您离开。”
泽维尔顿了下，然后失笑出声，抬手拍了拍德文的肩膀，“何其有幸。”
德文板着脸，似乎认真了，一字一句道：“赤色暴风现役一共七千六百人，我能确定的只有我和弗加，但之后相信会有更多。”
泽维尔笑了下，神色比方才放松了些许，似并不在意数字的问题：“有时候有一两人就足够了，我毕竟不像荣莛那么讨人喜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弗加你们两个，一开始是想做荣莛的副将的。”
德文有点尴尬地挠了挠鼻尖，琢磨着如何妥善地回应这句话，但抬眼时发现泽维尔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Alpha少将此时盯着画面里那个omega的身影，眼神一寸寸沉下去，无数情绪如藤蔓纠缠于灰蓝的深海。
“德文。”
“是！”德文赶紧立正。
“这个人……”一向果决冷毅的少将，此时声音中竟难得带上了一丝紧绷的迟疑，“……在你看来，是否眼熟？”
是否眼熟？
德文有些摸不着头脑，顺着泽维尔的目光看向监控。泽野司长还是以往的泽野司长啊，臭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似的。另一个omega，哦应该说是少将的新婚妻子吧，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小麦色皮肤金棕的圆眼睛，笑起来有小虎牙，是讨喜的长相，但怎么也算不上眼熟吧？
“您——您说的是谁？”他小心回应，“泽野司长和上学那会儿比样子没怎么变，倒是气势凌厉了许多，的确不太像同一个人了……”
泽维尔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声音已恢复如常，“那个小Alpha现在怎么样了？”
“用上了抑制剂，被带到飞行器上以后我们又给了一阵镇定，现在应该已经渡过情热期了，但还在昏睡中。”
“他的腺体样本抽取了？”
“是，已经抽取了。”
泽维尔盯着显示器，眼眸中的锋芒渐渐变得凌厉，“和基因库里的所有样本做对比，到达首都星前，我要知道他八辈子祖宗都是谁。”
——
到首都星还有些时间，荣莛被士兵带到了了一个内舱里休息。舱门关闭，房间陷入黯淡，唯有一抹薄薄的银辉自窗户投入，那是远处首都星照来的微光。
荣莛就躺在这层暗淡的微光中闭上了眼睛。
他脑子很乱，心也很乱，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脑海眼前有很多画面在晃，似是梦境，又恍若现实。
他看到自己还是个孩子时，踉跄着跑过议员宅邸前那片宽阔的草坪，背后是管家厉声的喝止，下一秒他便一头撞上了希德父亲的大腿。
这位正值壮年的议员是个beta，笑声洪亮爽朗，揽着他的腰就将他举了起来，大笑着道：“这就是你们接回来给希德做玩伴的孩子？不错，胳膊腿都很有力，培养几年，和希德一起送到军校去吧。”
管家似无奈地说了些什么，议员不以为然道：“omega怎么了？他们当年还说beta没有投票权，我不也进入了议会？我看荣荣这个omega，以后当得了上将！”
下一瞬，他的身形原地抽高，穿上了银河帝国军校宝蓝色的校服军装，正和希德并肩走在军部内那条宽阔明亮的走廊上，午后的阳光洒在希德淡金的发梢上，带着生机勃勃的明亮。
“荣荣，我已经有喜欢的omega了。”希德笑着对他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是帝国文理学院的助教，思想很进步。我和她说了一些你关于ao平权的一些想法和理念，她很支持，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介绍你们认识了。”
希德脸上的幸福实在太过灿烂，他忍不住带着羡慕说了声恭喜。金发青年含笑应下，一向少年老成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些许羞涩，左右看看无人后，悄悄俯至他耳畔轻声道：“她的信息素也特别好闻……像盛夏成熟的果实……”
他被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情愫所感染，也忍不住畅想起来，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了一片葱郁的果园，橙色的鲜果点缀在翠绿的叶子间，在熏人的微风中轻轻摇晃。
多美好啊。
太美好了。
他像沉醉于幻境的人，痴迷而癫狂地乞求着，让这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的世界不要将这美好的画面抹去。
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也永远留在这美好的一幕中吧，哪怕是假的也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
然而生机勃勃的淡金色发梢还是在褪色，明亮的军校走廊扭曲变形，远处蔚蓝宁静的、有无数机架起降的碧空坍缩下去，变成了石陲要塞那片沙尘肆虐的压抑天幕。
他跪在碎石鲜血遍地的废墟中，腕骨被一只嶙峋的手紧紧攥着，远处传来是炮火和哀鸣，如悲剧宿命的晚钟。
“照顾他……我要你照顾他！荣莛！”攥着他手的人明明只剩一口气了，声音却尖利响亮，如一把刀刺穿了他的耳膜，“别为了正义和理想而战了，荣莛，你不过就是个可怜的棋子罢了……我们都是……事到如今，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活下去，活下去然后照顾他……这是你欠我的！是你带我们走到了这一步——这是你欠我们夫妻的！！”
他崩溃地喘息着，泪水滴在那人发白的指骨上，混身因痛苦而颤抖着。
让我随你们走吧。他喃喃着。
你说的对，正义和理想皆是虚幻，没有自由之花，更没有属于我们的伊甸。在石陲要塞毁灭的这天，我也应该死了才对，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最该死的难道不是我吗？
可那道声音不放过他，如拘魂的厉鬼，死死攀着他的神经厉喊：“我要你活下去荣莛……我不管你怎么做，你必须活下去……你要抚养他长大成人，这是你唯一能做的……这是你欠我的……”
他的灵魂似乎被抽离出了□□，漂浮在空中，麻木地看着他自己的肉身踉跄穿过一片荒芜的战场。他曾幻想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种出一朵自由的花，然而那朵花尚未盛放便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他手中牵着一个孩子，还不到他腰高，刚刚学会走路，正蹒跚跟着他，并不知所措地嗷嗷啼哭着。
他其实也很想哭，跪在他失去一切的这片土地上放声大哭，但他的泪似乎都流干了，胸口只剩下麻木。
他抬头去看天空，那低垂暗淡的天幕正不断被炽亮的火光与爆炸点亮，那是银河军正在发起最后的总攻，不久后这里就将被那支正义之军占领。
他呆滞地望着这片天站了会儿，随即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要换一个腺体，然后登上机甲，起飞升空，以荣莛的身份去见那个人最后一面，为以往的种种做最后的告别。最终他的机甲会爆炸，消失在宇宙的深处，而他会换一个身份远走高飞，抚养他手中牵着的孩子长大。
这是他欠他们的。
一声巨响传来。
荣莛起初以为这是梦境中巨响，是粒子炮发射的声音，然而紧接着却又意识到不是，这声音来自于现实。
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周身还裹着噩梦留下的冷汗，抬眼望去，看到了舱门口的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汇线上。
泽维尔单手扶门，目光如破冰的锥般向他射来。二人在昏暗的空间中对视。下一秒，泽维尔一个箭步向前，单手拎起荣莛的衣领将他狠狠怼在墙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荣莛痛苦地喘息着，双脚被提得离了地，额角因缺氧崩出狰狞的青筋。然而泽维尔根本没管他的死活，抖着手将一张薄纸怼在了他脸上，声音如笼中困兽：
“……你还在撒谎……那个人——那个Alpha……他到底是谁！”
荣莛挣扎着吸气，没有吸上来，睫毛颤抖着垂下。
他根本不用去看那张纸，已然知道纸上写了什么。
那是一张腺体身份检测报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了一行结论：
检测样本拉里与希德，腺体基因匹配度为99.99%，系父子关系。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拉里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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