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归来的omega[星际]》乌色鎏金

33、不要挡我的路

　　泽维尔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机甲爆炸的余波和炙热仿佛还在眼前，他心跳失速，周身冷汗，凝望着天花板过了半晌，才缓缓平静下来。

　　瞥了眼时间，刚好是清晨六点半。他的生物钟一贯如此，起床后用一小时洗漱用早饭，然后前往军部，在八点钟准时踏入军部大门。

　　泽维尔揉揉额头，起身下床，习惯性地打开衣柜拿自己的制服，却在指尖碰到肩章那一瞬间顿住了。

　　对了，今天是他新婚的第二日。

　　按理说他应该有一周的婚假，并不用去上班。

　　泽维尔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最终还是拿起制服，穿戴起来。

　　开门下楼，他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顺着栏杆皱眉往下一看，却见昨晚聚会过的沙发周遭还是一片狼藉，不仅酒瓶子扔得到处都是，更有残酒顺瓶口流了出来，将雪白的长绒地毯染上了触目惊心的一块红。

　　泽维尔捏着栏杆扶手，手背青筋暴跳，关节嘎吱作响。

　　这帮捣乱又不收拾的崽子们，看来又是皮痒了。

　　他出了口长气，眉头紧皱着快步下楼，屏息绕过乱摊子进入杂物间。半晌后再出来，已经带上了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手上则拎着垃圾袋和消毒喷雾，露出的眉眼间全是烦躁。

　　他先把所有酒瓶子拾到垃圾袋里，再用消毒喷雾将每个alpha坐过的地方都反复喷上六七遍，待空气中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后，他双手抱肩，盯着地毯上的那块污渍陷入沉思。

　　今天是周末。

　　逼那帮在外寻欢作乐的小崽子们回来给他洗地毯，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地毯既然脏了，他以后看到肯定还是会膈应，还不如干脆扔了。或者他可以将地毯带到军部去，挂在弗加和德文的工位前，让他们每次从这块地毯前走过时都胆战心惊……

　　少将正满脑子盘算着阴暗主意，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异响。

　　那声音在黎明的静谧中显得格外诡异，似是损坏的录音机在播放着童谣，不仅曲调诡异，还时断时续。

　　泽维尔皱眉抬头，左右扫视。未开灯的房间笼罩在黯淡的黎明中，看似一切如常，并未发现异响的声源。

　　应该是从窗外传来的。

　　泽维尔俯身从茶几的抽屉中拿出一把粒子刃握在手中，屏住呼吸，蹑步寻着声音走至窗边。他两指捻着窗帘轻轻挑起，凝目向外望去。

　　朦胧的光线中，却见草丛里蹲着个人影，正吭哧吭哧撅着土。

　　口中还吹着小调。曲调诡异，时断时续。

　　泽维尔：“……”

　　他握着粒子刃的手一松，无语半晌，转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荣莛正欢快地铲着土，左手边整齐摆了一排白白胖胖的郁金香种球，已经做好了下葬的准备。他舒了口气，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把汗，却听身后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荣莛转身，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晨光微曦的回廊下，正冰冷地看着他。

　　口罩遮去了泽维尔大半张脸，却愈发衬得他的眉骨深邃峻挺如山，灰蓝的双眼干净明亮，如被骤雨洗刷过的郁郁远天。

　　美男晨起，的确是赏心悦目的一幕。

　　……如果不是少将大人左手还拖着一袋子空酒瓶子的话。

　　“哟。”荣莛笑嘻嘻冲他一扬手，“起这么早打扫卫生？比我还勤快？”

　　泽维尔额头的青筋跳了下："酒臭味都把我给熏醒了。你有这摆弄花草的功夫，就不能先把家里的烂摊子收拾一下吗？"

　　“哎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谁痛苦，谁改变。我不觉得酒味难闻啊。”荣莛懒洋洋地道，“再说你堂堂一个帝国少将，怎么连家政机器人都没买？坊间都传言你有仇o癌，所以你所有的钱，是不是都拿去治不孕不——”

　　泽维尔把手里的袋子重重往地上一放。

　　在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中，荣莛终于一摊手：“好了不说了，一个大男人还挺敏感。哎你过来帮我撒一下这袋营养土，我把种球埋进去就完事儿了。然后立马给你做早饭去。”

　　泽维尔本想扭头就走，但他的目光扫到荣莛如泥猴爪子般的双手，终于还是隐忍地吸了口气走过去。他俯身要去拿那袋营养土，先前藏在袖子里的粒子刃，却当啷一声掉在了二人的中间。

　　荣莛：“……哎？”

　　泽维尔：“…………”

　　一阵长久的、尴尬的沉默。

　　半晌，荣莛幽幽的声音在朦胧的晨光中响起：

　　“这么大仇的吗？就因为我没收拾客厅，您就打算刀了我？”

　　泽维尔蹭地捡起粒子刃，昏暗的光线掩盖了他通红的耳根，“你知道就好。”

　　“除了不孕不育，洁癖的疗程也跟上吧。两个都病得不轻。”

　　泽维尔倏地抬眼，荣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花园里，恰有一缕晨光破开薄雾照在了二人头顶的凤凰花树，摇曳的花影婆娑，也照亮了少将红亮得堪比警示灯的耳廓。

　　“刀了你还脏了我的刀！”

　　在荣莛愈发放肆的笑声中，泽维尔狠声道："我……我是拿刀来割草的！"

　　他手猛一挥，那柄只见过血的粒子刃横劈而过，齐根斩断一丛杂草。

　　——

　　二人好不容易栽好了那一堆郁金香种球，天色已经大亮。荣莛说自己洗完澡就下来做早饭，随即便一溜烟钻进了浴室里。

　　泽维尔坐在桌边等他。

　　刚开始的10分钟，少将心平气和。

　　20分钟，少将蹙起眉头。

　　半小时过去，少将铁拳紧握。

　　45分钟后。

　　荣莛哼着小调擦着头发施施然下楼时，餐桌上已摆好了香气四溢的法式吐司、炒蛋和煎培根。

　　“哟，手艺不错啊！”荣莛一屁股坐在餐桌前，拿叉子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炒蛋，“嗯，可以。下次记得再撒上点欧芹。”

　　对面的泽维尔坐姿挺拔优雅，向荣莛如猪拱食般的进食模样投去冷淡的一瞥。

　　“吃完饭后，我会去米尔哈林宫一趟。”泽维尔说。

　　荣莛抬头，诚恳地道：“你没必要向我汇报行程。忘了？咱俩是假结婚。”

　　泽维尔的胸口起伏了下，“我是提醒你，在我回来前你有4个小时时间，检查家里还有没有其他脏乱的地方。”

　　荣莛耸耸肩，继续大口吃饭。他腮帮子鼓囊囊地挤满了吐司，半晌后问道：“去和议会那帮人谈远星人的事？”

　　泽维尔不置可否，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端着脏盘子起身向厨房走去。荣莛赶紧把剩下的两口饭扒拉到嘴里，赶过去谄媚地笑着：“我洗碗，我洗碗。”

　　泽维尔不理他，抬手拉下洗碗机的门，将盘子放了进去。荣莛又赶紧把住洗碗机的门把手，殷勤道：“我开机，我开机。你去忙吧。”

　　他故作贤惠，一路将泽维尔送到了门外，最终在泽维尔走下台阶时忽然开口道：

　　“议会的人不会信你。”

　　泽维尔身形微顿，却并没有转身，而是大步穿过了如茵的草坪。他的步伐无论何时都坚定果决，肩膀宽阔俊毅如山，似乎无论前方有什么样的阻碍都无法阻止他大步向前。

　　荣莛扶着门框，眼神复杂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

　　泽维尔已经在他的推动下展开调查，开始抓捕里昂。而算算时间，他来到首都星已有小半个月，和拉里分开得够久了。

　　或许是时候联系一下那个流落在外的可怜小孩了。

　　——

　　米尔哈林宫内的一间会议室大门紧闭。

　　这场由泽维尔少将临时召集的会议，已经进行了约2个小时。

　　终于在时针指向12点时，屋门洞开，一众官员夹着文件记事本鱼贯而出。

　　泽维尔走在最后，他面容一向沉冷如水，光看他的表情完全猜不出这场会议进行得是否顺利。房门外等了一个侍者，在泽维尔出来时迎上去，恭敬地向他行礼：“少爷……”

　　泽维尔冷漠地看了他眼。

　　使者极为有眼色，立刻改口：“少将，老爷在俱乐部等您。”

　　泽维尔并不意外，只是看了看时间。

　　他和荣莛约定了4小时，现在才过去了一半多。

　　于是他向使者微一颔首，率先举步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米尔哈林宫作为银河政府的行政中心，拥有全星系最顶尖的安保系统和高科技配套设施，可以说在这栋大厦里，只要你想，连走路上厕所都有机械帮你完成。

　　然而位于楼宇一层的某处却有一架老式电梯，连电梯的拉门都是纯手动的，仿佛是上个世纪的古董。此时二人进入电梯，使者用力将嘎吱作响的铁门合拢，随着一阵木质结构启动的响动，电梯颤悠悠地向下运行。

　　漫长的两分钟后，电梯终于到达地底深处。一盏不甚明亮的顶灯照亮弧形大厅，深红的拼花地毯似有吸光的能力，将这处空间衬得愈发诡秘和阴郁。乍一看，昏暗深处似漂浮了一排眼睛，仿若鬼魅，细看才知那是墙上悬挂的一幅幅画像，分明是帝国历任将领和议长。

　　被画像簇拥着的弧形大厅中央是一扇双开木门。使者率先过去打算开门，泽维尔却已扔下他大步走至门前，咣当一声将大门向两侧推开。

　　一股陈旧却略带香气的味道向他扑面而来。

　　乍闻之下，这似乎是灰尘的味道，如同置身于那种百年不曾有人踏入的图书馆禁区。但却又隐隐夹杂着烟尘的呛气，有点像石陲要塞上终年弥漫的浓雾。

　　然而石陲要塞的味道，象征着恶劣环境、贫穷和苦难，这里的烟尘味却代表了财富与权利。

　　这是50g金子才能换一盎司的烟丝燃烧后的味道，所有这间俱乐部的成员都是坐在那柔软的雪茄椅中，抽着这种烟丝，做着能够震荡整个星际的决定。

　　此时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听到开门声，他从烟卷背后抬眼，平静吐出一口烟气。

　　泽维尔走到他面前坐下：“父亲。”

　　这位帝国的前上将与泽维尔长得十分相像，父子两人此时隔案而坐，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曼宁上将眼中的明光已沉入灰蓝的海底，那是上位者讳莫如深的神秘与冷漠。

　　两人隔着指尖升起的雾对视，良久之后，还是当父亲的先开口了。

　　“如果不是婚姻登记处的人打电话来恭喜，我还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曼宁上将向后靠在椅背上，面容愈发藏入黑暗。

　　泽维尔一言不发地坐着，从表情看，应该是懒得回应。

　　“结婚连自己的父亲也不通知，你倒是愈发出息了。”曼宁上将淡淡道。

　　“他在首都星没有亲人。我找一堆亲友来，对他也不公平。”

　　曼宁上将轻哼了声，又吸了口烟，眯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如同踞于密林的野兽般锐利：“泽维尔，我知道你娶那个omega是做什么打算——”

　　“哦？”泽维尔唇扬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那父亲是不是也知道楼上会议的结果了呢？”

　　曼宁上将陷入了沉默。

　　“您让使者去邀我来这儿，本意是想将我讥讽一番吧？议会必不会承认远星人的存在，如果我以对抗远星人为目的提出申请军事拨款，必定会一败涂地。您在叫我来之前，是如此笃定着的。”泽维尔唇角的弧度渐深，语气也带上讥讽，“但神通广大如您，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本次会议的结果了。如何？意外吗？”

　　“意外……”上将喃喃着道，“着实意外……”

　　他看着泽维尔，语气中竟带了些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种武器的？”

　　“很久之前。”泽维尔坦言。

　　今晨的会议上，所有与会的议员都以为泽维尔会在此提起与远星人有关的话题。谁知泽维尔却剑走偏锋，展示了一张武器的图纸，这是一种高频振荡器，理论上能够斩断、乃至打散高能粒子聚合体。

　　图纸一出，满室皆惊。

　　而泽维尔也只字不提“远星人”三个字，只是说这个武器一旦研发成功，将对帝国探索银河外星系有极大助力。帝国元首中有不少“远航派”和“征服派”，平时或许忙着尔虞我诈无暇动作，但当真正的肥肉喂到嘴边了，还是眼馋的。

　　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泽维尔与议会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议会准许泽维尔牵头继续研发这种武器，但必须在议会和军部双方的严密监控下，且要公示进度。而泽维尔也不会向任何人言明这种武器的真正用处，如果有人问起，只会说是为了“帝国未来发展的一种新尝试”。

　　曼宁少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很了解议会的人。你能看破他们惫懒之下的野心，也懂得在达到真正目标前，做小的让步。我一直觉得你过于墨守成规，但或许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如果父亲想了解现在的我，不妨先知道一件事。”

　　泽维尔直视着这位曾居于星辰之巅、拥有翻云覆雨之力的上将，眼神中，有刀锋的雪光乍现。

　　“不要，再挡我的路。”

　　曼宁上将眼下的纹路骤然痉挛了下。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仅一瞬，所有情绪又沉入了灰蓝的海底：“你是我的儿子，继承了我的机甲赤色暴风。总有一天，你将率领着我交在你手中的舰队，征服万顷星海。世界倾覆于你的脚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为何要挡你的路？”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句话，脸上大约都会露出被权利蛊惑的激动和贪婪。然而泽维尔却连眼波都未动，他坐在那里，像狂风骤雨里的一块顽石。

　　“25年前，荣莛从石锤要塞回来，跟我说那里有豢养omega的非法组织，我要调查，你却不许。"泽维尔淡淡地道，"后来帝国要审判他，我恳请您不要如此快做决定，这中间或许有隐情，您不听。再后来，荣莛叛出帝国，瞬息之间社会上出现了许多诋毁荣莛及九天的言论，其中许多……不堪入耳，传播速度之快让人不禁怀疑其后是否有官方势力在推波助澜。当时我请您遏制这些谣言，您不愿意。最终，我奉命攻打石锤要塞，临行前只有一个条件，我要生擒荣莛而不是带回一具尸体。您表面答应了，但荣莛还是死在了那场战役中……我至今不知道，向他开炮的究竟是谁。”

　　曼宁上将手中的烟卷渐渐熄灭在他攥紧的两指间。

　　“所以，父亲，如果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挡我的路……那这，就叫挡我的路。”

　　说完，泽维尔再不看他父亲一眼，自沙发中长身而起，微微颔首。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的omega还在家等我。小行星的行政官里昂我会继续抓，他和远星人在做的交易我也会继续查，终有一天，我会弄明白所有真相。”

　　他转身向外走去，却听身后传来金属掉落之声，随即曼宁上将阴冷的声音响起：

　　“前任议长希德一家已经败在了当年的那场叛乱里。如今的议会都是我们的人，25年来，军部和议会从未如此统一过！首都星最显赫的血脉，流淌在你的身体里！我已经将世界放在你的掌心，泽维尔，你究竟有多愚蠢才会为了一个已故之人和一场幻梦，将这实实在在的权利扔到一旁！”

　　泽维尔目光穿过昏暗的房间，笔直向前望去，半晌后低低笑起来。

　　“世界在我掌心……？”

　　他满含讥讽地嗤笑着，双肩微微抖动。

　　“父亲，作为一个见证过宇宙浩大的驾驶员，你的目光竟意外的短浅，竟只容得下小小的一个首都星。”

　　说罢他再不停留，穿过这间无数高官巨鳄渴望跻身其中的房间，大步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