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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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与阿钊的死，如水滴入海，几乎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没有鲜花铺道，没有吊唁仪式，更没有送葬。他们的尸体被医院匆匆火化，又因为二人都已经没有亲友在世，火化后的骨灰无人认领，现在还暂存医院，估计几个月后便会被当做生化垃圾处理了事。
也没人再提起他们的死亡，起码荣莛没有听到。所有人的心力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上，比如帝国愈发猛烈的进攻，比如石锤要塞上接连不断的游行动乱，比如城内已开始吃紧的物资。
两条人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暴风骤雨登场前的序幕中，来如萤火，去若微尘。
九天将所有omega士兵裁撤后，编制缩减了近一半，但留下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应对起愈发吃紧的战事也算自如。
荣莛把omega的士兵从前线撤下后，亲自问过他们的意见。想走的可以走，想留下来的可以组成保卫队，维护地面的治安。最终有3成的人选择离去，有7成的omega坚持留了下来，其中便包括原13队的队长荀禾。
荣莛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又能否让所有人都满意。
而他已经无暇去想。
每天从睁开眼睛开始，战争、治安、物资、守备、伤亡……有一万件事等着他做决定，拿主意。他机械地辗转于军情会议室、政府大楼和机甲之间，每天一半的时间用来开会做决策，一半的时间领兵打仗。
他让自己忙成了个机器人，奔忙于各个起火点救火，拼命扛起重担。
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一切的分崩离析。
虽然事情繁多如同乱麻，荣莛还是坚持将抓捕互助会首领的事情定成了“紧急”。开会的时候，有不少人反对他这个决定，但荣莛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最近互助会每次组织游行，都恰好赶在帝国进攻的节骨眼上。我不觉得这二者是巧合。”
荣莛手撑着桌面，雪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黢黑幽深，缓缓扫视过在座的所有人。
“互助会的头子根本不是什么平权斗士，而是企图分裂石锤要塞的叛徒。我要将他抓捕归案，枪毙，示众，彻底掐灭内讧的苗头。你们就算觉得不妥，也把话都给我咽下去，因为我意已决。”
他难得这么强势。
参会的人员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默许了。
而只有荣莛知道，他做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远不如说出来的那么冠冕堂皇。
他恨。
恨意像恶鬼一样，日日夜夜侵蚀着他的理智。只要他放下戒备，无论是会议的间隙，还是在车上的小憩，哪怕是战火纷飞中片刻的惶神，他都能一秒被拽入恨意的深渊中，饱受折磨。
那些恶鬼趴在他的耳边，桀桀而笑着低语。
许多和阿钊可都是因你而死……可你怎么还没给他们报仇呢？
所以他必须要杀了昂热。
不然，他迟早也会疯了。
终于，在阿钊和许多死后的一周，有人来报，昂热找到了。
——
藏匿于山峦之中的洞穴已被层层包围，数架十米高的机甲矗立于峭壁之旁，晴空之上盘旋着飞行器，风声鹤唳，气氛肃杀。
荣莛自机甲中一跃而下，发动机卷起的旋风吹动他鬓边的碎发，露出削瘦的侧脸线条。他表情冷毅，一边走一边将手套摘下，扔给随行的人，狭窄的山路两边林立着持枪戒备的士兵，见他大步走来纷纷昂首敬礼。
荀禾正候在山路尽头，听见脚步声连忙转过身。
她被调离前线后，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荣莛。此时乍然一瞧，心中顿时一惊：
……少将，怎么瘦了那么多？
以前的荣莛身材也很削瘦，但挺拔昂扬，顾盼谈笑间都是生机勃勃的活力。
但现在，那张漂亮的脸已经削减得只剩个尖下巴颏，本来就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点人气，武装带扣到了最后一环，在他的细腰上也是松松垮垮。
她嘴唇微抖，鼻子骤然涌起一股酸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荣莛便已走到她面前，沉声问：“人呢？”
荀禾吸了口气，按捺下复杂的情绪，正色汇报道：“就在前面的山洞里。我们本来想强行突破，进去把昂热抓出来，但里面聚集了不少平民，他们不愿交人。因为怕冲突过程中会造成伤亡，所以在这里等待您的指示。”
荣莛微微冷笑：“有多少人？”
“保守估计……两千。”
荣莛点点头，定睛看了她一眼：“你被调到城防队伍里后，还习惯吗？一切都好？”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他还关心自己。
荀禾从鼻子到眼睛的酸意越来越重，喉头哽了下后，才哑声道：“我一切都好，只要是保卫石陲要塞，我在哪儿都一样。少将，您也要……”
多多保重。别再瘦下去了。
可是她的话没有说完，荣莛已大步往前走去了，在山风中扬起的外套一角下，是不盈一握的单薄腰肢。
山洞的门口林立站了一群人。面对洞外的实枪核弹，他们有的面色惨白，隐有惧色，也有的行色冰冷，纹丝不动。
荣莛一直走到警戒线之外才站定，他乌黑的瞳仁凝视着那些人，脸上看不出表情。
“昂热呢？”他冰冷的声音在林木与山谷间回荡。
“你们凭什么抓他走！”有人愤然喊道，“昂热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绝不会把他交出去！”
“英雄？”
荣莛攥紧拳头，下颌的棱角变得锐利。
“他割了一名拼死保卫石锤要塞的无辜士兵的脖子！你们在包庇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英雄，而是杀人犯！都醒醒吧！”
“他欺压omega士兵，还对自己的妻子动手。这种人渣，死了也就死了！死得活该！”
又有人连连冷笑：“你说昂热杀人，可帝国又杀了多少omega？有多少omega被当街欺辱，报警后警察却屁都不管？帝国横行霸道了数百年，我们才挺直腰板了一天，就被你找上了门来。凭什么？”
荣莛怒斥：“帝国那群人是畜生，你们就也要当畜生吗！”
“当然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用暴力统治我们，我们就要回以暴力！凭什么要求我们以德报怨！”
三言两语之间，硝烟四起，堵塞在洞穴内外的人影又开始骚动，隐隐得有激化的迹象。士兵们立刻端起了枪，严阵以待，随时等候着少将的命令。
荣莛在吵嚷的人声中，短暂地闭了下眼。
他忽然明白了互助会为何能比他更得人心。
他想要所有人忘却过往，重觅新生，大家一起共建家园。可事实上，重新开始远远不够，过往更无法忘却。
而仇恨，是比希望，强大百倍的力量。
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因为就在他短暂闭目的1秒之中，那追杀他多日的鬼影又悄然浮现，躲在他眼帘前的黑幕中对他冷笑：
那个杀人凶手就站在你眼前了……你却还不能为他们报仇……你究竟有多无能啊荣莛……
“我不和你们废话。”他睁开眼睛，哑声道。“把昂热交出来！”
有人冷笑：“不然呢？强大的荣少将要把我们都杀了吗？”
有人愤然：“我们都是追随你叛出帝国的功臣元老！你对我们动手，整个反银河势力就完蛋了！”
有人叫嚣：“除非你把我们都杀了，不然绝对带不走昂热！在这儿有两千人，你敢一口气儿杀两千人，就开枪吧！”
开枪吧。开枪吧。开枪吧。
开枪，石陲要塞就完蛋了。
但不开枪，石陲要塞就不完蛋了吗？
荣莛骤然抬手，在鼎沸的喧闹声中他果断扣动扳机！
随着一声巨响，子弹击中洞穴上方的石笋群，碎石带着烟尘滚滚而落，正掉在众人的头顶。人群被忽然的枪响吓得惊呼，纷纷抱头矮身，躲避落石。方才齐刷刷林立的人墙，骤然出现了裂痕。
灰尘人影纷乱，露出了洞穴深处的一道人影。
荣莛眯眼，抬起的手臂还未放下，手腕微移便又是一枪！
子弹呼啸着逆风而去，穿过落石，越过人潮，带着死神的寒光直扎黑暗深处——
噗。
金属没入血肉的轻响，鲜血井喷而出，碎裂的脑腔将洞穴上方的石笋染得红白一片。昂热仰面栽倒在地，被轰得只剩一只的眼睛圆整，惊骇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3秒死寂，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洞内响起。方才站在昂热身旁的人被溅了一身的热血，吓得捂着脸疯狂倒退，跌坐在了地上。
死寂。
没人敢动，更没人敢再说话。方才气势汹汹的人们凝固在了原地，呼啸的山风之下，是一道道压抑、恐惧的呼吸。
荣莛的脸色有些倦怠。他垂下手臂，平静地擦擦枪口，将枪收回了枪套中。
随即他抬眼，看着那些呆若木鸡的人们，轻笑了声：“你们不把他交出来，我便杀不了他了么？”
当年挡在他面前的是林立的重甲，是漫天的炮火，可就那都没能阻止他将一整个舰队的敌军屠杀干净。
不过是一队手无寸铁的平民……在他看来，屁也不是。
“善后。”他侧头，淡淡地对后面的士兵道。
荀禾也被他方才那一手“百步穿杨”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才一个激灵回神，匆忙应了声。
荣莛再不理洞里的那帮人，回身大步向机甲的方向走去。外面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他，他没工夫在这里蹉跎。
“荣莛！”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他身后拔地而起，嘶声大吼，“你不会以为这就完了吧！你只是杀了一个昂热，互助会还有无数的人！你和alpha勾结，狼狈为奸，残杀同族，必将自取灭亡！”
荣莛脚步不停，大步而去。
不，已经完了。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我为阿钊和许多报了仇，我杀了一个我曾经誓死保护的同族。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已经够了。
他再次闭了下眼睛。
可令他惊骇的是，那些追杀他已久的鬼影并未消散，反而越聚越多了。
而昂热的脸换成了一张张暴徒的面孔，他们盘旋在他的脑海深处，冲他狰狞冷笑。
他们都是你的仇人。
恨意在他的耳边低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杀了他们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第104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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