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以玉

27、第二十七章

　　仇子戚在青州难得轻松起来，可都城自他走后便乱了套。

　　仇子戚那样的妖孽，在都城几年，暗地里恃美行凶，故意将那一池水都搅浑了，他一走，池中各种妖魔鬼怪都现形了，这才有了后续。

　　虞嵘不知仇子戚这几年做了什么。可仇子戚自个儿心里清清楚楚，不仅如此，他还放任着自己心里那点子恶趣味，四处祸害。

　　就像仇子戚昔日问他身边的小童的那个问题。

　　“你说，他们是人吗？”

　　皮囊包裹之下，只剩牛鬼蛇神。

　　大多数人以为仇子戚只同那些涵养好的贵族或是饱学之士往来，却不知有些往来只需要一个颠倒众生的眼神。

　　说来也怪，仇子戚相貌的确无双，可单单那相貌如何能迷倒整个京城？

　　可怕的是妖孽一手揣摩人心，将京城之人抓的死死的。

　　自仇子戚死遁后，无论是皇族还是贵族都惊动了。以四大王府为首，明里暗里互相较劲。都知道仇子戚死的不明不白，再结合大理寺卿的失踪，许多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安国公头上。

　　不用沈宴初与承安王插手，民间已有无数人闹的安国公一阵头晕。

　　小鬼最难缠。

　　这百姓们市井中混久了，身上自然带了泼皮劲儿，更何况参与其中的还有一半读书人。这穷酸秀才自然做不出满地打滚的混事，却一首接着一首叹惋美人薄命。

　　这倒让宋乾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半月前，虞嵘突然抽风的央他去找仇子戚。宋乾也觉得这等祸害不该死的如此轻而易举，便派了不少人。等反应过来，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发觉何府空了。

　　剩下个与仇子戚走的近的韩宁却是狐狸一只，怎么问话就是死咬着一句不知道。

　　“当真不知？”虞嵘亲自登门，往那儿一坐，身上隐隐的威慑便自然流露。没了仇子戚压制，就仿佛离了鞘的利剑一般锋利。

　　韩宁觉得挺有意思，推给他一杯茶。手中扇子摇的天花乱坠。

　　“这虞公子还真是知恩图报的性子，跑我这儿找戚戚来了？”

　　他这话里话外无不讽刺虞嵘狼心狗肺，是个拖累。

　　虞嵘脸色微恙，眸光陡然沉下。他扯了扯唇角：“你这是何意？”

　　“虞公子折我一个戚戚，害得我少赚了多少银子？这笔帐虞公子是否该先结算清楚啊？”

　　虞嵘被气笑了，手撑在桌上斜睨着他，“你若告诉爷子戚身处何处，银子随你开。”

　　韩宁含笑看他，不置一词。

　　哗啦一声。

　　虞嵘突然将一个玉牌拍到了桌上，推倒了韩宁面前。这块玉牌色泽绝佳，是难得的好玉，可惜在虞嵘手中碎成了好多块儿。

　　“你这是何意？”韩宁眼中有了变化。

　　虞嵘眯了眯眸子，用一种轻佻而张狂放肆的声音道：“威胁。”

　　韩宁这会儿越发觉得虞嵘有意思了。他用折扇点了点桌子，看了一眼虞嵘手边的那盏茶，饶有兴致道：“虞公子先喝过茶在同韩某讲生意吧。”

　　君山银针，茶汤色泽清亮。

　　本是好茶，可到了虞嵘这儿反倒成了连漱口水都比不上的废料。

　　他端起来茶盏，随意喝了一口，眼神从始至终盯着韩宁。虽然一字未发，眼神却有一种狼的凶狠，仿佛下一刻便会把眼前这人撕碎。

　　这么紧张啊？

　　韩宁的确感受到了危险，虽然在笑，可后背已经微微绷起，笑不达眼底。他目光落到了虞嵘修长的手指上，暗暗提防着虞嵘突然发什么神经。

　　一切风平浪静。

　　茶盏被平平稳稳的放在了桌面上，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现在，可以说了吧？”虞嵘不知不觉，已带着仇子戚那种似笑非笑，挑着眉，“爷耐性向来不足，韩少主不会不知吧？”

　　韩宁便不再废话，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虞嵘神色微变，伸手接来，打开一看，却是一张钱庄票据。

　　“……十万？”似乎察觉到什么，虞嵘眼神冷了下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十万银子，韩某也想参入虞公子的大事中。”

　　虞嵘瞳孔微缩，“你知爷……”

　　“知道。”韩宁笑眯眯的打断虞嵘的话，“久闻和颂殿下大名……”

　　虞嵘垂眸思索，在除掉韩宁与同他合作间徘徊不定。

　　他静静坐那，便有一种紧迫的气氛逼的韩宁更加紧绷起来。

　　韩宁道：“看来韩某出的价不能让虞公子心动啊，这样吧，韩某再加个价。倘若虞公子同意，韩某即刻将戚戚行踪告知。”

　　“你把仇子戚当什么？”虞嵘嗤笑道。

　　韩宁也笑了，“生意人么，利益当先。相信戚戚不会怪我的。”

　　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从一开始，韩宁要的就是参与起义一事。只是，让虞嵘颇为费解的是，韩宁为何如此执着于起义一事？他不光想，还问了出声。

　　“没什么可纠结的。韩家要的不是一时富贵，而是乱世间的安稳。可与其如无根之萍，倒不如紧紧攀附在地。和颂殿下难道看不出这山河飘摇吗？”

　　韩宁说的，虞嵘自然考虑过。曾经他是和颂之时，受格局所囿，如今他是虞嵘，跳出棋局而观，自然可看出许多不同来。

　　百年之祸，前新二十四世而亡。有前车之鉴在前，他身为陈国储君，自然不愿看到陈国步前新后尘。

　　“好……”虞嵘沉默道。

　　韩宁也如他所愿，爽快道：“戚戚，在青州。”

　　青州那么大，如何去找一人？没等虞嵘动身去青州，这都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承安王暴毙了。

　　承安王府后继无人，这块儿肥肉谁都想吞入腹中。不过，很多人猜测这又是安国公所作所为，因此踌躇不定。

　　谁知，承安王妃居然是个有魄力的主，将五千精兵全部交上了陈帝，绝了所有人的念头。与此同时，宣武侯进宫面圣，领禁军统领一职，指婚清河郡主，三年后成婚，以全承安王之愿。

　　“本郡主不嫁！”这已经是清河摔了的第五件瓷器，吓得丫鬟们纷纷缩头。

　　承安王妃看看身后来人，尴尬打圆场道：“清河是受了刺激了。子戚刚出了事，紧接着王爷又……”

　　“我劝劝她吧。”沈宴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踏着步子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清河一脸泪痕，厌烦的看他一眼。

　　沈宴初对王妃道：“我和酉酉单独聊聊。”

　　王妃点头。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却多嘴道：“……这于理不合吧。大婚之前男女不得单独相见。”

　　王妃略含深意扫她一眼，已让人扶着起了身，给沈宴初腾地儿。

　　“我承安王府武将出身，没那么多讲究。”

　　她都这么说了，那侍女也不再反驳，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清河又举起一个花瓶突然砸了过来，理智全无的喊道：“沈宴初，你滚啊，我不想见到你！”

　　不知怎的，那花瓶被沈宴初轻轻松松避过，刚好砸到了这侍女脚边，吓得这侍女浑身一抖，连忙出了房间。

　　门在承安王妃走出房后就被关上了。

　　原本站在床上泼皮耍无赖的清河瞬间坐下，揉了揉手腕，朝沈宴初叹气，“累死我了！”

　　沈宴初掀起袍子，往一旁床榻上坐下。吓得清河往后挪了挪，警惕道：“你你你，离本郡主远点儿！”

　　沈宴初深沉的眸子仿佛有种力量，将清河定在原地儿，他简洁道：“你不认帐？”

　　“喂，你不要说的这么有歧义！”

　　“难道不是？”沈宴初神色越发深沉，“你随便给人亲的？”

　　清河瞬间被点炸了，雪白的面容被气的通红一片，指着沈宴初，半天憋出一词，“不要脸！”

　　没想到沈宴初居然点头应是。清河更气了，扭过头道：“我就是不认，你奈我何？不就，不就被你亲了一下吗？”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沈宴初扣在手中，不得挣脱。

　　“你做什么？！”清河紧张道。

　　沈宴初凝视她片刻，俯下身道：“你若不承认，我便亲到你承认。”

　　见他玩真的，清河连忙闭眼喊道：“承认，我承认！你松开我！”

　　松手那一刻，清河听见沈宴初笑了。笑声也同他这个人一般淡淡的，让人几乎以为是听错了。再抬头看去，沈宴初还是那副死人棺材脸的冷淡寡言。

　　清河莫名觉得尴尬，又往后挪了挪，扯着芙蓉帐子将自己藏起来。

　　沈宴初递给她一只盘子。

　　“干嘛？”清河松了抓住帐子的手接过后，纳闷道。

　　“摔！”

　　清河福至心灵，高高举起盘子用力砸到了地上，同时爆发出一阵怒骂声：“你滚呀！沈宴初，你个王八蛋，我讨厌死你了！”

　　屋外的一众侍女听的缩了缩脖子。

　　她这话中带着报复的痕迹，一抬头就看到沈宴初目不转睛的用漆黑的眸子盯她。

　　清河自认为感受到了一股无言的威胁，干巴巴的转口悲愤道：“是我清河配不上你！我又丑脾气又差，你去找别的姑娘吧！”

　　沈宴初依旧盯着她，一言不发。

　　清河快哭了：“……你赶紧滚吧，去找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公主。我太丑了！”

　　“酉酉。”

　　“嗯？”

　　清河看多了程夕写的话本子，此时还沉浸在戏文中不可自拔。

　　看着清河那双清澈迷茫的眸子，沈宴初终于叹气，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暖意。

　　“你不丑，我不要什么公主。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