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以玉

19、第十九章

　　插曲很快过去。不过，接下来，清河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虞嵘，一直暗中考量着“嫂子”种种。

　　待众人起身去观承安王府的莲池时，清河一惊。

　　这嫂子怎么这么高？似乎，比她哥还要高？

　　没等清河多想，就感觉到沈宴初那个病秧子的视线又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她趁着没人转头狠狠瞪了一眼沈宴初。

　　沈宴初扫袍起身，略深沉的眸子微微一变，瞬间扣住清河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长廊后。

　　绣着暗纹的白纱被风吹起，在两人面前轻轻拂过。两人对视僵持片刻，清河恼怒道：“沈宴初，你放开我！”

　　“......”沈宴初依旧是那张寒霜般的面容，盯了清河片刻，突然凑近，吐出两字，“不放。”

　　他的气息都喷到了清河面上，惹得清河更加恼怒了，情不自禁想起之前的事来。

　　那日是陆长朝的忌日，她忌过长朝哥哥后悲从中来多喝了点酒，却撞见了沈宴初。

　　沈宴初当时眼神奇怪极了，问她是否还喜欢陆长朝。

　　喜欢啊。怎会不喜欢？

　　长朝哥哥，是打小就喜欢的人。见之欢喜，失之长悲苦。

　　她忘不了陆长朝随陆小将军凯越而归那日的一眼倾心，更难忘怀陆长朝行刑之日的温热鲜血。

　　随母妃去净业寺上香时，慧因法师替她解过签：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女儿痴。

　　可沈宴初这浑蛋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将她推到角落里亲了上来。

　　想起来这个，清河就有一股火无处发泄，压着声音冲沈宴初咬牙道：“我喜欢的人只有长朝哥哥！你……唔！”

　　沈宴初直接上来堵住了她的嘴，锁住她乱动的手，在她唇上辗转反侧，细细描绘。

　　清河瞪大了眼睛，在心里把沈宴初骂了一百八十遍，挣扎的小脸憋的通红。

　　“别乱动！再乱动，我不会保证自己做出什么来。”沈宴初气极了，冷笑出声。一手扣住清河的下巴，重新吻了上去。

　　清河是真的怕他，又急又气眼圈都红了。

　　“清河，你人呢？”有姑娘喊道。

　　听到声音，清河又挣扎起来，神色几分惊恐。沈宴初这才放开了她，用平静又深邃的眸子看她咬牙切齿瞪他，又目送她离去。

　　等清河跑远了，他才准备出来。身后突然有人笑道：“聊聊吗？”

　　沈宴初冷漠转头，就看见仇子戚懒散的站在走廊拐弯处不知看了多久。

　　“绛乐轩仇君。”沈宴初目光尖锐的打量他。

　　仇子戚也跟着道：“宣武侯沈宴初……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见沈宴初依旧打量他，仇子戚侧了个身示意：“不坐下谈吗？”

　　沈宴初用食指抹了一下唇，冷笑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对面坐下后，仇子戚突然意有所指道：“小侯爷可不像传闻中那样深居简出。”

　　“你也不像从风月场走出来的人。”他嗤笑一声，“更不像个好哥哥。”

　　仇子戚知他讽刺自己方才没有出手帮助清河，他垂下眸子吹了吹手边的茶，才缓缓道：“你不该比我清楚吗？到底怎样做才是对她好。”

　　提起这个，沈宴初的眸光便多了一寸狠厉，“敲碎骨头知道疼了，不就放手了。”

　　“我不介入，但你最好知晓分寸。”仇子戚轻啜了一口茶，而后将茶盏推到手边，“现在，该聊聊正事了。”

　　“清君侧还是造反？”在这处四下无人之地，沈宴初终于露出了藏拙已久的锐气。

　　仇子戚歪头打量他片刻，笑了，“造反。”

　　沈宴初瞳孔微缩，霜寒的眸子有光跳动。刹那间，脑中闪过诸多思虑。终是不着痕迹的提道：“……我听闻最近安国公那里可是盯上了你。”

　　仇子戚含笑不语。

　　这段日子看似安逸，实则波涛汹涌。大陈储君和颂殿下莫名陷入沉睡，陈国后继者无人。有人已私下猜测和颂殿下挡了人的路，已身首异处。

　　沈宴初思索起来，指尖在桌上叩响几声，脑中有束光终于亮堂了，“和颂殿下没死吧。”

　　仇子戚叹道：“潜龙勿用。”

　　绕是心中有了猜测，沈宴初都不禁失神。半晌，他回过神，眸光更尖锐了，“和颂殿下会同意造反一事？仇君莫要玩笑。”

　　仇子戚不答反问：“若你是承安王府之人，清君侧与造反如何抉择？”

　　见沈宴初踌躇，仇子戚又加重码：“承安王早与我商议过了，此事可成。不光是承安王府，还有惠安王府与韩家共议事。遑论和颂殿下的势力也参与其中。”

　　沈宴初终于有了松动。仇子戚扫他一眼，悠然笑道：“小侯爷莫要讲什么忠君之言。我不信，你自个儿也不信。”

　　手边的茶已经凉了，仇子戚将茶倒在脚边，又重倒了一杯。这回，也替沈宴初倒上了。他心中并不意外结果，含笑道：“成事顺利。”

　　沈宴初有了动作。他面上冷意有所退散，将手移到了茶盏之上，端了起来，吹着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不算烫嘴，正适合喝。

　　一口茶后，沈宴初突然问道：“你又为何参与此事？”

　　夏日微风起，带着温热触感。

　　几只鸟雀飞掠而过，落在不远处的檐下。

　　仇子戚感觉手中茶盏微微一晃，有茶水落到了指尖上，才发觉自己愣神有些久了。他回过神口吻平淡，像是在讲一件无关自己的事。

　　“血海深仇，刻骨难忘。”

　　……

　　蜻蜓飞过，湖面涟漪一圈圈散开。淡雅的芙蕖大片大片开着。清香透人心脾，消解夏暑。真当是处好景。

　　有姑娘拉过清河问道：“你怎么热成这样？脸都红了。”

　　清河要来一盏凉茶下肚后，火气略微压制。她勉强笑道：“是有些热。诶……我嫂子呢？”

　　“啊？什么嫂子？”同行的姑娘惊讶道。

　　“没事，没事。”清河咳了一声，问道：“你见那位黑衣姑娘了吗？”

　　“刚才不还在这儿吗？”这姑娘一转头，纳闷道。

　　......

　　被众人四处寻找的虞嵘不在别处，正在假山另一处。他原本走着，突然发现仇子戚不在，当即转头去找。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人正含笑看他。

　　宋乾。

　　虞嵘脚步僵住。

　　宋乾温和道：“站在那做什么？过来，我看看。”

　　虞嵘一阵迟疑，不确定宋乾是否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怎么。故友都认不得了？”见他不动，宋乾感到好笑，一边又有微微的恼意，吐出了最后几字：“……虞微之。”

　　虞嵘终于干脆放下伪装，痞里痞气的挑眉道：“你是如何认出爷的？”

　　“嗯，我想想。”宋乾思索道：“从屏风倒下的时候吧。你虽然伪装的好，但特别熟悉你的人还是能看出来。如果要数的话，这世上应有三人一眼可识破你的伪装。我算一个，还有皇上。”

　　还有一人宋乾不愿提，虞嵘也亦然。

　　虞嵘失神后，鬼使神差道：“如今又多了一人。”当初仇子戚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吗？

　　“你说仇子戚？”宋乾突然皱眉。

　　虞嵘不知他这是何反应，疑惑看他。

　　宋乾一看他这反应就懂了，笑道：“微之啊微之！你教我如何说你才好？对这一个不知根知底之人就糊里糊涂把信任交付了？”

　　“子戚心善，我信矣。”

　　“心善？”宋乾的口吻多了一分笑，“你所谓的心善便是引得你我在此处相遇，便他行事？”

　　“宋乾，别把你那猜忌的习惯套爷这儿！”虞嵘已蹙起剑眉，不耐烦的打断他，“当初长朝回来时，你也这么说过他。”

　　“你拿长朝和他比？！”宋乾饶是好脾气都瞬间恼火了，扬声道：“陆家世代忠国忠君，陆长朝更是自小便随陆小将军上了战场，冲锋陷阵。那仇子戚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倌妓，常年呆在那风月之地又有几个心善的？那种人玩玩可以，却不能当回事。”

　　“住口！”

　　虞嵘厉眸扫去，沉下了气势，“你别侮辱他！他是爷的救命恩人。”

　　宋乾也自知失言，突然转移换题，“有件事我还没问你。你为何没在第一时间来找我？”

　　“……”虞嵘没法回他。

　　宋乾强忍失望，“你宁肯信一个陌生人也不肯信我？”

　　“爷不想把你拉下水。”虞嵘冷着脸。

　　宋乾简直要被他气死。他缓了口气试图温和一点同他说话，“微之，你以为如今陈国还能安定吗？”

　　“什么意思？”

　　“陈国如今真的变天了。国不国、君不君、臣不臣，大厦将倾！再不行动，陈国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虞嵘神色隐隐震惊，迟疑道：“你意图诛逆贼安国公？”

　　“安国公野心勃勃，势力之大难以撼动。皇上固守僵局，不惜牺牲你来保存自己。这样的国实则朽木筑阁，一推即倒。我要你……登基为帝，将陈帝取而代之！”

　　“不可！！”虞嵘用力捏紧了手心，目光坚决道：“他毕竟是我父皇，不论他对我如何，我都不会反他。”

　　“愚蠢！”宋乾恨铁不成钢瞪他，“你自己好好想想。三日，我只给你三日。不过，我提醒你，安国公已准备对承安王府动手了，若在不采取行动，就连我敬安王府和你母族惠安王府都会遭殃。”

　　虞嵘依旧还有些沉默，心中不断做着斗争。宋乾也不逼他，只是，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意味深长道：

　　“对了，我劝你还是离仇子戚远一些。别傻傻让人利用。”

　　说完，宋乾深深看他一眼转头就走。

　　他走后，虞嵘一直僵硬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他一下，声音是熟悉的笑声：“虞嵘，你站这儿做什么？”

　　虞嵘转身看去。

　　身后之人白衣胜雪，笑容明艳，像极了天边绚烂夕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