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洛》贺长落

3、蓬岸仙二

　　“神仙，也会动情”怀妙问。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
　　可她真的是在问吗？她必然已经知晓了答案。
　　她看着我的神情，已然知晓我要说却未说的话。

　　她说：“可是大众潜心修炼，放下世俗，抛却凡尘，一心无二，方能得道至蓬岸，那又为何，得了道成了仙，却未能免俗”

　　蓬岸昼长夜短，五十年昼才有七日黑夜。此时正值昼夜交替，七日黑夜快如闪电，天光乍破。白色破开大片的黑，从远方亮起，映照在她的脸上。

　　我无法答她了，只说：“莫问。”

　　额前有丝凉意，抬手抚上，睁眼，是桃花一朵。
　　怀妙已不知去向。

　　蓬岸亮堂，和我来时一样。
　　“你便叫压浪吧。”元尘说。

　　因这一句话，我从随浪，成为了压浪，在蓬岸好多好多年，又变成压浪上神，最后甚至做了元尘的刀，斩断了怀妙的仙命。也斩断了自己的。

　　我初来蓬岸，规规矩矩，性子收了，名也改了，在蓬岸，在元尘手底下做一个明理无趣的上神。
　　前尘往事，就深深埋着。
　　我为元尘做事，明面上的，还有他不便亲自做的。
　　许多年来，我已成为他手中刀。

　　直到，我剔除了怀妙的仙骨，她从此下至俗界，不再为仙。

　　那时她受完刑，血溅了我一身。
　　又暴雨突至，淋在她刚受完刑的身上，也将我淋得破碎。
　　浑身湿透。
　　我不敢看她，闭着眼。元尘却叫我睁开双眼，我只能看向那颗桃树。
　　在那里，她曾经问我，神仙是否也会动情。
　　我如何答

　　你认识的压浪上神，其实从未忘却凡尘。
　　随浪一生本当自在而快乐。
　　即使不曾起过修仙之心，也愿意陪她一起。即使对尘世执着，也愿意伴她修仙。
　　可是世间繁杂，劫难太多。同我说要努力修炼抵达蓬岸的人却先我而去。
　　只有我一个对此毫无志趣的残破的人，继承着她的愿望，在蓬岸，浑噩度日。

　　你敬重的元尘，其实将情爱藏起。
　　你以为他高高在上圣明不可侵，你当他做志向之所在，敬他如师，规规矩矩，一心修炼。哪知他凡心未了心有杂念。

　　你以为那女子是旁人，其实是你自己。
　　轮回几多，多到深爱之人都认不出谁是谁。
　　你认不出元尘无碍，因为你本身便不爱他。你认不出你自己无事，因为你本身便想忘却她。
　　元尘亦认不出你。他执着于琉璃台那一方寸之地，疯魔于长明灯那永昼之下。

　　我如何答。

　　我见你从蓬岸坠落，想起这场雨。
　　淋在我身上，还未干。
　　于是这么一瞬间，我记起自己的名字。
　　随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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