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8、宋长绪下狱 ...

  •   “笑话!宋长绪同郡主的书信皆是证据,不过寻常往来,怎可还是通敌之词!”翟霄勃然大怒,欲加之罪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尔等不过跳梁小丑,受意翟聿,也敢捏造事实,构陷朝廷命官。宋家一代清流,高洁独立,唯世俯首,却被冠以通敌之罪,立世不容。
      翟霄力挽狂澜,可是这里的人都是落井下石之辈,要么划清界线,明哲保身。
      “谁知道真正的信件有没有被销毁,不是吗?谁会把不利的证据留起来供人揭发的。”
      “大晋与楚歌相谈甚欢的也就小宋大人了,往年来,都是宋小大人接见的商国使臣,说不定……”
      “宋大人都未急于求辩,呵,王爷倒是火急火燎得。”
      翟霄恨极,往日里对他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的人,现在得了翟聿一点甜头就敢和他叫板!
      宋柏陵父子哪里是不急辩解,而是知道多说无益,现在是有人挖了坑逼他们跳,他们哪里还有退路。如今辩解只会当成是狡辩,罪名被坐实,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淹得死人。
      翟霄虽狡诈也重情义,待宋长绪有提携之恩,出于爱女,更出于宋柏陵的衷心。宋长绪被污蔑,不过是有人拿他开刀,真正的目的是宋柏陵,再深一点就是他了。
      这里和他不对付的人,除了李怀玉就只有翟聿小儿!李怀玉还没有那个本事联合到楚歌。这些落井下石之辈无不是翟聿的心腹,呵。
      枉他宋柏陵恪尽职守,尽心竭诚,带子入仕,更是报国丧子,可惜了,这份赤胆忠心最终付之一炬,换来的是翟聿的猜忌与株连。
      话说宋柏陵一生作为,有忠、义、良、正,如此人物也不得善终,那便是翟聿无德。宋柏陵不负天下不负君望,与他苟同也仅为家族存亡,可有伤国体之事他都退而不从。
      他同宋柏陵不过是等价交换,不存在依附之理,私下往来鲜为人知,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并且能布下大局设计他们。看来,翟聿也不简单,至少他做的事够狠够绝。
      “宋家为人臣,忠君事,众所周知,岂是你一句通敌可污蔑的!”翟霄指着周许璞的鼻子呵斥,宋柏陵父子在朝中,一向享誉盛名,说他们私通外敌,简直危言耸听。
      周许璞与摄政王不睦久已,针锋相对理所当然,往日仇恨根深蒂固,能看着翟霄堕入深渊简直是大快人心。
      周许璞胸有成竹,如若没有足够的对策,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发宋长绪。他受意于上位,也非污蔑。
      “宋家为人臣,为的是谁的臣!宋家忠君事,忠的哪个君!”周许璞此言诛心,质疑宋家忠心,也亏得能在翟聿面前说的出口。对此,翟聿都不作反应,如果不是他授意的周许璞怕是都会龙颜大怒了。
      “你!”翟霄指着周许璞气绝,眼瞪如铃,怒气难消。
      此时此刻,由翟聿搭台,指周许璞上台,引翟霄入场,一出好戏,观得人胆战心惊又大快人心。
      “殿前咆哮,摄政王你太目中无人了,你以为御史台是睁眼瞎吗!”孙正庭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指摘翟霄。作为御使大夫,有权规正官员言行举止,肃正纠察,弹劾纠正。
      “本王就事论事,与尔何干!”翟霄口不留情,当下就下了孙正庭面子。孙正庭个老匹夫,岂有他插嘴的份!当了翟聿的走狗就真当自己是条狗了,在自己面前乱吠。
      翟聿俨然置身事外,听着下面人无休止尽的争吵,各抒己见。或许是觉得时机成熟,自己才开尊口,作不厌其烦之状终结争论。
      “够了!朕还没发话,你们到先吵起来了!”有了翟聿发声,底下人也逐渐噤声。
      “宋长绪一事,事关重大,还需查证,不可冒然定论,大理寺就要尽心了。暂且将宋长绪收押,与宋氏有关者不可接触这件案子,违,同罪论处。”
      翟聿一句话便收押了宋长绪,说是查证,可还是把案子给了大理寺,为规避宋氏,连刑部都不能插手。
      翟聿谨小慎微了这么些年,一动手便是拿朝中大臣开刀,杀鸡儆猴。可是,他太着急了,一心想趁着这时候夺回主权,但如今大晋已是岌岌可危,他此举寒心,说不得会成为千古罪人。
      “宋大人,此事你责无旁贷,先回家闭门思过吧,政务暂时移交与洪大人处理。”
      宋柏陵已然被动,不管是降职还是卸官他都得受着。
      “是,微臣遵旨。”
      宋柏陵跪下一拜,拜的是君王不是翟聿,拜的是皇家,不是皇帝,拜的是忠心,不是愚忠。

      楚歌拿着大晋舆图,在边关摩拳擦掌,试图横插一脚分一杯羹。
      大宛与大晋正胶着着,他是料到了大晋没有余力对付他们,才会举兵大晋。
      好歹与晋国是友邦,可商国此举无异于是要同大晋反目。可有商太后坐镇,楚歌这算什么。
      “他要做什么”面对狄继伟的问题,宋长绪也无从知道。
      呵,楚歌要做什么,他如何知道,要是能知道,他怕是不仅仅只这牢狱之灾了。
      “楚歌能坐上国师之位,靠的不是这点脑子。”宋长绪比任何人都了解楚歌,这个人从不做亏本买卖,这时候与大晋为敌非良策,若大晋一朝得势,商国又要如何置身。况且,楚歌没有理由举兵大晋,他志在朝堂非天下,他亦明白国家是商王的天下不是他楚歌的天下。已然是商国国师,手握重权,上协幼主,下辅国策,一朝号令,举国响应,没必要重整旗鼓大费周章挑拨大晋。
      宋长绪忽然觉得,楚歌并非是要攻打大晋,别有目的。他曾未与商国有勾结,也是最近几日郡主突然千里来信,自己欣喜之余忘乎所以,频繁信起。为何有人能准确无误的以此为挟揭发他,他与郡主的往来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平常不过的书信被冠以欲加之罪,难不成,国内才有真正的奸细,这人混迹于朝堂,隐匿身份,制造事端,构陷朝臣,是想在晋朝生事,图谋不轨。
      可他如今都身陷囹圄,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况且就算他说出他的猜想,又有谁相信,还会说他为开脱,想的诡计。
      这朝堂里文武大臣上百人,又各个有卷宗档案备份,如何能查的清。
      事关重要的,这个人谋于商,还是大宛。可惜啊,这大晋,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地方,还妄想出人头地平步青云,不丢命就不错了。
      “我相信,陛下会还你一个公道的。”牢房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狄继伟待了没一会就受不了走人了。他与宋长绪有同窗之情,后同朝为官,他知道宋长绪的为人,如果说他是为了素心郡主他深信不疑,可是勾结楚歌他万万不信。
      牢房上方只一小窗通风,射进一方光明,靠着墙壁坐在简陋的草席上的宋长绪看着照在地上的四四方方的明亮轻嗤,公道自在人心,还不还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阶下之囚,他自诩光明磊落,清风道骨,可惜啊,如此做派亦是别人路上硌脚的石子。
      他此刻的心境就如这一座监牢,黑暗隐晦,原本该是明亮的天地也只缩小为那一小窗大小的光明了。
      所有的信仰,呵。

      近来有人上言,我军寡不敌众,不如使用大武器制敌。何为大武器,便是军备所的火药。
      它的出现不过是为了利于建造工事,从来没有人想过会用它来作武器,毕竟它的杀伤力有目共睹,那便不是御敌而是屠杀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这也违背了先人的意愿。
      翟聿自然不肯同意,这种东西从来没有用在战场上,他们有什么把握不会自损八百。
      如今战事胶着,援兵都不知道去了几波,大河关至今都未有好消息传回。
      底下主张使用改良火药的官员天天上折子请准,久而久之,翟聿也逐渐动摇。或许,这会是神兵利器,驱除大宛指日可待。
      燕谟自从知道长欢和李怀玉的事后,便越发孤冷了,就算站在身边也尽量当自己是个透明人,不说话不出声。长欢知他与自己置气,也不顺着他哄人,晾几天说不定就好气了。
      “如今朝堂里闹翻天了,那火药……其实是能用的。”火药的威力他有所耳闻,如今也能改造成烟花用于观赏,再加以修正,用于火器兵刃也是能的。
      “如今工部里不是还在转制烟花的么,技艺既在,改良也未尝不可。”
      李怀玉最近把静榭轩当成了他第二个家,此次还把政务也给搬了过来,同长欢在一处书房里办公。只道自己一时不见长欢便如空度几秋,也不怕惹来猜忌,要是给郡主瞧去了,有他受的。,每每过此,燕谟周遭的冷气足够弥漫整间屋子,他却乐此不疲,不论燕谟的反应,自己如意便是。
      “就算能用,谁敢去用。”那东西一点就着,炸起来石破天惊,如若不是专人,没人肯碰。
      是啊,就算能用,谁敢去用,说不得就是一命换物,不值。
      “宋家最近怎么了?频繁出事。”宋长绪被关押,宋柏陵由于宋长绪赋闲在家,其实就是被剥了职,以后中书省这个地方回不回得去还是个未知数。长欢最担忧的事,最终还是逐渐发生,宋家清名在外,为何还有此劫。
      “有人眼红中书省。”眼红中书省,丞相这个位置才是世人眼馋的,只是李怀玉这个人不好动,地位稳固,其人又睚眦必报,也不知是李怀玉的幸还是不幸。
      “不出所料,今年朝堂又会有改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看这个样子,不出两年,翟聿就会重掌大权,到时候,朝堂的新起之秀或肱骨大臣皆是他的心腹,而此刻的朝堂,会散去大半人,他所知道的,都会是在翟聿朱批的名单内,可能亦包括自己。
      翟霄已然受翟聿挟制,败象已出,谢家军此行征战,折损大半,他的底牌就又少了一张,而官场中,摄政王一派差不多也绝迹了。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翟霄居然还有继承人活着,要不是他请旨立世子,或许还不会有人知道荻苼的存在。翟霄也是好手段,先帝为绝他夺位的心思,千方百计谋害了他的嫡子,他还能藏起来一个。先帝也是冷血,自己孙儿都下得去手。这皇家人皆是如此,现在的翟聿谁又说得清呢。
      狡兔死走狗烹,天家人惯会的伎俩。幸好,李怀玉庆幸,他的谢长欢不是他们天家人。
      是不是眼红三省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宋柏陵怕是挨着一遭了,宋长绪这牢狱之灾也要坐上些时候了。二哥刚去,家中又祸从天降,前路未知,父兄经年所受,累于朝祸。
      长欢挂念宋长绪,特意去了一趟大理寺,宋长绪虽然深陷牢狱,可到底还没有定罪,又颇有廉名,因此没有皮肉之苦,不过是衣食住行短缺了些。
      长欢在这阴暗逼仄潮湿的地牢里见到身着囚服的宋长绪,往日的翩翩君子落魄至此,可悲可叹。
      “大哥。”
      宋长绪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扭头去,的确看见了门外长身玉立的人。
      “多日不见,怎么觉着你变了不少。”宋长绪有些恍惚的看向长欢,一时间觉着这孩子变化了不少,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了。
      “是吗?”长欢轻笑,无忧也说过这种话。如果不是时刻关切的人,哪里会看出他的变化。
      狱卒过来开了门,长欢才得以进去近身叙旧。
      “大哥,受苦了。”这种地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该来的,出身富贵,风光霁月,必是一生富贵。可他们这些拿前程挣富贵的人,要么否极一生,要么一朝失势,跌入泥潭。他不知道宋长绪这算不算是跌了一跤,因为他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
      “这算什么。”宋长绪不以为意,不过是限制了出行,等候发落罢了,这算什么苦。
      “李怀玉带你来的”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李怀玉出马,长欢才能来这里,大理寺除非身负皇命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长欢摇头,他来这里还是能畅通无阻的。
      宋长绪一时沉默,低着头不语,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涌起一股情绪,就算是在被诬陷的时候他都能不卑不亢,可是,现在,心底百般不是滋味。
      “回去吧,我很好。”
      长欢听了,却挨着宋长绪坐下去。同宋长绪一样抱着膝盖。他们小时候也这样,挨一起促膝长谈,谈的却不是大事,不过是孩子间的喜乐见闻。现在啊,只剩他们两兄弟了。
      “大哥,我这几天总是会梦到二哥,梦到秦颂雅他们,梦里面我在意的人都好好活着,大家开开心心的有说有笑。好像是在以前,可是梦里的我们都是成人的样子,但我也知道那也不是以后。”
      “佛说,既入红尘,便要历遍世间所苦,方能悟,生为何,死为何,苦为何,贪何,奈何。”
      他读过很多圣经,却不喜欢渗透佛所说的道理,总觉得,他们说的就是你最无可奈何的。人生而良善,后生欲、贪、嗔,然后成为佛说的拿起屠刀的人,可也没见过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有时候佛也是骗人的,因果循环,终得报应。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
      如遇一生挚爱,便要昭告天下,事先通知亲人,或得祝福。不问出身、不问年龄、不问结缘,只道他之姓名,便是吾,终得所求。
      “我枕边人。”
      “李怀玉。”
      或许早已猜到,但都不如亲耳听到。李怀玉,李怀玉这个人,居然是李怀玉。
      “长欢……”手足之间,总有亲情牵绊着,这也是他能看出长欢待李怀玉的不同。他们兄弟三人,似乎只有长欢最勇敢。敢于面对世人,敢于不畏将来。可是,宋长绪却并不为此感到骄傲,如果不是李怀玉,他可能会替长欢开心。
      李怀玉是什么人,他的下场不会好过,到时,长欢当如何自处。李怀玉此人外传诡计多端、阴狠毒辣,可也从长淞处了解过,传言有误,可是,能坐上一国之相的人能有多良善。他怕长欢被李怀玉骗了,不过是利用他谋取他的信任。可宋长绪却不能讲,因为他知道,在长欢心里,李怀玉必是万倍好。
      长欢怕宋长绪不信,认真的点头。
      “真的。”这是他告诉的第二个亲人,其实他也是在害怕,就像是二哥一般,一朝分别便是永生。给自己最亲的人介绍自己最爱的人,是他最想做的事。他接纳李怀玉,也想家人能接纳他。他认可的人,不数他的过往,只图当下,李怀玉可能在他们眼中不尽人意,可是他会是最了解的人。
      杞人忧天,他以前不会,但是现在他却时常,故里风云诡谲,他就像是蜉蝣一样,弱小漂泊。他帮不了秦颂雅,救不了二哥,或许也不能帮助大哥正名。他向往过的权利,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此时油然而生的无力感,让他心力交瘁,他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长欢还在祈祷老天爷大度,给宋长绪洗脱嫌疑,可是,长欢的祷告祷错了人。
      故里五十里外的宋家的田庄,地窖里被人翻出了火药。
      火药,那个被严令禁止非官用的火药,一旦查出有人以权私藏、挪用同谋反论罪。
      谁能想到,城外的田庄上,被用来私藏了火药,那种东西,只要稍不注意就是暴残天物,或者说害人害己。宋柏陵怎么可能会想着把它放在自己看不见够不着又不能确保安全的地方。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那批火药,成为了宋柏陵谋反宋长绪通敌的力证。
      宋柏陵算是栽在了上面,明知故犯,其数量巨大,若一引爆,可平一座城。又离故里如今近距离,难不保被人认定为对故里不善。
      宋柏陵是有口难辩,家中田契中馈都是交由刘氏打理,那处田庄亦是在刘氏的管理下,可田庄这种小地面,一向是下人管理,家中无人问津,只每年交上粮饷就是,要不是手上有地契,他还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那处私产。
      火药归于军备所,下放之处只各州辖,而这批火药的出现,无异于坐实了宋家的罪名。
      前有宋长绪通敌叛国,现在的火药,似乎就是在证明宋家之心,其心可诛,意图不轨。
      晋和十二年,五月中旬,百官上疏,奏宋氏大罪,最终天子下令,宋氏查抄,其家眷一并没入大牢,听候发落。
      宋长绪通敌证据还没坐实,就一桩火药的事,便定了罪,不论是通敌叛国,还是意图谋反,他们宋家,不会善了。
      宋家被抄查,一家人被暂时关押在刑部,而刘戈由于同宋柏陵的姻亲关系,需要避嫌,是以,王源成为了主审官,同时还有大理寺协案。
      那一日,故里的天气格外的好,烈阳高照,照在宋府的匾额上,熠熠生辉。宋府上下被铐上枷锁赶上了囚车,宋柏陵首当其冲。或许是老了,此时的他只心灰意冷。
      街上百姓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觉着他是被冤枉的,宋大人在百姓心中,清风峻节,是大有好评的,可惜,人言可畏,既然有罪,以往种种也可是片面之词。
      前有通敌,后有谋反,哪一件都是可诛九族的大罪。
      宋家人齐陷大牢,长欢身份尴尬,但有郡主庇佑才得以安生。
      长欢身在人群中,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亲人坐在囚车上被押进死牢,耳边是无知的百姓对他们的评头论足。不比宋柏陵的安静,刘氏还惊魂未定,可也抖作了一团。
      刘氏又做了什么,不过是生性愚钝了点,有时候做错了事,又会被人利用,不过是欺负了二嫂,不过是……一介妇人。他们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些,他们活得光鲜亮丽,岂能身染污垢。宋氏百年,为国效力,不遗余力,鞠躬尽瘁,却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么。
      “回去吧。”李怀玉揪住长欢的衣袖,生怕他一时冲动冲出去。
      “你救不了他们的。”
      “长欢。”大理寺主审,如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火药不是出于宋柏陵的手,宋柏陵就只得生生接下这一招。他亦无法左右的事,长欢能奈何。李怀玉也心疼,他也曾失去父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无所有,这种感觉他深有感触。可是,人总是要往前的,是以他向前走了。人这一辈子,走的这一遭,该是劫该是难,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就得如此。
      “我能救得了谁,我谁也救不了。”长欢悲不自胜、饮泣吞声。本来还在祈祷大哥洗脱冤屈的,现在好了,一家人下水了,他一个都帮不上哪里能有那个能力拯救他们。
      他曾经那么眼红权利,争了三四年,居然一样都没有争到,现在看着亲人下狱,自己居然无可奈何。真是可笑,自己平生自诩高高在上,却也是表面风光,空有其表,一遇上事儿只能独善其身,谁也救不了。秦侯府没了,秦颂雅走了,现在又是宋府了么,为何,出事的皆是他在乎的人,为何自他来到故里后,就发生这些事。
      “我想回家。”他的一个家要没了,但是他还有避风港,家里还有关怀着他的母亲。
      长欢一进门,就看见郡主等在门口,焦急的样子,看见他的那一刻似乎才松了口气。
      “母亲……”
      长欢看着这样的郡主,坚持住的泪水已在眼眶打转。匆匆冲进她的怀抱,埋着头一时泪如雨下。
      郡主感受到衣襟的湿意,摸着他的头,亦是红了眼眶。
      “乖,没事。”
      她这段时间疏于长欢的照顾,直到今日听说宋府被查抄,她才后知后觉,故里已经走到这番地步了。
      宋府出事,长欢必然难过,可人如何奈何得了天意。
      墙倒众人推,特别是孙正庭一方,自从知道宋柏陵与翟霄有私下交易后就认定了他们同流合污,甚为不齿,堂堂中书令居然与摄政王狼狈为奸,企图颠覆大晋朝纲,作为御史台令,坚决抵制此现象。
      “陛下,既已证据确凿,宋氏一族该定罪处置了,不然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臣附议!”
      宋家不过方才下狱,就急着求宣判,说得好听给天下人交代,不知还是在欲盖弥彰呢。
      “本王觉得此事尚有疑点,还需查明。”
      “臣亦请重审。”虽翟霄李怀玉主张清查,奈何一方坚持严惩。
      “陛下,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不可慢待,定然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朕亦觉得……”
      “且慢!”
      随着一声高呼,殿外走入一人。身形颀长、如松鹤立,身着白色斜襟宽袖敞衣,外面披着灰色披风,抬腿之间,衣角翻飞。朱唇皓齿、松风水月,眉眼如画、清隽秀致,芝兰玉树。其神色淡然,不急不缓于众人眼中步入殿内,不卑不亢、神态自若,赫然是靠着翟聿给的那枚名牌自由出入皇宫的长欢。
      李怀玉昨日便猜出,长欢不会袖手旁观,却不知他会登大殿求公道。
      “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大殿!”面对旁人的喝止,长欢正色理词。
      “宋氏今日之祸,来得不明不白,宋氏以清流居之,此等大罪危言耸听。或名不实,应三堂会审后方能定罪。”长欢之言也是犯官该走的流程,而不是慌忙定罪,然后蒙冤而终。
      “你便是谢家那个公子哥。”有人认出了长欢的身份,长欢也不藏着掖着,坦白身份。
      “鄙人不才,正是谢家长欢。”
      “谢公子还是速速离去吧,这里是金銮殿,朝臣议事之处,非过家家的玩所!”比长欢作孩童,暗讽之意明显,也是,长欢身无功名,在这些有品级的官身上,自己就是一个走错地的笑话。可惜,长欢也不是个能被一句话就吓走的人,他来的时候就预料得到,自己会遭遇什么白眼,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必要走上一遭,不管最后如何。
      “小子替父兄而来,火药一事,事关重大且疑点颇多,不该草草立案。”这句话是冲翟聿说的,若翟聿顾恋他们的旧情,就该给自己一个面子。
      “你不过徒有一介封号罢了,竟敢在这里颠倒黑白!”谢长欢一介白身,却立于大殿之上,对政事指手画脚,不管对错,都要惹来旁人不满。
      朱涉之言本无错,可是,他中伤的不只是长欢,更惹怒了翟聿。
      “朱卿可知你今日所言犯了死罪!”朱涉话语刚落,翟聿便呵斥朱涉,目的显而易见为长欢撑腰。
      “陛下!”朱涉诚惶诚恐,自己所言乃出之律法,如何会引得天子盛怒。但他低看了长欢于翟聿心中的分量,翟聿此生幼时孤独,若在他最迷茫时给他一点光明,那点光便会是他一生的渴望。谢长欢是他幼时的光,是他一生的渴望,他因他而喜,因他而怒。
      “他,谢长欢,先帝亲授公子爵,众卿可知,这公子名号由来。先秦时,公子赐予皇室子弟,予以皇储看重,有朝一日,便可独挡一面,万人之上。然时过百年,先帝赐谢公子尊号,便是对他的寄予厚望!位居百官之首,天子之下!你们,便是给他提鞋都不配!有他在,朕都要敬七分,何况是你们!”翟聿见不得旁人低看谢长欢,那人是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皎皎如玉,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旁人如何能视他低贱,若是他愿意,便是天下都能分他半壁江山。
      “臣惶恐,陛下恕罪!”众人纷纷跪下,难得的是翟聿会这么袒护一个人,还搬出了封号的由来。明明先帝赐号的本意是对他的看重,更是对郡主的爱护,彰显身份,可也绝非是让他凌驾于百官之上。
      可是,他们却无法辩驳什么,毕竟是有理有据的,翟聿不过由于朱涉的一句话便勃然大怒,这是在告诫他们,谢长欢他们只能敬而远之,天子尚能敬七分,他们这些朝臣便要全心敬上。要是再有不敬,说不得不仅是引起翟聿的反感,还要因大事小。
      如今朝堂,翟聿独大。上位天子,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挥手云雨,大权在握。
      长欢感激翟聿的袒护,还以为自己今日孤立无援了呢。
      因为长欢的出现,此事日后再议。翟聿宣布退朝,下了朝,得翟聿示意长欢跟去了乾阳宫。
      “哥哥勿急,宋大人的事会有沉冤昭雪的时候。”翟聿给长欢倒好茶水,上好的雪山银针,可惜长欢无心好饮。
      “陛下相信他们吗?”父兄为人处世世人皆知,先帝亦有好评,陛下应该也如此,既然这样,那那些不实的罪名是不是就应该彻查清楚,而不是直接盖棺定论。
      翟聿转动杯子,在桌上摩擦发出梭梭的声音。
      “朕是一国之君,不信所有人,信目染,信耳闻,信证据。”他坐于深宫之内,而世界之大,他的眼又只能看四周。他没有千里眼,没有顺风耳,能看的就是一纸纸证据。他不相信下面人的片面之词,他不信那些经过千人手的状纸。他能信的,只有为他所用,受他之命的影卫。
      是啊,君王怎会听信他人的片面之词,与其听下臣们争论不休不如自己耳闻目睹。
      长欢今日搅了大朝会,翟聿就是处罚也是应该的,怎会听自己一面之词就从新审查呢。翟聿是陛下,不只是翟聿,他是天下人的君王,不只是翟聿。他能听他一言,朝堂上尽力维护自己已是他仁至义尽了,自己再多舌便是无理取闹了。
      长欢郁郁寡欢,翟聿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无法释然。他眼中的谢长欢,便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长乐、长欢、长喜,无忧、无愁、无灾、无难。
      他这一生,没有任何可以值得他信任、托付的人,虽说六宫眷宠,可皆是人心隔肚皮。他甚至不敢和她们多说,生怕被揣测了去,也只有毓秀宫,是他最是流连的地方。尽管世说他偏宠毓秀宫秦妃,可唯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想宠的不是那个人,是她的故事,只因为,她的故事里,有那么一个人,是他触手不可及却不能放弃。
      “哥哥,无论如何,哥哥都不会有事的,聿儿会保护您。”就像您在聿儿幼时,护住我一样,为我驱散阴霾,为我点燃光明。
      “谢陛下体恤。”他能有什么事,他到底不姓宋,能奈他何。他的前面只要站着郡主,他便安然无虞。说到底,宋家这事究竟是受何人构陷,他还无从得知,但谁也不能脱嫌疑。要是以前他会说是翟霄做的,现在却事先排除的就是他了。他面前的翟聿,是个孤苦伶仃又身负重任的倔强人,他背负了他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他在自己面前会抱怨会撒娇会委屈,在朝臣面前说一不二、不怒自威,可是私下里,他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面孔,他手底下的影卫,遍布故里,他似乎掌控了每一个人的把柄,他的眼神已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作为君主,他能偏私吗,他做的是利己之事还是公平公正。
      听说这次争议最大的就是他的心腹大臣,他们力要严惩宋柏陵,其势不容缓,他们到底是为天下公义还是受人驱使。就像翟霄说的,翟聿、李怀玉,这些人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丞相,身居高位的人,岂非良主。他当初不信,现在却信了,不管是李怀玉还是翟聿,都不会简单。如果简单,岂会想要专政夺权,压倒摄政王派,壮大保皇派。
      这个深宫,是一个大染缸,在里面待久了的人,终究要变了颜色。
      长欢试图交还令牌,这东西他用了不少时候,也该物归原主了,今日又以它得进金銮殿,想必明日弹劾自己的折子都有了吧。这枚令牌,始终烫手。
      “这令牌……”
      “哥哥拿回去吧,日后哥哥该是用的上的,哥哥还会进宫的。”翟聿笃信,长欢还会再次进宫。可长欢却不想再这样冒然进宫了,悠悠之口难堵,以后若要进宫还是依例奏请吧。
      “到底后宫已有小主,若哪日冲撞了……”
      “无妨,她们都是喜静之人,不常出宫舍的。”
      长欢本想借着后妃的存在退回令牌却被翟聿一一驳回,他的意思很明了,若翟聿答应重查火药一案,那他便别无所求,也不会在冒然进宫打扰。
      “陛下,您曾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子早逝,您失去了这个机会,现在长欢同您一样,长欢自小离家养于郡主膝下,可宋家为我骨血亲人,长欢无法置身事外,眼看着他们深陷大牢而无动于衷。”
      “陛下,父兄为人众所周知,怎敢行谋位窃国之事,定是蒙冤,微臣不求能放过他们,只求陛下重新彻查,若所得结果不变,父兄便是大逆不道,微臣方可死心,若真是蒙冤,若能昭雪,臣亦不胜感激。”
      随着话落,长欢离席,跪于席位,展袖叩拜。
      翟聿眼神闪烁,亲启唇瓣。
      “好。”

      “宋家一事,以证据不足,重审。”这是翟聿答应的,宋家事重审,不过人还是在大理寺关着,但长欢已经很满足了,既能重审,一定能沉冤昭雪的。不枉他违律闯入大殿,到底还是有好结果的。
      李怀玉看着喜形于色的长欢,有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没有说得出口。就算重审又如何,既已是陷害,短短时日能找到什么证据,要是陷害的主使是他现在感激不尽的人,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那便好,总能找到证据洗脱冤屈的。”李怀玉替长欢感到高兴,没想到,他们屡求未果的事,长欢居然一去便能得到翟聿的首肯。
      “你是怎么说服陛下的”
      “陛下是明君,自然不会使好官蒙冤。”
      原来翟聿在长欢心里,是一个明仁的存在。翟聿这次做了一个好人,想必长欢更加感念他了,若是自己细数翟聿的那些阴谋,怕是让长欢觉得自己刻意为之。
      李怀玉但笑不语。翟聿明君……他知道的可不止这些,若翟聿是明君,翟霄又算得了什么大奸大恶。
      火药的事,这大晋里能动军备所的人没有几个,又能不动声色运至田庄私藏,这个人不仅有手段还有勇气。一旦被发现,他便是那个谋逆之人,可是他居然不声不响的成功了,这说明什么,他手眼通天,里应外合,暗度陈仓,足智多谋,计划缜密没有一丝纰漏,还得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人,算来算去,谁的嫌疑最大,不过,为何要动宋柏陵,还是他最不解的事。宋柏陵一生无过,在朝中声望俱佳,为何就得是他。说到底,有牵连的,只有长欢。可又不该是冲长欢去的,那还有谁,郡主、谢厚远然后就是翟霄。说这么多,翟霄就最没有嫌疑了,相反他才是别人的目的所在。那么,如今谁的嫌疑最大,翟聿。
      他忌惮翟霄,忌惮谢家军。素心郡主又是摄政王之女,商国太后,宋长绪挚爱。要想动翟霄,就要一点点瓦解他的存在,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身后的人。
      在其位谋其政。
      翟聿突然下令要求重审火药案,掀起了众臣的议论。按理说,翟聿会趁机压倒宋氏,给自己的道路铲除不平,可是不知道谢长欢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下三下的就说服了翟聿。
      “宋柏陵已是强弩之末,就算重审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是翟聿给他们的回答,好让他们可以安心,宋柏陵已是穷途末路。就算答应了谢长欢又如何,终是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或是时间的早晚罢了。他可以给谢长欢留情分,可是,谢长欢是谢长欢,宋柏陵是宋柏陵,终不能混为一谈。也只有自己异己皆平,自己才能心安于位,到时候,便是分他半壁江山以补偿谢长欢都无妨。
      “陛下,微臣有一问,那火药真是宋柏陵盗出军备所私藏的么?”孙正庭受命与翟聿,才能掀起这起风浪,至于所有的指示都是翟聿一手谋划。
      天子手眼,遍万家灯火,千人为耳,那批被暴露出来的火药,不一定说就是宋柏陵自己盗走的。宋柏陵为人正气,就是他也钦佩有加,只可惜,误打误撞成了翟聿眼中的钉子。
      “朕说是,便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