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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长欢逝 ...

  •   长欢以为,事情就算这样一筹莫展的进行着也不算坏,可是,真正给李怀玉致命一击的到底是来了。
      秦颂致陪在长欢身边,给他看自己给未出生的孩子绣的衣裳,绣棚上还有正绣着的肚兜,然突然,秦颂致给针不小心刺伤了手指头。秦颂致疼的小脸一皱,就要喊人给处理伤口,外面却突然进了人来匆匆禀报翟聿遇刺的消息。
      陛下于前殿遇刺,所幸有肖意在,及时护主了陛下,刺客已插翅难逃。
      这个时候,谁敢夜闯皇宫行刺陛下,长欢赶过去的时候,看见人,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无数禁卫包围着那名黑衣刺客,翟聿站在肖意面前,被隔离在包围圈外。
      “来人,拿下刺客!”翟聿面沉如水,厉声下令。凡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人,他都是绝不姑息,更何况,还是想杀自己的人,翟聿正想把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昏君!”那刺客负隅顽抗,咒骂一声欲要提刀看去,就那一声,长欢却是认清了那人。
      “青……青明。”
      在李怀玉遇难的时候,长欢找不见的人,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宫里,还是成为刺客。长欢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青明,在李怀玉遇难的时候他不出现,现在添什么乱啊!翟聿能杀吗?大晋还不够乱吗?
      “你住手!你还嫌李怀玉不够活的吗!”长欢厉声喝止欲动手的青明,却遭到青明的嘲讽。
      “原来是谢大公子,我家主子为了你,不惜放弃逃生的机会,重回大牢忍辱负重,而你,却在皇宫里高枕无忧!枉我家主子为你一往情深!你现在还要护着这个昏君么!”青明真为李怀玉不值,他连自己活命的机会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而他为着的人却还在护着这个昏君,呵呵,痴心错付啊,错付!
      青明所言,却让长欢错愕。他说的是那次大理寺失火吗,真是李怀玉,那是他逃生的机会啊。
      长欢悲喜交集,李怀玉是能走的,他既然能走,可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他是傻的吗,这大牢他还没有坐够吗?自己哪里需要他留下来啊,他也只是想要他活着罢了。
      原来,曾经在他们面前摆着一条生路,却因为对彼此的执着,选择了放弃。
      他们真是够傻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管对方做什么。
      而现在,完了,一切都晚了。或许李怀玉还有一线生机,而现在被青明生生的毁了。
      “翟聿再有错,也不是你该制裁的!你要害死李怀玉是不是!”他身为李怀玉的手下,却来行刺君主,是嫌李怀玉命太长了还是嫌李怀玉的罪名不够重啊!
      “我只知道这个昏君陷害主子!逼得他穷途末路!”
      “这样的小人配为人君王吗?!”
      青明愤懑不平,一心想要杀了翟聿为李怀玉一雪前耻,冲动之下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可他知不知道,这样一来,是逼李怀玉上绝路,非死不可了。
      长欢真想骂醒这个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的人。
      “可李怀玉不还是活着!你今日若伤了陛下一根头发,就是让李怀玉背负弑君篡位的罪名,要他遗臭万年!”弑君者,必要受尽万世唾骂!口诛笔伐!他李怀玉为大晋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如何要他成为千古罪人举世不容!这不该是李怀玉的下场!青明,真是一刀插进李怀玉最后的刀。枉他自诩忠心耿耿,义不容辞,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青明或许被长欢点醒,满腔恨意突然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梗着脖子承担责任。
      “这是属下一人所为,与主子无关!”
      要是所有事情都能是一句话就能结束的就好了,这里上至君主,下到宫人侍卫,都是有鼻子有眼的,青明就算自揽罪过,也无法让李怀玉难逃罪责了。
      “呵呵,好一个无关!”翟聿嗤之以鼻,李怀玉还能这样的手下,真是可喜可贺。
      “竟不知,李怀玉还有如此的勇士忠仆!竟能敢只身闯宫,勇气可嘉。”
      “你既是李怀玉的手下,必是李怀玉授意,如何脱得了关系。”
      不知是终于能让李怀玉必死无疑的罪过了,还是因为青明的刺杀让他心有余悸,他此刻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李怀玉操纵雍南暴乱,欲图颠覆大晋江山!被捕后仍不自省,着人弑君,罪不可赦!”
      翟聿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关于李怀玉的罪名,掷地有声,其恨意遍布在他的每一个字里,让人不寒而栗。
      李怀玉,这下,就算你翻了天也难逃一死了!
      “陛下!”长欢惊慌失措,欲要为李怀玉辩解两句,才喊了声陛下就被恨意染目的翟聿喝止。
      “你够了!”
      翟聿悲痛欲绝的看着谢长欢,眼里是不可置信与失望难过。
      “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李怀玉才变了,竟是我自以为是了。”他指着青明,恨道。
      “这个人!不!是一群人!他们都是李怀玉的人!你却骗我!”
      “那个时候你刚入故里,便遇刺客,我为你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你却骗我说这些人是你郡主府的人!你那个时候就在帮李怀玉!明明那个时候你们毫无关系你却开始偏袒他了!谢长欢!你真行!你欺我骗我你还要我摒弃前嫌放过李怀玉吗!”
      究竟是谁是谁非,谁又说得清,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这一桩事,还会有对彼此的赏识吗。
      长欢面对翟聿的指责,竟哑了口,无言以对。
      是啊,他有错在先,还能再求翟聿一个原谅吗,翟聿那么恨李怀玉,现在就算自己跪下来求他都无济于事了吧。
      夜里的风很冷,吹灭了好几盏宫灯,可禁卫手里的火把却越加旺盛,让人置于冰火两重天之中,煎熬。
      青明却是明白了所有事,原本的为主尽忠慷慨赴死尽都成为了笑话,自己不是在救主子,而是在雪上加霜。呵呵,原他青明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啊。
      “谢公子,是卑职错了……这便恕罪,但请公子念在往日情分上,还主子一条生路!”青明说完,大义凛然挥刀自刎,决绝又可恨。
      青明死了,或许对于无知的百姓来说就是一件可以说三道四的插曲,可是,对于朝堂来说,李怀玉啊,翻不了身了。
      一个小小的侍卫,行刺君主,最后见无路可退便自刎而死,追究身份,却是李怀玉的主使,呵。
      有的人大做文章,有的人拍手叫好,有的人前功尽弃,有的人天崩地裂。
      青明啊,他到死都在让长欢还李怀玉一条生路,他居然说的不是给、不是帮而是还,在他眼里,自己终究是欠了李怀玉的吗。
      也是啊,未雨绸缪得来不易的机会,却是因为自己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如何不是欠了他的。
      李怀玉,我也想还你一个自由,一条生路,只是李怀玉啊,我更想和你一起走出故里。
      那是我多年前到现在都不变的期望,我想我们一起回漠林,从此以后,忘记以前,重新来过,过着知足常乐,四季有你的生活。
      我向往南山的红尘归隐,亦向往桃林的安居乐业,可我更向往,漠林的执手偕老。
      有人说,爱是飞蛾扑火,我们却是彼此的执着,哪怕前方是火,就是万丈深渊都会一往无前。
      夜深,长欢正引着灯写着信,字间匆匆忙忙,有些潦草,或是太过专注,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眼看着一笔落成,殿内突然给人闯了进来,吓得他来不及藏起信纸,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一时间长欢如临大敌不知所措,手掌之下的纸张显得欲盖弥彰。
      正是忐忑不安的时候,那人却徒然倒在了他身上。长欢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却有一股子酒味窜进了他的鼻孔。这才发现,翟聿半阖着眼,面色晕红,神色迷离,敢情翟聿是喝醉了。提起的心倏地落地,憋疼的胸口才敢大舒口气。让他担惊受怕一场,还以为被翟聿抓住了,却也是有惊无险,翟聿醉酒。
      长欢正欲长吐口气,却觉得身上这人让他很是为难。翟聿能过来,身边自是有人跟着的,说不定就在外面守着。长欢正要喊人进来把人挪走,翟聿却是抱着他的腰稀里糊涂的说着醉话。
      “哥哥,聿儿只是好喜欢你,聿儿在这里过得好不开心,你能不能留下来陪聿儿。”
      “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现在不对我好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保护聿儿,聿儿以后也保护你啊。”
      “哥哥,他们对我都不好……只有你对我好了。”
      “哥哥,不要走……不要离开聿儿。”
      本是一些醉话,可长欢却突然心疼这个少年。
      原本盖住纸张的手再无顾忌,缓缓移开,渐渐抬起手按在翟聿的头上,就像重回少时,一如当初初遇少年的场景。稚子无辜,年少无邪,他的一声清脆的哥哥是长欢动容的理由。
      这个少年,一如当初,无论何时,都会唤自己一声哥哥,他是偏执,却都把好的一面给了自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会子,长欢突然又把他当成了少时遇到的那个无辜少年。
      原本对他的厌恶因他酒后的三言两语给消磨了大半,谢长欢心软,所以会爱上李怀玉,也是心软所以会拯救了东宫的小可怜。
      他知道,在东宫的那些年,他过得不好,可是不知道他在先帝手里的那些年过得好不好。那时的他也只是个孩子,没了父亲又失了母亲,连母族都离他而去,让他一个人在皇宫过着孤苦无依的日子。明明该是最受关照的年纪,却过了最艰苦的日子,长欢心疼这个少年,但这不能成为他如今狠绝的籍口。他对李怀玉残忍,他无法原谅。
      他成为了君王,所以有了生杀予夺大权,李怀玉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因为妒忌,因为权益,他把自己最狠的一面展现出来,却让李怀玉,退无可退,无路可走。那他知不知道,他逼的不只是李怀玉,更是在逼自己,穷途末路。
      翟聿,我期望你长大,却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君王。
      或许是翟聿知道了他夜里醉酒闯进长欢居所的事情,这几日他都没有再见长欢,长欢却是找上了他。
      “你让我再见一见李怀玉。”长欢这个要求,理所当然的被翟聿否决。
      “不可能。”翟聿因为那夜自己因为长欢的态度而愁眉不展,借酒浇愁,没想到会喝的酩酊大醉,后来才知道,自己醉酒后不顾宫人劝阻闯进了长欢处。由于醉的不轻,他不知道自己和长欢发生了什么,有和他说过什么,就算第二日醒来,也没有再记起夜晚的经过。或许是羞愧难当,让谢长欢见到自己不堪的一面,他选择了避开谢长欢,在自己放不下的时间里,不再见他。
      今日他突然来御书房找自己,他心情大好,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无人能感受到他的欣喜,可他微微颤抖的手是现在他心情的表现。但是,他好像高兴的早了,他来见自己,还是因为李怀玉。就好像,刚得到了奇珍异宝突然发现是属于别人的,兜头一盆冷水浇得他冷如三冬寒月。
      长欢知道翟聿不可能答应,可是,他还有未说完的话。
      长欢走到翟聿面前,握住翟聿捏着朱笔动作的手。真挚的眼神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好像复生了熠熠生辉的星光,而那里面,只有翟聿。
      “就只是再见见他,和他说说话。以后,便形同陌路生死有命各自珍重。”
      不知是谢长欢真挚的眼神还是谢长欢深沉的话,翟聿居然动摇了。他觉得他是因为谢长欢眼里的自己,他也觉得是因为谢长欢说的那句"生死有命各自珍重",他需要这个,他需要谢长欢的接纳。
      他做到今天的地方不都是为了这一刻吗,现在,终于要达成了吗?
      “你……”翟聿有些受宠若惊,欣喜若狂,跳动的心似乎要蹿出嗓子眼了。就好像,自己费尽心思付出了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
      “哥哥,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以往的谢长欢不会答应,所以他在耗,耗到这天下再无异己,耗到李怀玉再无翻身的可能,耗到谢长欢只能依靠自己。
      谢长欢突然的回心转意,令翟聿大喜过望,冲昏了头脑,往日的精明在此时消弥殆尽。
      “好好,哥哥,我答应你,就让李怀玉来见你,见了就好了。”
      翟聿太过高兴,当即就要下令让李怀玉进宫来,还是谢长欢婉言阻止了。
      “过几天吧,不急。”
      不急,他还没有布置好一切,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他还没有强大的内心去见他,然后告诉他,自己,不和他走了。
      有什么路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他从来都没有找到这样的一条路。

      长欢看着做着小衣的秦颂致,脸上浮现着浅浅的微笑,笑里是对未来的可期,是对孩子的期待。
      她以后会幸福吧,有个孩子,成为她的依靠。
      “致儿,哥哥求你一件事,哥哥想家了……”
      秦颂致微愣,随即粉红色的唇扬起,笑得却不开心。家,谁没有家呢?她曾经也有一个家,家里谁都不缺,尽管不和睦却还是如意。
      “致儿也想家,想哥哥。”即便想却再也回不了家了,见不到那个总是和自己作对却还是事事以自己为先的哥哥。曾经,他以为他们的未来一定会无比快乐,家里的人会长长久久,可是,世事无常啊,一个好好的家,说散就散了。
      “致儿恨我吗?”或许,长欢是最没有资格提这个词的人,秦家待他不薄,他却淡看秦家覆灭。对着秦颂致,长欢是无法消弭的愧疚。
      秦颂致说得漫不经心。
      “恨啊,怎么不恨。”恨你让我有今天的孤苦无依,但她更爱这个人。
      “但是,我们都还是更喜欢哥哥。”他们,秦颂致喜欢谢长欢这个哥哥,秦颂雅也喜欢这个好兄弟,爷爷也喜欢这个好孩子。他们都喜欢他,所以,一点恨算不上什么。
      长欢突然的请求,秦颂致明白,他做好决定要离开这个"囚牢"了,去奔赴他的人生。
      “哥哥是要致儿帮您吧,好啊,只要哥哥开心,致儿都答应。”
      只要你好便好。
      晋和十四年,初春,万物春意盎然,抽芽开花,黄叶也俱消融,头顶烈阳给人增添了暖意,褪去寒冷。
      宫人们忙着整饬殿前院后,试把初春换成盛夏的好景。
      长长的宫闱中,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的人由太阳晒去身上的寒气,抬起脚大步向前。
      他来自黑暗,即将褪去阴冷,迎接,属于他的阳光。
      从来没有这样急不可耐过,每一次扭头都希望入眼就是他。
      不过短短时辰,却似一种煎熬。长欢脑海里幻想着再见李怀玉时的样子,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尽管如何幻想,在他到来的那一刻都化为不切实际。
      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一声咯的响声,大门被推开,那人,逆光而来。
      脚步声不轻不重,不急不慢,却好似踩在了长欢心上。
      长欢目不交睫的注视着那人,他脚上穿的黑色筒靴沾了不少泥土,袍子也挺久没有打理了吧,不仅褶皱还开线了,更是脏破。脸色看起来枯槁,好歹头发应该是有疏过,以至于看起来不蓬头垢面的。
      那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人,落魄起来原是这幅模样。长欢想要扬起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起来,眼眶突然就酸涩了。
      李怀玉,不应该有今天的,他应该是高高在上,受人景仰的青年才俊,举世无双,珠玉乘光。
      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呢,两月又二十五天吧。
      李怀玉怎么就憔悴了这么多,肯定在牢里吃了不少苦,怎么额头还青了一块,脸侧也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他是不是在牢里给人欺负了,他可是……可是李怀玉啊,谁能,欺负得了他啊。衣服也是又脏又皱,指甲缝里还有泥,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把自己过成了这样子。
      罢了罢了,等以后,就好了,以后就能变回那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了。
      长欢不敢眨眼睛,生怕一闭眼,有什么东西就藏不住了。
      长欢看着人,却觉得看不够,好想,一下子就看完一辈子。
      可他们或许没有一辈子了,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李怀玉,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惊喜,就是,你的出现。
      长欢咧开嘴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个弧度,带着眼睛也弯成了半月。
      李怀玉拖着疲乏的身子,在看见谢长欢这一刻,所有的疲累都化为乌有,只有一腔热血沸腾,冲走了他的烦躁与不安。
      “谢长欢。”李怀玉伸出手,颤栗着想要触碰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见到他了,他每一次睁眼谢长欢都会在他面前,可是当自己伸出手时他就都消失了。而这一次,他好像感受到了他真实的存在,不再是假象。
      “在,我在。”长欢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眼里的热泪簌簌而落。
      两个热血青年彼时俱都红了眼,落了泪,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听见他入宫的那一刻,他以为,翟聿牵连他了,若自己那次逃走,翟聿就会拿他撒气了,他本来就身处艰难,如何还能再难过。他不后悔自己回到大理寺,回到翟聿手上,他只后悔,他没有能力保护他,让他安乐无忧。
      李怀玉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失去他了,这几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过不了没有谢长欢的日子,真的,万念俱灰,生无可恋。而支撑他的唯有谢长欢,他想要再见谢长欢,想要再握住他的手,想要和他走。
      不管有多难,他们都要一起走的。雍南都过来了,多少风雨都抗了,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一起啊。
      “你没事就好,我真的……好担心你。”长欢氤氲双目,李怀玉在他眼里流转。明明之前还在想再见李怀玉,该说什么话才能把自己的高兴完完整整的表达,可见了人才发现,所谓的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只有那几句而已。
      他们有多爱彼此,没有人知道,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形容,就只是认认真真爱了,想要和彼此过一辈子,暂时,无怨无悔。
      “你说你,明明有机会走,怎么就傻乎乎的回来了?”
      “要不是青明,我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你这个傻子做的傻事了。”长欢心疼他,也有点埋怨,不该为了自己放弃属于他的人生,他就不担心,自己其实早就放弃他了吗。他居然这么相信自己啊,自己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凭何叫他如此善待。
      可能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傻的人了。
      “若不回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他闯不进那道宫闱,也无法拉住他的手,带他逃离,他只有回去,才能给彼此一个再见的机会,不然,会是他一生的遗憾。
      他多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们还没有好好的道别,还没有一起回漠林,还没有过上他们向往的生活,怎么就结束了。
      这是他最恐惧的,没有谢长欢,在哪都一样,生不如死。
      原来之前都是他们过得太天真,等真到了离别来临的时候才发现后来有多现实。
      这时候,什么都不想了,两个人这样眼里只有彼此,就好了。
      “呵呵。”长欢笑出声,笑得眼角划过一滴眼泪,眼里的热泪再也藏不住。自己没有错付,笑李怀玉爱自己,爱得深沉。他的笑是开心的,明媚的,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还幸福的在一起,奢望美好的未来。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漠林那个地方,很好,你有空就去看看呗。”那是你最好的去处,那里人杰地灵,必然会成为你今后的归宿。
      本以为,叫他离开会是自己的难言之隐,可真到了这时候,真想立刻把他推离自己身边,不再担惊受怕。
      “我可能先不走了,留在故里,你代我回去看看吧。”长欢看着李怀玉眼睛,认认真真的说道,挂着的笑多少有些难过不舍。
      没有人知道,长欢的打算,他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他知道,没有一条路是他和李怀玉能走的,既然如此,他留下又何妨,只要,李怀玉活着就好。
      气氛突然凝固,一切变了味道。再见时的喜乐,还没有压抑住就又要道分别了。
      李怀玉满心欢喜的来这里,是因为,肖意告诉他,谢长欢要见他。他终于要走向他的爱人了,就算为阶下之囚他也无所畏惧。那一刻,他都没有一丝怀疑这是翟聿与肖意的阴谋,如果这是,他也认了,因为谢长欢的名字,占据了他的脑海,思想。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一起离开的吗,为什么现在变卦了。李怀玉深邃的眸子盯着长欢,希望从他脸上找出他只是说的玩笑话,骗自己而已。该留下的不是自己吗?他才是罪人,为何是他要离开。
      “父母刚故去,我可能要在这里守孝。”原来说起假话来,自己也能脸不红,心不跳。长欢不露痕迹的由着李怀玉带有审视的眼光盯着自己,心里却愈发慌张。
      聪明一如李怀玉,哪里会是别人随便说说就能相信的。
      “对不起嘛,你先回去,我后面去和母亲商量商量,要是她不怪罪我,我就立马去漠林找你。”长欢倒是心情好,还开起了玩笑。尽管如此,却难动摇李怀玉半分。
      要李怀玉如何相信,他们不过刚经历生离死别,现在谢长欢的话他如何相信只是留下来守孝。如果没有最近发生的事,他或许还会相信,可是,他们有近三个月未见,这段时间里,是他无法探知的,他不知道谢长欢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到翟聿胁迫,有没有被欺负。他现在突然的改变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为了自己重见天日,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你骗我,那翟聿……”翟聿什么人,费尽心思要自己命的人,如何会让自己活着离开故里。长欢的话,不免让他起疑,长欢,是不是和翟聿交换了什么,所以才能让自己走,而自己要留下来代自己受过。
      “放心吧,翟聿和我是什么关系,他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的,能把我怎么样。你看,我在宫里好好的,是不是胖了点,他啊,每天都是哥哥哥哥的,生怕我不认他。”长欢说的半真半假,翟聿的确不会拿他怎样,之所以让李怀玉赶紧走,是因为,翟聿会要他命,而这一次是他最后的生路了。青明说过,李怀玉本有逃生的机会,是为自己而选择了放弃,那他现在也该为李怀玉打开一条路。
      “我和他说好了,你,可以离开,但是呢,从今以后不能再踏上朝堂了,不然他担心你抢他的大权。他好不容易独揽大权,哪里容得别人又去抢。”他三言两语就把险恶用心的翟聿完美打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幼主,他其实只是想让李怀玉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和翟聿有争斗了。谁不容易,他们都不容易。
      “你说起谎话来,一如既往地,脸不红,心不跳。”李怀玉捏着他的脸皮,心如明镜,不论长欢如何巧言善辩,都不能改变,翟聿为人的险恶。
      他只是想让自己无牵无挂放心的离开故里吧,他这样的人,就算撒谎还是面不改色。可他觉得,自己能放得下他吗?他都可以不要命了回来,还会为了活命离开他吗?如果这是绝路,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又何妨,只是,莫要再放弃彼此了。
      “你为什么不愿相信呢,要是翟聿真的想杀你,会让你大摇大摆的进宫吗?他就是故意磨你的性子,谁叫你平日太嘚瑟了,他看不顺眼。”长欢卖力的演戏,那一刻李怀玉眼里的谢长欢就是这个样子,娇气又可爱。不就是想让他离开故里吗?可以说得这么委婉。也是啊,谁能把离别说得好听又完美。
      “实在不信,去问肖意呐,你肯定看见他了,是不是他放你出大理寺的。”长欢就知道,以李怀玉的心思,哪里就那么容易相信他了,于是各种理由都备齐了。
      “你看,这是践行酒,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喝一杯吧。”长欢捏着银壶,缓缓倾倒,一股清流自壶嘴泄下,入了两只小巧的杯子里。
      李怀玉看着他讳莫如深,脸上深沉。长欢抿唇举起杯子朝向他。
      “我知你没有准备好,我便先干了。”长欢仰起头,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只有他仰头的那一刻,一滴清泪划过眼角没入鬓发。
      一杯冷酒下肚,长欢好似冷静了不少。有点一筹莫展的意味,跟他吐露实情。
      “我不逼你,只是你非走不可。”
      “我知你担心我,可是,你要相信,我并无过错,翟聿也不是昏君,况且有天下人看着他不会拿我怎样。反倒是你,身上还背负着罪名,参与的人太多,暂时没办法给你沉冤昭雪,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清白的。所以,这个机会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你现在不走,就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他一心为他,只想着他好,这故里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太多了,李怀玉若能脱身才是最好。
      李怀玉却是不吭声,他似有在考量,他在揣测谢长欢说的话有多少真假。这人惯来不动声色,自己承受一切,是苦自己也吞了。这些话说得有理有据为之动容,可李怀玉哪里不清楚,谢长欢是在哄他离开。若非是这危机关头,谢长欢何必费尽心思哄劝自己,只是,事到临头,他依然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吗。那他明不明白,这离开容易,他俩再见又是何时。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有长久时,不思在朝暮。
      “你莫要担心,我既然做到这一步,必是有底气,你若真是在意我,便不要让我牵肠挂肚,为你惶惶不可终日了。”
      “我固然无权无势,却也有先帝的庇佑,虽然父母故去,可也有天下人看着,我若非自己不欲,将来虽不会位高权重却也能安然无恙。你可明白。”
      “可你不一样,你要努力才能活着的。”
      有些话,说得明白是要他认清现实,不要为感情所累,自己亦能看的透彻,他还执拗什么。
      他之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皆为用心良苦。
      “这是令牌,拿好啊,出宫就靠他了。翟聿给的。”长欢拿出袖笼里准备好的令牌,塞进李怀玉手里。为了让李怀玉相信,他还特意把令牌的来路安在了翟聿头上。这枚令牌,实则是长欢初入故里时翟聿给的,后来长欢被肖意带进宫,令牌给肖意没收了,那日长欢求助肖意,他便把令牌还了自己。其实也算不上假话,的确是翟聿给的,只是所给之人非李怀玉。
      “莫要骗我。”李怀玉或许明白要以大局为重,这是他非走不可的时候了,的确,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果他还一意孤行留下,便是让谢长欢的努力白费。若是谢长欢要他走,他会答应,只是,他怕自己走后,留下谢长欢一人在故里孤立无援。他不知道谢长欢说的有几分真,翟聿是否真的会善待他,他只知道,翟聿不是善茬,而谢长欢他该相信。
      他为自己周全必是费尽心思,自己又如何要他前功尽弃。
      自己在这故里沉沉浮浮多年,最终却是仓皇而逃,离开故里,自己堂堂举世闻名的大晋丞相也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这便是朝堂,这便是官场。
      李怀玉欣慰,这世间除了母亲后,还能有一人为自己殚精竭虑、担惊受怕,不顾一切。
      “不骗,走吧。对了!回去漠林后,给我把别院打扫出来啊,我要睡最大的那间屋子。”长欢似是想起什么特意交代着李怀玉,其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让人不以犹疑。
      最成功的谎言,就是让人信以为真,而最动容的感情就是明知他在说谎,却还是会坚信不疑。
      “漠林真的很好,你会在那里安安稳稳无忧无虑的过完余生的。”那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我要你在我待过的地方看遍四季花草,走过千山万水,享受余生安然。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莫不过漠林的朝花夕拾。
      李怀玉巍然不动,长欢见他并无离开之意,特意起身往他身边使了力气拉他起来,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就像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的时候,两个人自娱自乐。
      “走了!”长欢笑着推走李怀玉,把他推出房门,李怀玉被迫往前。
      他在闹,他也在笑,他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可是谁不是各怀心事而不露声色。
      李怀玉踏出宫殿,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入眼的是空无一人的宫苑,朱阁楼宇,碧瓦飞甍,高屋建瓴,双龙戏珠。
      李怀玉扭身看着立在门下的人,他靠着朱红色的镂空雕刻红木门框,映得他整个人都似神采飞扬,满面红光。眼里似有千山万水,心之所属,眉眼弯弯,脉脉含情。
      重逢时难别亦难,冬风渐雨胜三寒。
      李怀玉看见谢长欢微微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
      “走吧。”
      李怀玉点点头,果真转了身,回了头,迈了脚。
      唯有在李怀玉看不见的时候,长欢脸上的笑变得难看起来。
      李怀玉往前走着,走着,脚上似有千斤重,总觉得此一去便是再无重逢日。
      他低了头,停下脚步,似要再回头看看,后面的长欢似有所感,大声制止他。
      “别回头了!”长欢热泪盈眶,不敢让李怀玉回头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若是看见这幅样子,必是要离不得了。
      “走吧。”
      “快点走吧,莫要我后悔了……”莫要我后悔了,贪恋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时,那时候你就该后悔了。
      我还舍不得你死,我还想你好好的活着,看遍万水千山,锦绣山河,享受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这是你的命,你值得好好的活着,就算……没有我,你就当是我辜负了你吧。
      李怀玉……我爱你……比我认为的还要更爱,没有你,才是我最大的悲哀。
      对不住了,最后还是骗了你,但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了你,我也只是想你好好活着。天下之大,你会过得比我好。从今以后,你要好好活着,漠林山美,人美,你忘记我就好。
      这世间,并不如书里写的那么好,还有一种毒,一但沾染,九死一生,半生痴苦,恨愁长。我本富贵安乐一生,却遇你,前途莫测,所遇成疾,伤痕累累。世间已有那么多求而不得,却再添你我,感情,都会有结果,可能并不如你我之意。
      这是你我的结局,只能说,是我孤注一掷了。
      如果李怀玉没有听从谢长欢的话,而是回一次头,或许就能看见谢长欢对他的过分不舍,或许就会知道刚才谢长欢饮下的那一杯酒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毒药,或许就能再见他一眼,而非漠林一生等一不归人。
      徒然心如刀绞,腹痛难忍,似有撕裂之感,令他苦不堪言。长欢被折磨得苍白了脸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发里滚落,滴进银白色的衣袍上,深了颜色。
      他强忍着钻心的痛苦,揪着胸口的衣服,视线逐渐模糊,逐渐看不清那长长的宫道,了无生趣的宫苑。最终无力顺着门框瘫倒在地,嘴角的鲜血开始止不住的漫延。
      不知过了多久,被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意识过分清醒的长欢艰难的抬起手重重的擦去下颚的血迹,扶着门框而起,纤细的手指扣住门框,骨节分明,指尖充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回到室内椅子里坐下,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翟聿来。
      翟聿被秦颂致拖住,察觉不对时便慌忙归来,可是,人走茶凉。
      翟聿怒气冲冲的进了内殿,只谢长欢一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闭着双目,神色安然。但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两只酒杯,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让李怀玉走了……”翟聿有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可这不是谢长欢第一次骗他,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相信他了,他以为,他真的愿意留下来陪自己,真的回心转意放下李怀玉了。可是,他的信任换来的什么,换来的是他无休止的欺骗!他居然联合了秦颂致一起骗他,就为了让李怀玉逃之夭夭。
      他还真是蠢,居然真的相信了谢长欢,他明明清楚谢长欢有多喜欢李怀玉,居然还真就听信了他的三言两语。终究是自己太傻太天真了,终究是谢长欢辜负了他的期望!
      “来人!杀了李怀玉!朕要他碎尸万段!”翟聿怒气难平,怒吼下令,环视四周,怒从心起,掀了面前那张小桌。噼里啪啦,桌子翻了个底朝天,桌上的酒壶、酒杯倒地应声而碎,清澈的液体在红色的地毯上蔓延开来,如同生长的一朵奇花。
      不知是六识不全了还是如何,直到此时长欢才缓缓睁开眼,咽下涌到喉咙的腥味。
      “陛下,放过他吧。”
      谢长欢话一说完,一口血就止不住的流淌出来,污了苍白的下颌,脏了雪白的袍子。
      被谢长欢突然的口吐鲜血给吓唬住的翟聿,愣在原地,看着谢长欢嘴上刺眼的红色,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也是一刹那,瞬间清醒,只觉得犹如天崩地裂,翟聿突然膝盖一软,不顾脏乱的地毯跪下来揪住谢长欢胸前的衣服,怒极又疑惑,大声质问他。
      “你这是干什么?啊!”
      不同于先前怒气汹汹大步流星而来的翟聿,此时的他俨然被谢长欢突然的模样唬住了,眼里俱是不解、疑惑,恐惧,痛苦。
      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这样……究竟怎么了。
      长欢歪着脑袋,迷蒙的双眼看着翟聿,只觉得眼前似乎被什么遮住了,看得不真切。但翟聿脸上恐惧的神色,他却看得一清二楚,翟聿到底还是怕的。
      “你不是说,我们三个人里,终有一死吗?”
      “我成全你,你成全李怀玉。”长欢湿了眼眶,话里是成全,是眼里是恳求。说话间,只见满口是血,喉咙里不断的涌出大量鲜血,流淌下来,落在翟聿手上,如同火种一般,灼痛了他的手背。
      是了,我们都成全彼此吧。就用我的性命结束这一切吧,让自己去给九泉之下的父母请不孝之罪,让李怀玉归去漠林好好的活着,让你立于皇权之上高枕无忧,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翟聿此刻才明白,他居然是在拿自己的命换李怀玉的命。
      “来人,传太医!你闭嘴!”看着那刺眼如刺肉的血,翟聿彻底慌了,如临大敌,他慌乱无措的撑着谢长欢的双肩,支撑着他不会倒下,摇摆不定的头上上下下的在谢长欢身上寻找,似是要找到他为什么会吐血的原因。
      聪明一世的翟聿,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愚钝,无措,表现得像一个无知幼童。
      “谢长欢……哥哥……聿儿会救好你的,别怕……”翟聿红了的眸子闪过流光,有什么东西从他眼里滚落。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居然能为李怀玉做到这一步,他可是天之骄子啊,他凭什么要这么轻视自己的性命!他就那么喜欢李怀玉吗!
      “不用了,反正我活不了了。”毒下肚浸入五脏六腑,腹痛如绞,毒药发作,便是扁鹊在世也束手无策的。
      他既已选择了这条路,为自己准备的药必然是最好的,绝不会让自己后悔。从倒下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退路。
      而为了李怀玉,他值得,不过这毒,着实太狠了些,竟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苦不堪言。也好,自己安安乐乐了一辈子,就用这次的痛让他记李怀玉永远,虽死不悔。
      谢长欢是泰然赴死,却刺激了翟聿。他孤苦一生,就算为恶,也只是为了能留住一个人,本以为那人会是自己无数光景之下可伴自己余生漫漫长路之人,可却到此时,却发现,自己是强留了他,夺人所好,逼他向死。
      “谢长欢,谢长欢你居然敢饮鸩毒!”翟聿痛苦不堪,悲恸不已,堂堂君王赫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知道,你想杀李怀玉。可是,我不想他死。”
      “反正,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毒了。”长欢依稀苟延残喘,只觉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说话也费劲,五脏六腑都在疼,可固执如翟聿,他却还是能坚持着回答他的话。
      “可我也不想你死!你若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他那么喜欢他,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他,就是不想让他成为父亲一样的结局,可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留不住他,他究竟是输了什么,他宁愿死也不愿意留下来,他要用死来惩罚自己。不过区区一个李怀玉么,他就大度一回,不与他计较,他能放的,他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他会放的……
      “你有天下,你有抱负,李怀玉什么都没有了,他可以隐姓埋名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过完余生。”
      这就是翟聿算计他,他却还能不计较的原因,他不是不在乎洪七的命,不是不在意李怀玉,他只是没有万全之策。
      翟聿伤害了太多人,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到底是一国之君,杀伐果断,喜怒无常。他虽恨翟聿的可恶,却不能除之而后快,大晋不能乱,大晋只能姓翟。父亲二哥为了大晋死而后已,这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太平,翟聿只能好好活着。
      如果说,他们三个人必有一死,他想,他替他们做选择。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你不是说,要弥补我吗?这个算不算。”生命的耗尽,是他为李怀玉谋的出路。
      翟聿算计了一生,本以为未来可期,却没有想到,这个人早已生死置之度外。
      最后出口的话,异常艰难,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他还没有等到翟聿的承诺,他想让自己了无遗憾的离开。终究是自己,强人所难,逼得翟聿不得不答应。
      耳边翟聿有没有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似乎也看不清什么了,眼前开始模糊,场景像是给人揉成了一团。不知是不是最后的执念,眼前的人,看轮廓依稀有李怀玉的样子,他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却发现,自己无济于事。
      他只是微微想阖下眼睛,好重新看清面前的人,却再也没有睁开双目。
      随着那人闭上的眼,垂下的头颅,这一切都归于沉寂。好像风停了,时间所有都定格了,唯有翟聿,转动着眸子,一动不动的固执的盯着谢长欢。他不相信他就这样走了,可无论他怎么看,怎么喊,人都没有了动静,直到他以确认的心态松开了双手,那人直直的倒进了他的怀里,那一刻犹如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而自己穆然清醒,悲痛欲绝。
      “好……”
      翟聿最后的呜咽如同破碎了一般被他生生的压在喉咙里,悲凉的哭腔似万生悲鸣,属引凄厉,如丧考妣,让人忍不住朦胧了眼睛。
      阳光异常灿烂,万物向生,本是世间美好,却再也照不进乾阳宫内人的身上。
      我心如初,不可改也,爱之良人,非我良缘,辗转半生,生离死别。
      我本也是风华正茂,却遇你,半生苍凉。
      我本也是意气风发,却因你,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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