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春》陈白鹿

2、世子

　　翌日，沈初跟着一个牙婆进了世子府。

　　沈初甫一入府，就被安排成了世子的贴身小婢。

　　但是，很悲惨，她是等级最低的粗使小婢，主要工作是负责世子的洗脚水，洗澡水。除此之外还要轮夜班，负责侍候世子起夜，倒倒夜壶啥的。

　　她安慰自己，哎，毕竟是大学肄业生，市面上当个清洁工也不算辱没。

　　训话完毕后，她被分配到了一个偏院的卧房。

　　这间卧房里已经有另外两个同龄少女，名叫小眉和薇儿。

　　晚上她们聊天磕牙。

　　沈初：“姐姐们，能给我介绍一下世子和府里的情况吗？我好怕以后出错被赶出去，望姐姐们多指点一下。”

　　小眉捂嘴一笑：“别担心。我们也不过才来了半个月，府里人数不多，都好相处的很。世子姓王，名唤玄之，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长公主唯一的嫡子。当然，我们只能私下说说他的名讳，可万万不能在外直呼其名。世子一月前刚从长公主府分家出来，还未成家，身边没有妻妾，身边带四个随身小厮，名叫露枞，霜问，冰华，雪临，并四个一等婢女，梅云，竹安，灵鸢，和画眉。文管家，账房，厨师，还有所有的二等丫鬟和护院，均是从公主府上带来的。另外像我们这样等级的粗使婢女和杂役，都是新近招的，数量也不多，就十来个。所以大家还要互相关照。”

　　“我今天分到了侍候世子起夜，洗脚这样的活儿，怕不伶俐惹他厌烦。姐姐们有什么主意吗？”

　　“不必担心，一般你应该近不了他的身，像近身的活儿都有一等婢女去做，你只需准备好水和清理好杂物就行。那几个一等婢女姐姐人都很好，世子在府里时间不多，且府里也没有什么内宅之争，不像旁的达官贵人那样诸多规矩讲究，我们只需听从管家的吩咐，你干活仔细周到些，不会为难你的。”薇儿说。

　　“那就好。啧啧，今日来看，粗粗一算，府里应有五十来口人吧，我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家。”
　　闻言小眉和薇儿均笑出声来。
　　沈初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
　　三个少女直闹到半夜才睡着。有了这两个好相处的室友，沈初感到舒缓多了。

　　第二天，她跟着梅云在府里逛了一遭，熟悉了一下地形。
　　梅云是个相对沉默的姑娘，从小跟着王玄之，与他同龄，今年十八。沈初逗她说话，她也并不多言，处事周到，举止大方。
　　今晚梅云就要带着沈初侍夜。
　　所谓侍夜，就是睡在世子主卧旁的一个耳房，随时等待他的招呼，比如说起来上厕所啦，晚上要喝水啦之类的，主要是梅云处理，但若是梅云不能同时做的事，就需要沈初搭把手。
　　梅云被沈初缠磨着，只惜字如金的指点了一句：“看一，想二，做三，便好。”
　　沈初琢磨，感觉梅云是个有智慧的职场人儿，可得巴结好了。嘴上手里便更加殷勤。
　　到了夜晚戌时，天还没黑透，世子还没回府。梅云带着沈初去厨房打点好一些甜点汤食暖在炉子里，又去了水房教沈初打水热水，最后回到耳房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沈初都困了，梅云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赶紧拉起沈初。
　　沈初按照之前的安排去打洗脚水，然后端进主卧，按理说梅云应该在主卧门口等她然后接水进去，但她在主卧门口等了片刻，并没有见到梅云，又听见房里传来声响，她就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酒气熏天，只见王玄之斜靠在美人榻上，榻前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收拾地上呕吐的秽物，看见沈初，吩咐道：“你侍候世子洗脚，等会儿梅云会拿醒酒汤来。”说完他就端着痰盂出去了。

　　躺着的王玄之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胡话，沈初上前去把他扶着坐起来。

　　这人也忒沉了，沈初使出全力才勉强把他上身拖起来。

　　看着鸦发披散，形容不明的酒鬼世子，她心里撇撇嘴。

　　她除去他的鞋袜，把他的脚按进铜盆里。

　　突然，王玄之大叫一声，沈初一惊，然后不防他一脚狠狠踩在盆边，带翻铜盆，沈初正埋着头，额头被铜盆猛的磕中。

　　淋了一脸洗脚水的沈初惊呆了。

　　王玄之又躺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念叨。

　　此时梅云正好走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醒酒汤，把沈初扶起来，看她额头磕出一个大包，满脸水渍的狼狈模样，问道：“还好吗？”

　　沈初说：“有点晕。”

　　梅云：“今日辛苦你了，你莫要守夜了，我的房里有些伤药，你去云字房，左边的柜子上拿青色的小瓷瓶抹些，不会留疤。这里让我来吧。”

　　沈初觉得梅云简直是小天使。

　　她还想留些好印象，拼了，“不打紧，我涂了药再来耳房陪你，今天是我第一天当值，不能这么浑水摸鱼。”

　　梅云说：“不用逞强，之前我都是一人值夜的，我们府上没那么讲究。”

　　沈初就不再推辞，又感谢了一番。

　　洗脸涂药后，回到自己的卧房。

　　卧房已经熄灯了，她蹑手蹑脚的进门，还是惊动了小眉，小眉点上蜡烛。
　　“呀！你怎么了？”
　　这一下薇儿也起来了。
　　“你受伤了！还好吗？”薇儿惊呼。
　　沈初把她们稳住，“没事，今日出了点意外，我撞到头了，梅云姐姐体谅我叫我回来休息。”
　　她们说：“要不要问管家去拿点药？脸上可不好留疤呀！”
　　沈初照了照镜子，发现那个包越发鼓涨。
　　头上长犄角，看起来有点好笑，疼却不怎么疼了。
　　“放心吧，已经不疼了，梅云姐姐借我涂了药。今天我还能趁此偷个懒，挺好的。”
　　她们又细细问了受伤的经过，然后三人都对梅云的贴心和世子的酒品有了新的了解。
　　这上岗的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隔日晚上世子回家回的早，在家中用过晚饭。梅云喊沈初去打洗澡水。
　　沈初用推车推来盛满了热水的浴桶后，又站在卧房门口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中途她还去换了一次水，世子才姗姗来迟。
　　沈初在门口被蚊子咬的不胜其扰，这才第一次看清世子的模样。
　　肩宽腿长，脸居然精致的很。
　　世子路过她时顿了顿足，她正想问有什么吩咐，却听他对身后的梅云说：“新招的丫鬟？不看脸吗？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来？”
　　素质太差了，这世子真是个金玉其外的酒囊饭袋！
　　那一点点属于颜狗的好感立时云烟消散，沈初暗骂。

　　待了两个月，她发现，守夜只是一个月七天而已，另外的时候她白天都有大段空闲。
　　世子白天都不在家，府上规矩不很严苛。她最喜欢跑的地方一是书房，二是厨房。
　　厨房嘛，是因为她好奇这个世界的食物有什么种类与做法。
　　书房嘛，却是因为她从小都喜欢看书。
　　书于她，就是随身携带的避难所。
　　这样一来，就混熟了府里所有的下人。

　　这其中，她最喜欢露枞。露枞是个长她三岁的小哥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平时不跟着那不斯文的世子乱跑，就呆在府里收拾下书房。
　　因为下人没什么地位，月钱也少，她还没什么机会买书读书。于是她得空就去帮露枞打扫书房，擦擦地板和椅子，再与他说说话。
　　露枞是十二岁上才被卖到长公主府里，开始侍奉世子。因他的父亲逝世前是个秀才，所以他也认字爱读书。
　　露枞是个很腼腆的人，说话还有点书生气，听闻她喜欢读书，还有两分欣赏认同，主动容她在书房里看看书，有时还能指导指导她。
　　露枞说世子不怎么来书房。
　　她点点头，看起来就不像文明读书人。
　　露枞说世子喜欢舞刀弄棒，平日里都与将领交好。
　　她心想，果然粗人一个。
　　露枞说世子最在意兵书，史书与风土县志的摆放，其他的书他看得少。
　　她甚至在书架上看到了疑似武林秘籍。
　　露枞还说世子虽然看起来不羁，但是胸有谋略，是个有胆有才之人。
　　沈初表示哈哈。

　　有一天下午，沈初在书房里看书。
　　看着看着，世子突然闯进来了，沈初连忙迎上去，行了个礼。
　　世子看着她，并不认识，皱皱眉，“露枞呢？”
　　“回殿下，露枞刚刚出去了，应该马上回来。”
　　“哦，你去帮我找找宜江县县志。”
　　沈初赶紧去后排的书柜翻找，她对这些已经摸熟了，很快拿给世子。
　　王玄之心里惊讶了一下她的反应之快。
　　然后开始坐下看书。

　　不多会儿，露枞端着甜汤回来，她就悄悄地离开了。

　　过了几日，府里负责采购的人告老还乡了，露枞将她推荐给账房，说她会识文算数，又机灵聪慧，可堪一用。
　　管家便升她做了三等婢女，不仅月钱涨了一倍，还不用再守夜。
　　她惊喜万分。
　　这实在是个美差，小眉与薇儿都羡慕不已，她不仅晚上可以睡个好觉，还能偶尔与嬷嬷杂役们出门逛街采购物什。
　　最重要的是，谢天谢地她终于可以不用帮那莽汉世子打洗澡水和倒夜壶了！

　　唯一让她有点失落的是，贺桐一直渺无音信。
　　她也不敢去找程管事，因为她现在接触世子很少，没什么信息，对贺桐应该帮助也不大。

　　随着出门次数多了，她发现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应该相当于明朝或者清朝。
　　食物上，应该已经开启过大航海时代，厨房里出现过土豆和辣椒。
　　性别权利上，女人能读书，甚至能当官，但在外务工的却寥寥。这个时代也仍是男尊女卑，等级森严，推崇儒教思想。
　　地理上，她发现这个国家的地形都与她在现代的国家一样，只不过地名有出入。
　　生活水平嘛，按这儿的货币换算，她也就包吃住，一个月一两银，合现代两千块吧，贵的买不起，想赎身遥遥无期。
　　说实话，她想过怎么回去自己的时代，但没什么头绪。只能尽力适应，过好当下，为以后的变化做足准备。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多提建议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