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情浓》赠春枝

27、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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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乔高考的成绩不错，她没有犹豫，果断地填了淮大为第一志愿，加之一直关注的专业今年小扩招，风险不大。

　　淮大开学比较晚，国庆假期结束，新生报道。

　　梁乔报名那天，沈霆修送她到学院楼下。

　　十月仍然很热，蝉鸣声不休，迈巴赫车身漆黑锃亮。
　　梁乔检查了需要携带的物品，下车时弯着嘴角和沈霆修说再见。

　　“嗯，结束了和我说。”沈霆修拧开一瓶纯净水，抬手递给她。

　　梁乔不渴，拿在手上，乖巧回应沈霆修的话。她不住校，一早就约定好了的。

　　学院里如潮水熙熙攘攘，新生开学，热闹非凡，梁乔轻装简行，一套鹅黄色背带裙，挎了个粉色链条包包，元气又俏皮。
　　此时走在校园内林荫路旁，眸色像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隐约闪烁着淡淡喜悦。

　　正打算逛一逛校园，手机在包包里剧烈震动，梁乔以为是沈迁，眉眼染上笑容，准备解锁接听。

　　直到看见来电显示，梁乔猛地停住脚步，眼神立刻冷薄的像刀片。

　　指尖戳在持续亮起的屏幕上，泛了白色。

　　香港号码。
　　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个从来没尽过母亲义务的女人，乔淑兰。
　　梁乔克制自己别开眼，没接，也没去挂断。

　　闪烁持续一分钟，自动挂断熄灭了。

　　梁乔凝视通话断掉，内心立即笼罩上一层阴云，明知该冷静处理，却控制不住心如乱麻。
　　心里坠到谷底，是乔淑兰出什么事了吗？

　　乔淑兰和再婚丈夫去香港那天，问梁乔要不要去送，她拒绝了。此前，那个香港富商为乔淑兰购入游艇别墅、奢华珠宝，圈子里人尽皆知，都夸她命好。那是她们母女最后一面，梁乔没去，也没再联系过。
　　再后来，传来乔淑兰怀孕的消息，她也是淡淡地笑。
　　梁乔心想，以乔淑兰的手腕，在哪里都如鱼得水，活得光鲜亮丽。

　　来不及细想，很快，还是相同号码，开始第二次响铃。

　　时间比上一次更长。

　　梁乔在挂断电话前一秒钟，冷静地接通：“喂。”

　　“梁乔。”对方语调自然又亲昵，“我是妈妈。刚刚怎么没接电话？”

　　还真是她。从声音听上去悠闲文雅，又回到了乔淑兰她优雅怜爱的贵妇人生活。

　　好心情全被她打破了，梁乔在石凳上坐下，林荫道微风轻拂而过，冷笑一声，“不用你套近乎，找我什么事？”

　　语气委实算不上好，又刺又冷。

　　乔淑兰没料到她这么硬气，被噎一下，缓了口气才开口。
　　语调更软，像没什么脾气，温温柔柔，“哪有什么特别的事，妈妈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还不行么。”

　　“那挂了。”梁乔不想听她讲话。

　　“诶——”
　　乔淑兰制止她，语调夹着几分焦急，“你听我说完呀。”

　　乔淑兰看了眼，电话仍然保持畅通，才继续：“是这样，妈妈知道你成绩一直不好，梁正瀚也不管你，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就想让你来香港这边念大学，要求比内地松些，更符合你的性格，轻松自在。”
　　她软了口气：“这些天妈妈已经挑了好几所心仪的，你稍微努努力，让你叔叔操作一下不是问题的。你怎么想？”

　　草坪上，热烈阳光肆无忌惮散了满地，染成赤橘色，刺得人眼眶发涩。
　　耳畔是她亲生母亲几乎恳求的话语，正在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梁乔从未享受过乔淑兰这样温软的态度，隔着手机听筒，只觉得刺耳极了。

　　沉默了两分钟。梁乔忽然站起来，踢了一颗石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她喉头滚了滚，冷冰冰的声音传出：“不去。”

　　梁乔心想，现在的生活已经和乔淑兰无关了。

　　“你这孩子，别赌气，也先别急着拒绝妈妈。好好考虑。”
　　乔淑兰新做的指甲掐进手心，疼入心脏，叹气：“这个号码可以联系到我。梁乔，妈妈在香港等你，希望你能来。”

　　不愿再听半句，梁乔沉默挂断电话。
　　迟来的温情，早已经错过了合适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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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结束之后，念书的日子按部就班，梁乔开始享受充实的生活。
　　比高中时段更自由，也更舒心。

　　十二月底，冬至才过，天气骤冷下来。

　　沈迁发消息谈到，柳曼文病了。

　　下完课后，梁乔径直回了沈宅。

　　进了客厅，佣人给她递了热毛巾，说太太昨夜还在发热，到中午才退烧，现在在卧室休息。

　　梁乔应了声，踩着沉木旋梯往上走。她和沈霆修结婚后，一直在外面单独生活，沈霆修一周偶尔也带她回来一两次。

　　二楼的卧室，静谧无声，欧式古典装潢独具情调。
　　梁乔敲门，无人应答，她左手放在金属门把手，微微施力。

　　卧室内，迎面走出来另一人的身影。

　　“梁小姐，好巧。”娉娉袅袅的身姿。

　　梁乔没料到会在柳曼文的卧室撞见季晴，下意识眯起眼睛，觉得讶然。脑海里忽然闪过沈迁那句深得喜爱，又在情理之中。
　　眸光闪烁，她缓慢地收敛神色，“好巧。”

　　和季晴上次见面，还是七月的事。

　　得知她和沈霆修的关系后，出于女人的醋意也好，嫉妒也罢，梁乔没有再去关注过季晴任何八卦花边，一下见到她，只觉一瞬恍惚。

　　十二月的天气，入了冬，季晴仍穿了件墨绿色旗袍，盘扣两两相合，衣领精致优雅，尽显肩颈纤薄，裙长到踝骨，摇曳的风情欲语还休。

　　而梁乔刚从学校下课回来，为了方便，脱掉外穿的雪白大衣，只剩下毛茸茸的打底毛衣，衬托她面若桃花又简单大方。
　　但素面朝天的脸蛋和季晴的精心雕琢显然是不能相比的。

　　梁乔收回视线，垂下眼睛，那只带了戒指的左手依旧握在门锁上，线条纤细匀称。

　　季晴轻声细语：“柳姨生病了，我来看看。毕竟她从小最疼我。”

　　迎面，两人距离很近，梁乔又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道，那夜在沈霆修身上出现的花香木质调，很浓稠，让人心生讨厌。

　　“嗯。”梁乔眯起眼睛，看向季晴。

　　季晴状若无意，“梁小姐，上次惹你生气，我挺抱歉的。霆修也批评我了，是我不对，我本该避嫌的，但这次不一样，柳姨待我的好，我早就把她当做我的妈妈了，她生病，我只想来陪陪她。”
　　脸上挂着几分无奈和歉疚：“我相信梁小姐会理解我的。”

　　换而言之，梁乔若不同意，倒成了小心眼的媳妇。
　　那一瞬间，梁乔想要把手心的巴掌拍到季晴假兮兮的脸上。

　　“沈家户口上这辈就两个女性，一个是我，另一个沈迁。”梁乔笑盈盈，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翳，“季小姐，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季晴神情僵住一瞬，又恢复如常，维持着得体优雅的姿态，越过梁乔，走出卧室。

　　梁乔望见她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廓后。
　　眼里的笑意悄然淡去，染上了寒冬的冰霜。

　　片刻，她踩了浓重宽厚的地板，面无表情的走进柳曼文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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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淡雅的香气飘散，柳曼文吃过药，沉沉睡去，梁乔在温暖的卧房里陪了半小时，也挪步出来。

　　手机震动，是沈迁的消息。
　　【沈迁：马上到家啦，请耐心等待小迁出现。】

　　沈迁和朋友在新西兰玩儿了一周，说给她带了礼物。

　　天色还早，梁乔走进沈霆修的卧室，偶尔留在家过夜时，他们会住。

　　沈霆修有洁癖，佣人丝毫不敢怠慢，精心打理，房间干净敞亮，书柜里的书脊都是统一色系，由低到高排列整齐。

　　梁乔躺在软椅上，书页才翻了两个页码，门外就传来敲门的动静。

　　猜到是沈迁回来了，梁乔踩着洁白的地毯，打开门，迎面一个大大的拥抱撞击过来，欢声笑语涌入耳畔。

　　“小嫂子，我回来了，可想死你啦。”佣人拎着行李跟在沈迁身后。

　　大小姐似乎永远都没有烦恼。
　　梁乔早在朋友圈刷到沈迁镜头下壮观的山脉和冰川，于是笑着说，“好玩儿吗？”

　　“当然。我朋友在那儿有座城堡，能看见库克冰川的提夫尼蓝湖，住了两天，又坐直升机跑到环湖山，你没去试试太可惜了。”沈迁惋惜。

　　“好，下次有机会。”梁乔笑着注视，陪她一起整理行李。

　　总是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梁乔抽出注意力，才发现和沈迁同行的另一人。

　　梁乔眯眼扫过去，黑色鸭舌帽，宽大松弛的灰色连帽卫衣下，身材高挑，脖颈处戴着挂脖耳机，看起来年纪相仿。
　　目光带着凉意落在对方身上，在梁乔的记忆里，她从来没见过眼前的男子。
　　隔着不长的距离，他站在三楼房间门口，不知注视了多久。

　　迎着梁乔略带审视的目光，那个男子露出礼貌的微笑，和她打招呼。
　　“你好。”

　　“对啦，我给你介绍一下，”沈迁差点忘了。
　　“这是我堂哥，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后面他就出国了。去年毕业，结果延毕一年，硬生生推迟到现在。我俩正巧在机场碰见，就一起回来了。”

　　有朋友的电话打来，沈迁握着电话走到阳台上，留他们两人在原地。

　　梁乔眸光复杂，二叔的儿子，有所耳闻。
　　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梁乔。”

　　男子抬头看梁乔，面容白皙，笑时两颗小虎牙露出，透露朝气蓬勃。

　　“梁乔你好，我是沈钰堂。”
　　“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我想象中尴尬，反而自然很多。”他挠挠头，羞赧露出一丝笑容。

　　捕捉到一词，梁乔的视线停住一秒。
　　“初次见面，为什么会感到尴尬？”

　　沈钰堂微微皱着眉头。
　　语调顿了下，温声开口，“我以为你知道的，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夫。”

　　耳畔轰鸣，梁乔的动作顿在那里。

　　长廊式通道有风灌进窗来，男子的嗓音包裹着不解和讶然。

　　对上沈钰堂怔愣地目光，梁乔骨脊僵直，肩胛骨肌肉缩紧，脑袋似乎被人砸出一道窟窿，思绪完全停滞，无法理解他话的内容。

　　梁乔在原地，心神不定，终于开口。
　　“我曾经的未婚夫？”连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更多的是质疑。

　　“爷爷原先给你和我订下的婚约。”

　　呼吸几乎停止，第一反应是沈钰堂在欺骗她。
　　可他看上去清朗纯然。
　　她轻声再问：“你和我？”

　　“嗯。”沈钰堂点头。

　　安静的空间内，顶灯发出柔和温暖的光，窗外冷风瑟瑟，吹起了梁乔肌肤的寒意。
　　“不是我和沈霆修的婚约吗？”和梁乔得知的原委截然不同。

　　沈钰堂再次点头，“现在是的。”

　　梁乔小腿发软，站不稳，向后退了半步，缓缓地靠在沙发上，空气陷入漫长的沉默。

　　心思不宁，沈钰堂是沈秀城的儿子，是沈霆修调查防范的对象之一。
　　明知道不该轻易相信眼前一面之缘男子，她安慰自己，含着仍存的默契，几乎是本能行为，对沈霆修深信不疑。

　　她和沈霆修过去的，现在的，无数流失的经历和相处在脑海里杂乱的混搅在一起，理不清的思绪。

　　那枚低调的婚戒，纤细一圈，在无名指骨发烫。
　　自以为紧握在手的、牢不可破的婚姻，崩出一丝裂痕。

　　内心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仿佛有劈天阴云笼罩。
　　无法控制，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