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夏》顾长念辞

44、寄予

　　梁主任知道了林念桦受伤的事情，特意发微信来慰问一下。林念桦谢过他以后捧着手机觉得一定不止这些事，于是他保持怀疑的态度等着信息。

　　果然。梁主任给他发了一段的语音，“小林呀，那个是这样的。每年秋季学生会都会举办的主题活动交给你负责怎么样？我看小宋这段时间比较忙，再加上还有一个月期末考卷子比较的多，麻烦一下你好吗？”

　　已经高三了。他们俩连任了两年，今年组织完主题活动就该卸任了。听梁主任说，他们俩还是高中第一届连任的正副主席。

　　林念桦这才想起主题活动这回事。哦，去年交给组织部办的，组织部部长定的是“给长大后的你”，让每个人都录一段视频上交留存，等到毕业典礼的时候播放。

　　他一边回答说没问题，另一边又开始想主题。这种事，林念桦觉得写作文不头疼，头疼的是起题目，毕竟他是个起名废。

　　林念桦来来回回看书架，翻抽屉找自己的灵感。翻着翻着看到抽屉最里面放着一个图案很可爱的铁盒子，上面印着一头小熊。他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做什么的。

　　打开铁盒，里面整整齐齐布列了一盒的小纸条。林念桦恍然大悟，想起这是小时候给朋友写的小纸条收到的回赠。数江屿祈随手撕的纸条最多，几张卫静雯的都是印花精美的便签。

　　小学的时候和江屿祈他们两个不同班，林念桦就总喜欢写纸条叫他们同班同学传一下。因为他觉得，只有写在纸上的东西才不会像说出来的字一样，随时光消散。

　　他这么做，江屿祈倒也喜欢给他回一张纸条的。林念桦妈妈和江屿祈妈妈是高中加大学同学，感情特别好，总是各自让他们到家里玩。

　　“小桦，我之前听你说很想去游乐场玩但是一直没去成。正好周六爸爸妈妈带我去游乐园过生日，他们也很高兴你能一起来，票夹在这里了，记得来哦。”

　　林念桦看着江屿祈给他的这张泛黄的纸条有些怀念，小时候爸爸妈妈都特别忙，连周末都经常加班工作。他当时很想和他们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园玩，但是从来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都是闭口不谈。现在看着说起来有些稚嫩的字迹，似乎能回想起当时知道能去游乐园的欣喜。

　　“小桦，老师说你要去考市奥数竞赛了，我替你高兴！我妈妈也知道这件事，想让你今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悄悄告诉你，她还烤了蛋糕给你庆祝！”

　　林念桦慢慢翻看着大小不一的纸条，就好像重新过了一遍那些年的生活。他才想起来这个被他遗忘很久的爱好，久到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大概是受到这些纸条的启发，林念桦觉得主题活动定为写信是个不错的想法。文字是有温度的，古往今来，写信都是一种传递真情实感的方式。

　　主题就叫，寄予最亲爱的你。

　　因为误会而生疏的朋友写信缓和，为了感谢身边的人写信表达，又或者让一些没能说完的话在信里写完弥补遗憾。

　　他当即找出一张白纸列活动的举办方式和大概内容，然后拍了张照发给梁主任。梁主任回复也很快，夸赞了一番他的想法，说就定这个了。

　　学校在丰富学生课余生活上从不吝啬，协商决定后学生会财务部会批一部分资金用于采购信封信纸。宋之虞和林念桦会一起录一个关于主题活动的短视频，在为期三天的活动时间里投在教学楼大屏上循环播放。

　　晚上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写完作业以后，林念桦和宋之虞提起了这件事。宋之虞听完点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啊，视频你想怎么录？”

　　“词我都写好了，照着念就行了，不复杂的。”林念桦说，“明天上午那节自习课我去学校，咱们找地方先分着录，到时候再把两段视频剪在一起。”

　　“你脚还没好呢，先养着。”宋之虞皱起眉，“实在不行我就连你的那部分一起背完就好了，你不能乱走哦。”

　　“不行不行。”没想到林念桦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和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

　　宋之虞：“？”小孩儿很让人意外。

　　“我有我的想法，配合一下啦。”林念桦语气放柔，“这次活动也算是我第一次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活动，我也挺希望能够达到我心里的预期的。求求男朋友啦。”

　　宋之虞最顶不住这个，劝说不动自然是答应了，“不过前提说好，到学校不许乱跑，去哪里让我扶着你去。乖乖听我的话，好不好？”林念桦连忙点头保证说录完就回家。

　　其实最主要的是，这段视频可能是他们唯一能够同框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的事情了。在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地方，林念桦用这段视频隐晦地告诉人们他们两个的关系。纪念他背着所有人悄悄地喜欢宋之虞的四年。

　　宋之虞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第二天就扶着林念桦去学校。他一路小心地扶着，搞得林念桦感觉自己像什么易碎的花瓶一样。

　　打过上课铃声以后，整个校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长廊里转悠。林念桦看了一圈，认为在学校种花藤的长廊下不会打扰到其他同学上自习，宋之虞便扶他过去坐着。

　　不过正值冬季，花藤早就落得干净只剩下茂盛的枝桠了。说实话，宋之虞还挺喜欢长廊的，经常午休时间过来放松放松，呼吸新鲜空气。

　　“喏，这是我废了三板以后的稿子，润色的相当完美的终稿。”林念桦颇有些自豪，把其中一张递给宋之虞。对方接过去认真看起来，林念桦也不打扰他，两个人分别背稿。

　　晨风吹过，温度降的更低。林念桦边冷得哆嗦边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宋之虞没抬头，还沉浸在文字里。接着他随手拉开拉链，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给林念桦套上。

　　“冷了吧。”

　　林念桦愣了愣，“你把衣服给我干嘛？这风吹一会你就得感冒了，快快还你。”说着就要站起来。宋之虞笑了一下，抬头把他轻轻按在长椅上，“我有那么脆弱吗？我里面套了件毛衣，没事。”

　　见林念桦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宋之虞扬起嘴角问他：“背完了吗？要不先拍我的部分。”林念桦注意力转移到手里的纸上，“差不多，那你坐在这稍微整理一下，我去那边拄着拐给你拍。”

　　宋之虞伸手理了理头发，看见林念桦还是盯着他看感到疑惑不解。

　　林念桦伸手帮他捋了捋衣领，“衣领刚刚翘起来了，现在好了，那我过去给你录像。”然后站起来拄着拐走到前面不远处，拿出手机给宋之虞录像。

　　宋之虞大概是经历过镜头太多次，所以表情十分自然。他温和开口，林念桦边听边录，宋之虞背出来的和凭着印象里写给他的稿子一模一样。

　　最后一句话说完，林念桦按下停止录制保存进相册里，再抬头的时候宋之虞已经过来了，他一手托着林念桦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背后把人扶了回去。

　　林念桦把手机递给他，宋之虞领会到他的意思，把拐放到了不会入镜的位置，站在刚刚林念桦站的位置给他录像。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林念桦说话的声音和宋之虞自己的心跳声。他通过手机显示的画面看着林念桦，对方笑得很温柔。

　　“扑通扑通”。

　　在目光触及到对方笑容的时候心脏跳得格外快，快到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

　　怎么那么好看。宋之虞想着按下保存视频，把刚刚录像时偷偷截的几张照片用微信发给自己，然后悄悄删除了发照片的聊天记录。

　　“我送你回去。”宋之虞开口，过去扶起林念桦，另一只手握住拐杖。

　　林念桦犹豫了一下，“你回去上课吧，正好这节自习课快下课了，我看上午剩下的课全是文科还挺重要的，你别错过什么重点。”

　　“那你怎么回去？不行，我不放心。”宋之虞微微皱眉，“我送你回去再回来也没费多少时间，也不麻烦的。”

　　“我都这么大人了，打个车回去不就好了么，而且上楼是坐电梯啊。你回去上课吧，讲的内容我可以等你下了晚自习回家给我讲。”林念桦从他手里拿回拐杖，自己往校门口慢慢走。

　　身后的宋之虞手握着书包带，目送他上了出租车以后才往教学楼走。冷风透过棉质长袖钻进来，他呼了口气，直到进了楼里才慢慢暖和起来。

　　林念桦洗完手随手找了条毯子披着，坐在沙发上用电脑剪视频。两个人发挥的都很好，几段文字衔接起来也很自然。

　　旁边的手机放着音乐，他剪完视频发给学校技术老师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林念桦起身，拄着拐进了厨房，简单煮了一小锅燕麦牛奶粥。

　　视频从晚自习之前应该就会放，活动也是从今天晚自习开始持续三天时间。林念桦想着，所以自己要写的信今天晚上等宋之虞回来以后给他就好。

　　林念桦洗完碗以后去翻自己的书柜抽屉，拉开右边第一格的抽屉，里面全是这些年以来攒的信件，整整齐齐塞满了空间。

　　这些信全都是写给宋之虞的，只不过一封都没有送出去过，也并不想送出去。写信大概就是林念桦复习完以后的放松方式，说一说有趣的事情之类的。有时候一天一封，累的时候好几个月一封，不知不觉已经攒了这么多。

　　他合上抽屉，从回家路过文具店时特意买的信纸里抽出几张，拿了个信封和签字笔。回到客厅，披着毯子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写信。

　　落完款把信纸放进信封里没多久，林念桦便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上睡着了。昨天熬到凌晨改稿，今天又早起去学校，眼睛下鸦青色有些深。

　　宋之虞背着书包刚下晚自习，看见一群同学围在教学楼门口有些好奇。出去一看原来是大屏在放上午拍的视频，同学们都兴高采烈的在讨论什么。

　　他本来想快些回家的，走到一半听见林念桦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那个视频。

　　——“或许，你有没有过和好朋友闹矛盾时不敢开口的一刻？有没有想感谢的人远远看着不敢当面道谢的一刻？有没有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林念桦干净漂亮的脸映在上面，他对着镜头笑着，“总有太多不敢开口的时刻成为我们心中的遗憾，让我们再回首过往的时候为此难过。”

　　宋之虞抬头看着，学校教学楼熄了灯，只有大屏幕和几盏不算亮灯在发光。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人熠熠生辉。

　　——“所以学生会为今年的活动取名为，寄予最亲爱的你。在这三天里写一封信，给你最重要的好朋友吧。”

　　宋之虞看着切到另一个片段的自己，无心再看下去，对身后的楚云枫几人道歉说先走，然后一路飞奔进地铁。

　　他突然好想林念桦，想听听他说话。

　　很奇怪，明明上午刚见过，晚上回家还能看见，可是宋之虞就是很想快一点见到他。他打开指纹锁，看见漆黑一片的客厅有些紧张。

　　宋之虞轻轻走进去，才看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林念桦。他松了口气，摸黑打开客厅的灯，回过身也不想叫醒林念桦。

　　他看到桌子旁边有封信，拿起来意外的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宋之虞小心打开，看着信纸上认真沉稳的字迹，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最亲爱的之虞：

　　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和你在一起。我知道说这种话很幼稚，可我还是想说，很荣幸我认识你，很幸运我喜欢你。毕竟相遇那么难，因此我每时每刻都在小心翼翼地喜欢你。

　　虽然很多话开口就能说完，但你知道我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有些时候光是看着你的眼睛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高中之前我每天都在扮演一个合格的朋友身份，生怕你看出什么。

　　现在高中我们还是同班，我不用像之前那样又小心又难过了，我也终于可以用已经有喜欢的人拒绝别人了。托你的福，在我们并肩前行的过程中，我发现我离你越来越近了。只不过你很优秀，是我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组织这个活动有自己的私心，借着这个活动我可以勇敢迈出不敢开口的一步，把想写很久的信光明正大地给你，告诉你我的想法我的心意。

　　我后悔过很多事，在考试结束前把正确答案改错的时候我很后悔；在接别人的话却一不小心冷了场的时候我很后悔；在回想曾经逃避某些事而不是勇敢面对的时候我很后悔。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你，可能你要问我理由了？

　　之虞，我喜欢你，是心之所向。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天给你写一封信。

　　林念桦书。”

　　宋之虞曲起一条腿坐在林念桦旁边，把手里的花放在他面前不远处。那是他刚刚路过要打烊的花店买的，因为太想他，因为从橱窗里看到这束花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配林念桦。

　　那束花是用一束向日葵，很多泡泡玫瑰和洋甘菊束成的，外面包着橙粉色的包装纸，扎着一朵漂亮的大蝴蝶结。

　　宋之虞买的时候店员照常跟他介绍了一下花束的推荐语——
　　“我一生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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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朋友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