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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Die Begegnung ...

  •   草。Chicago一瞬间睡意全无,身体重心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越过了平衡点向走廊倒去。
      他没摔个狗吃屎。他被来人强壮的双臂接住了,他的脸撞在那人平坦紧实的腹部,扑鼻而来的是成年男性身上淡淡的气味,混着刚拆封的集成电路的味道,扶着他后背的手温暖,一个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压在他肩胛骨处,他们两个的心跳都快得吓人。

      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浑身的血液都降至了那金属的温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不是该为自己如愿以偿而庆幸,他甚至觉得自己该感到害怕,但他不害怕,他像瘾君子断货了一个月后终于重新和自己的供货商接上了头,他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他活着的感觉第一次鲜明地出现在麻木了的意识里,像个梦,醒了。他仿佛听见了命运嗑着瓜子嘲笑他:想回归自然母亲的怀抱还不简单,我这就给你安排。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音量压得很低,说的是英语,听不出任何口音:“别出声,也别动。”

      Chicago一动不动,他后背的物件被灵巧平稳地掉了个头,控制着他的双臂缓缓松开,在走廊尽头摄像头的死角里,他看到这个人手里握着左轮□□枪把,枪管纹丝不动地平行贴着手腕背对着镜头的那面,远看就好像手里握着个老人机。

      拉开点距离,Chicago才看见这个人的脸,光影完美地切割了那些线条,下颚的轮廓利落决然,冰蓝色的双眼,目光的落点在他的脸上游走,那种无声非暴力的压迫感让人窒息。也就几秒的功夫,这个人做了个决定,他反手把Chicago房间的门无声地关上,随着自己的门锁轻轻一响,Chicago无声地抽了一口气。

      “跟我走。”
      可能是Chicago像个傻子,不害怕,不喊救命,也不哭闹,这个人没有控制他,也没有再用什么威胁他,只是熟练地把枪像钱包一样塞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枪把被白色T恤的下摆遮住,滴水不漏。
      只不过Chicago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喊救命?他为什么要像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一样为了更多地时间而徒劳地浪费掉当下呢?
      Chicago的拖鞋在他失去重心的时候被踢回了房间里,现在他赤脚站在酒店走廊柔软温暖的地毯上,考量着自己究竟应不应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IPhO的卫冕之王Dima Sakolvski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了磁条门卡,刷开了144的房门。

      凌晨三点,整个走廊空无一人,所有房间里的人都在安然酣睡,没有人知道门外发生的这一幕,一墙之隔,一步之遥,Chicago的心跳仍然快得吓人,可他分不清那是兴奋还是畏惧。那个侧脸的主人近在咫尺,他的一切都像一个黑洞的引力场,近乎痛苦地吸引着Chicago。

      等他先进门后,他的邻居紧随其后把门反锁,却一言不发地开始脱衣服,枪被他随意地塞进了床头柜的顶层抽屉里。
      Chicago眨了眨眼,只是眼睛并没有他想象的酸涩。

      Chicago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在撩起T恤的时候格外小心,侧身坐在床上,Chicago只能看到他紧实的腰身,背部都在阴影里,即使是这般小心,他还是没能压住一声隐忍至极的闷哼。

      Chicago像块木头,有一会儿他忘记了站在这房间里的是自己,他的意识还在这具□□里,即将承担他所有决定的后果。他就像在电脑屏幕上看一部录制好的电影一样,漠不关心。

      听到这个人叫自己的时候,Chicago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已经好一会儿了,T恤已经被他扔在了地毯上,他□□着上身,手里熟练地解着不知道从哪来的纱布。

      “你在这里等5分钟,然后拿着地上的那本Peskin的书回你自己的房间。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在我的房间做了什么,就说你睡不着觉,来借书。”他抬眼看了一眼Chicago,像是一秒之内就把他看了个透穿,“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下次偷窥,先把自己的门反锁上。”

      他英语说得很快,Chicago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得到他想要的回应,青年皱着眉站起来,缓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本书。

      他弯下脊背,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的时候,Chicago才看见他整个左肩的肩胛骨上绽开了一个狰狞的伤口,看样子已经做过了周到的处理,但仍有崩开的地方丝丝地快速渗着鲜血。

      “下次出门真该查查黄历…”青年把书递到了他眼前,Chicago接过书抱住,发黄的书页里夹着尽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德语的书签。

      “我也是。”他点头,却见青年的目光鹰一般盯在他脸上,浑身的肌肉都僵硬地绷紧了,戒备和杀气如箭在弦。
      他说了德语。

      “你说什么?”语气强硬,这次他听出了对方德语并不明显的口音。

      “我看见了你写的书签,所以以为你说德语。我…是瑞士队的。”
      对方又审视了片刻,才微微松动了口吻,“回去吧,书不用还我。”
      那人说完就用牙咬着纱布的一段,开始熟练地包扎崩裂的伤口,仿佛他就是个摆在门口的小天使雕塑。

      Chicago却站在原地不解风情地问道:“你怎么了?”

      青年没有理会他,额角细碎的金发被汗水濡湿。光滑的脊背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洒上了酒精的纱布接触到裸露在外的伤口时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Chicago抑郁得六亲不认,本来就烂泥扶不上墙的一点点畏惧都被席卷而来的重重疑虑吞噬了。为什么德国队会让一个明显近期受了重伤的人参赛?为什么这个人会半夜出门买酒精和纱布?为什么他出门会带枪?枪是哪来的?

      青年利落地处理完自己的伤口,见他还杵在门口,眼里多了点落败的无奈。第三次审视这孩子,确实,和他在走廊里想的一样,病得很严重。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健康的人。
      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病,但是请你帮个好忙立刻滚蛋,我待会儿还得赶着去见阎王。”
      这人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Chicago想。

      他环视了房间一圈,视线落到了墙角立着的大提琴上…他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大提琴四周古木清新却悠远的香氛。
      青年看他的眼神有点焦躁。
      他想了想,对青年说:“你想杀了我吗。”

      “…”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雪上加霜的是他屋子里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活了的孩子,勉强着打起点精神,他耐着性子试图把他打发走:“我不想杀任何人。听着,你现在可以走了,我用什么办法能让你理解?”

      “你有一把枪,不是吗?”
      “不卖。”
      “….你为什么待会儿要去见阎王先生?”
      Dima这才意识到,刚才他说到见阎王的时候用了波兰俚语,讽刺的笑意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听着,小孩,我可能活不过今晚。况且这都已经发生了,我不是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的人。所以如果你真就活得太没劲了,我抽屉里的那把枪你尽可以拿去用,我只想请你最后给我剩一颗子弹,留给我来一觉起来崩了自己。”

      他管自己叫小孩…Chicago关注着真正重要的关键词。他的目光正对上了那个青年的胸肌,弹性饱满,前端的两点浅褐突然给了他一种火烧一样的感觉。他唰得一下抬起了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没有温度地看着他,满脸倦容,却依旧冷静,危险得像泛着寒光的出鞘之刃。

      “所以,你最好有一个好的理由来解释你为什么还站在这。”他说。
      Chicago想了想,这世界上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太过于荒谬,他靠着门边坐在了地上。他需要什么理由去解释区区为什么他还在这里吗?他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活着。眼下支撑着他生理机能的完全是生物自保的本能,可这样的自保模式,于Chicago而言,就像一只一点点蚕食着他生命力的水蛭,他完全可能在一个轻度自闭的孩子无声的世界里安静地灭亡。
      他低着头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们对于彼此都是完全的陌生人,不过先生,你和我碰巧在同一个时间到了同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们离见…盐王…只有一步之遥。我有所有我在乎的,家人,逻辑,还有猫。但是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今晚,明天,和我们所有的过去迟早都会结束。我就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一天要结束,还能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刷没有用的社交网站上,还能在乎那些和自己毫不相关的超模的绯闻。庞贝的火山已经开始喷发,山脚下的我们还在彻夜狂欢。所有你珍视的快乐的瞬间头上都有一把悬着的刀,所以我还能忍受这随时可能到来的痛苦吗?我不能。无论等号的左边是什么,生命作为一个算符,本征值都是个零。”

      “…”年少的Dima沉默地听着,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轻声说:“你能这么想只是因为你是个孩子,你以为你敢于结束自己的生命,主宰自己的命运就是比活着更好的选择,其实只是你没有勇气为了声称爱的那些玩意儿活着。”

      在Chicago有机会再次蹙起眉之前,Dima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回答任何关于我的问题,也没有精力和意愿当你的心理医生。最后一次,请你忘记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们的相遇和谈话,离开我的房间吧。”

      Chicago抬起了头,零星几点未落得泪珠挂在下睫毛上,像松针上的晨露。
      “我有个条件。“
      青年面无表情:“你有个必死的决心。”
      “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
      Chicago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光是会读书那种聪明,在活命的领域里,他天资聪颖,这世界上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此刻正被他一点一点攥紧手心。
      “…好,我答应你。但是要等到明天,明白?”当然Dima会这样说,连明天都看不到的人,能让他确保明天的存在的,大概就是把明天当成他承诺的前提。

      那青年声音依然尽量地轻柔:“我说话算话。”
      Chicago别过头用衣服胡乱地抹了把脸,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的邻居一眼,抱起地上的书,正要走,却顿住了。
      回过头,他无言地看着青年,对方眼里随着他走这几步燃起来的希冀像穿堂风里的蜡烛,唰得灭了。

      “我…我的门卡在房间里。”他说,但其实他无需解释,关上他房间门的正是他邻居本人。

      “你是在告诉我,你偷窥我的时候你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他像是被气乐了,但背部的疼痛又让他噤声蹙眉。片刻后他才缓过来,对Chicago说:“上来吧,我睡地板。”

      说着,他便扯了一张薄薄的毯子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Chicago心里隐约地还很庆幸他把自己锁在了门外,更庆幸这个邻居没有把他赶走。从担心自己被残忍地谋杀,到几乎愚蠢地信任一个陌生人,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后来他时常想起这个夜晚,他们都活到了第二天,他们的缘分也远比他们能预想的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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