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因，其果》阿螭的一半

4、第 4 章

　　转眼，烨国国主烨君益与暄昭氏女暄昭瑢大婚之期将近，各国使者都陆续抵达烨国国都，更有如淇氏淇氤这般的国主到来，让整个烨国国都比过年时还要热闹。当然了，天下皆知淇氏国主宠爱其胞弟，胞弟师兄嫁妹，且暄昭氏于淇氏有恩，能劳动淇氏国主大驾亲临，也不意外了，只是谁也不在意淇氲本人有没有来，倒是都挤上街，盼着一睹当世第一美人国主淇氤之貌。
　　这日傍晚，淇氤用毕晚膳，梳洗过后，屏退了一众侍者和自己的贴身侍女淇茗，独自在国驿内漫步。忽听得前方园子里传出声声琴音，缠绕着传进耳中，真应了“有琴当轻拨，缠音无断绝”一句，便得了兴致，想要一看是哪国使者，竟有如此琴艺。于是她轻移锦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行至灼炀园，透过虚掩的门，只见一黑发青年席地坐于水榭之中，膝上置一琴，手指于弦间游走，琴音便如曼妙天女四处飞散，一旁的香炉燃着袅袅的青烟，当真是一幅美极的画卷。
　　淇氤先是一愣，后便想起与烨国贸易交好、居于西地的坞氏，有摄政王坞轩，好琴，虽掌大权，却一心想要早日交权，当个闲散王爷。既是交好之国，摄政王亲临，也算给了十分的面子。“往常都只听说这摄政王有才能却不喜权，没想到还是个如此妙人，不知我那淇氲之相能否赢上一分啊！”她这面这内心诽腹，却听得园内传出了声：“不知是哪国使者来访，还请进门饮一口茶。”紧接着便听得一阵脚步近了。
　　未想到要与坞国摄政王碰面，但是此时也避无可避了，淇氤只得整了整衣衫，待着主人来开门。
　　“吱呀。”门大开，风窜了进来，挟着二人发丝碰在一处。
　　“摄政王有礼了。”淇氤拱了拱手，率先打破了静谧。
　　坞轩确实是感到惊艳的。此时的淇氤由于刚巧沐浴过，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湿气，随着刚刚的轻风扑面而来，又未施粉黛，着了便装，也不似宫装时所带的帝王之气，只是仍显着贵气，不落俗物。他脑筋顿了一顿，片刻才回复神识，认出这般风华的，只能是淇氏国主淇氤，不由懊恼失了态，赶紧回礼：“淇国主有礼了。”便赶紧侧身将人请进了园内。
　　着人上了茶点，坞轩紧接着便开了口，总不至于太失了脸面：“不知是淇国主驾临，小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不打紧的，”淇氤摆了摆手，“孤也是在园中漫步，循着摄政王琴声而来，一时兴起，倒叫摄政王见笑了。”抿了一口茶，她又接着说，“早听说摄政王好琴，今日一闻，果然非凡。”“哪里哪里，”坞轩笑了笑，“不过是逢高人指点过一二，愚人也是当有所收获的。”“却不知是哪路高人？”“乃是一云游仙师，小王也不曾有缘再次得见。”“哦？云游仙师？”淇氤来了兴致，“莫不是与我……孤胞弟之师来源一处？却不知仙人样貌如何？”“仙人样貌甚是年轻……”坞轩细细描述了一番，却让淇氤心里忿忿：师父这老顽童，上千岁了还长一副年轻模样，处处调戏美人儿只把我扔给师兄就算了，竟还背着我们收了个露水徒弟，甚是过分，下回见着了定要向他讨两个宝贝才算……
　　淇氤敲着腕间的紫玉镯子，却是走了神，直到坞轩唤她：“淇国主，淇国主？”当下天色渐晚，淇氤也不便久留，便告辞回了自个儿的园子。
　　刚走到园子门口，淇茗便迎了上来：“主子主子，刚才暄昭王派人来传话了，邀您明日上午去他园子里一叙呢！”这侍女自幼便跟随淇氤，淇氤年少学艺乃至同暄昭牧游学各国，也是她扮成童子随侍左右，两人情同姐妹。
　　淇氤心里也是一喜：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师兄见面了，还真有些想念。只是以何装扮出门，倒是一时犯了难。淇茗也是太了解淇氤了，见她一皱眉，便知她在想些什么，悄悄凑上前去，笑道：“主子可别烦恼了，暄昭王也留字条吩咐了，穿女装，屏退了旁人，还不是一样聊？”淇氤展了眉眼，只是问道：“字条处理了吗？”“主子放心。”淇茗笑着回道。

　　第二日食过早膳，淇氤更了衣，没让人跟着，只领着淇茗出了园子。一路上淇氤频频瞟着淇茗，弄得淇茗莫名其妙。走着走着淇氤停了下来，四周看了看似是无人，突然摆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用食指挑着淇茗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挤眉弄眼地笑问：“这位小娘子今日怎生打扮得如此貌美？不说倾国倾城，却也是个小家碧玉啊！”这一问淇茗却是突然间羞红了脸，微一跺脚，嗔道：“主子好生没正经，这是在烨国，可不比咱淇王宫里，也不怕被别人看了笑话！”又整了整衣衫，复又说道，“我……我打扮得整齐些，路上若是遇着别国的人，也算是没给主子丢脸，没给我们淇国丢脸呀！”“啧啧，小嘴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都跟谁学的，是不是三姐帮忙看折子的时候又把她的‘亲亲大王夫’带上了？回头我可得好好讲讲她，别让人把我家小茗茗带坏了，以后没男人敢嫁了怎么办……”淇氤一面絮絮叨叨，一面继续向前走，全然没注意到她提到“嫁”时淇茗脸上的一丝期待和一丝黯然。
　　这个上午淇氤过的是相当高兴，从“啊师兄你又变帅了”一直讲到“钦国经济还真是不错，钦子瓒确实是个人才”，话题换了又换，午膳暄昭牧还特意让大厨做了淇氤最喜欢的“绒绒嫩草满地花”。这个幼稚的菜名是七岁那年淇氤在师父那儿第一次尝到暄昭牧做的五彩椒炒土豆丝时起的，却好歹也是当时堂堂暄昭太子亲手所烹、淇氏太女亲自命名，两人都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可占了不小的便宜。
　　下人们收拾了餐具，在庭院中摆下小几，两位国主一边欣赏园中美景，一边闲聊。暄昭牧这时颇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带着玩笑的口气问道：“淇国主年纪也不小了吧，可看上了哪国王族才俊，不如说出来，孤王给你们做个媒您意下如何？”淇氤眨巴眨巴眼睛，似是无意地开了口：“若说到做媒，淇茗年纪也不小了，您看不如先帮孤把这等大事解决了如何？”暄昭牧对着淇茗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得淇茗脸涨得通红，竟不由跪了下去：“主子明鉴，茗儿愿一世追随主子，终生不娶！”淇氤吓了一跳，赶忙扶起淇茗：“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一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何须如此！况且孤与你感情深厚，怎么能让你终生不成家，只服侍孤一人？”暄昭牧出来打圆场，才算罢了。

　　婚礼当日，十里红妆，万民夹道，为这举国同庆的喜事欢呼，也想一睹新王后的国母之姿。
　　到了王与后二人接见各国来使的时候了。先呈上的，当然是国主亲临的两国——王后母家暄昭国同与暄昭国交好的淇国——所赠贺礼。臣下躬身献上礼物，淇氤起身，朝着烨氏一拱手：“孤祝烨王烨后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烨君益循声望去。然而这一望，却注定了淇氤所祝，是不得成真了。
　　今日行大礼，各国来人所着，都是各自的朝服，以示隆重与尊敬，淇氤也不例外，一身宫装朝服，金线飞凰（淇国尚金尊凰，各王夫着凤，以冠羽数量分级，九羽最高，仅国主大王夫可着），华中带威；三千青丝绾成最典雅庄重的三元髻，未戴朝冠，更凸显女性国主的柔和之风；眼角微挑，双唇微抿，配合着淇茗今日花尽心思绘出的妆容，真可谓风华绝代。
　　如此这般的光彩夺目，饶是师兄暄昭牧，都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却在一抬眼之间发现了烨国主烨君益眼中的专注，登时微微蹙眉，心中不快。
　　烨君益自是不知自己的专注被暄昭牧看了去。他凝了凝神，朗声说道：“承淇国主吉言。淇国主亲临孤王大婚，实为孤王之幸事。望淇国主在烨国这几日过得舒心。”心中却暗暗藏了后半句：“早听闻淇国主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今日一见，过目难忘。”竟暗自埋下了念头。
　　淇氤倒不知道烨君益心里的弯弯绕，道了声谢，便又入座。
　　除了王座上的烨君益，还有一个人，目光里也满是惊叹和专注，这便是坞氏摄政王坞轩。那一日相见之后，坞轩便时常会想起，那阵风吹过时裹挟着的淇氤的发香，还有两人闲聊时那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原本那些，已是十分令人想往了，而今日，淇氤之装束利落庄重，不似那日的灵巧柔美，却是带着英气与王威，更加引人注目。他心意一动：“这么些年了，我一直秉着王兄所托，辅着阿硭。现在阿硭渐渐大了，大概我也可以放手了。淇国，看来是个好去处啊！”他轻笑一声，仿佛看到了光芒一般。恰巧此时呈上了坞国贺礼，于是他复又敛了笑，站起身，却似乎怎么也收不住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