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味的糖》东郭小书

3、3

　　考完试，汤晚就放寒假了。这次考试期末她考得很好，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认可。许是被夸奖得多了，她有点飘了，疯狂地释放心中的小恶魔，在放假那天跟同学玩了一下午的雪。
　　差不多十来个小孩，在学校后面的篮球场上，由汤晚和苏媛为两方将军，带领将士各自为营。
　　他们待在各自的营地商讨攻破敌方的计划，唇枪舌战之间终于决定好了如何攻占敌人的领地。
　　汤晚带着她的小将们一人手捧一抔白雪，说话的语气，俨然像个视死如归的巾帼女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上战场，所有的计划谋略一抛脑后，双方“厮杀”惨烈。
　　只见，对方抛来一个西瓜大的雪球，汤晚防不胜防，雪球直直砸在脸上，她躺在雪地里，佯装受了重伤的模样，疼得龇牙咧嘴。
　　一副沉重的表情，带着深深地谴责，心痛地说道:“都怪我……太轻敌了……”
　　……
　　小伙伴喊着:“汤晚别演了！快来帮忙……”
　　她立马收敛:“来了——”

　　俞百川到的时候，他们的战术已经演变成面对面对决了，雪球直接上脸，混着棕黄的泥土。
　　他慢慢走近汤晚。
　　女孩鼻涕直流，身上“雪”记斑斑。正铆足了劲抱起一个泥雪交融的大雪球，转身就是一抛，正好打中一身黑色大衣的人。
　　“Yes!”
　　她为自己点赞。

　　咦？这大长腿怎么那么熟悉？
　　她的目光从大长腿往上移，直到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嘿嘿两声，眼神飘忽不定地朝着小伙伴们说:“这……这谁啊？长得挺帅哈……就、就是黑了点……”
　　“……”
　　他的脸确实阴沉了不少，那绝对是被她气得。

　　让他更气的是，他抓她回家，她不仅还反抗，还对她的兵说:“我被大魔王抓走了，你们别来救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还烧个屁！”

　　她一脸英勇赴死的模样，将抛弃了同伴被迫离开的懊恼表现得淋漓尽致，并且还埋怨着俞百川，朝他吼道:“要不是你拉我回来！我们汤家军就赢了！！！”
　　男人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一把将她提起来丢进洗手间，打开淋浴，说道:“要是你感冒了！我就去剿灭你的汤家军……”
　　洗手间被男人重重地关上。
　　汤晚不屑地撇撇嘴。

　　“还、还恐吓我。”

　　冬日暖阳，深厚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
　　汤晚有点讨厌冬天了，因为她真的感冒发烧了，不过好在俞百川没有真的去找她的‘汤家军’的麻烦。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感觉自己快要烫熟了，可还是被俞百川裹得像粽子一样，说得捂出汗才行。
　　她把脑袋探出来，眼皮子耷拉着说:“俞百川，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男人:那是你活该！
　　她一脸惋惜:“可惜我还有好多糖果没吃到……你记得在我的棺材里摆满五颜六色的糖果，我就安心了。”
　　“……”
　　男人用食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想让她清醒一点。
　　“想睡糖果棺？童话故事看多了吧！”
　　她白了他一眼。
　　无情的男人。
　　“放心吧！哥哥活着，你就活着。”

　　“我出去买点雪梨回来，给你做冰糖雪梨止咳，你乖乖睡一觉。”
　　俞百川居然用手掌拂过她的眼，就、就像电视剧里那些给死不瞑目的人拂闭上眼是一样的。
　　手掌拂过，汤晚依旧睁着眼看他。
　　“这么不听话啊，太不给哥哥面子了……”他表现出了一丝丝难过，捂着心口，强烈表达自己受到创伤。
　　汤晚:请问？你给我留面子了吗？我还活着的好吧！

　　“……”
　　整个房间，响起一阵阵手机铃声。吵得汤晚一个头两个大，她吃力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坐起来，一眼就看到放在窗边柜子上的手机，下面压着一张百元的大钞。
　　他没带手机和钱，去买个寂寞吗？
　　汤晚想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拿的。
　　铃声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了。
　　俞百川还是没有回来。

　　她吃力地爬下床，脑袋还胀疼得很。她走到柜子前，看清了来电名称。
　　她犹豫了一下，瞬间感觉身体颤抖得厉害，觉得好冷。
　　她按下接通键，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川啊，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记下了，其实我也想着今年回去陪晚晚过年的，我也很想她。可是我这边实在是走不开，你跟晚晚说一声，等忙完了我就回去……”
　　一段动听的话中“可是”一旦开始，前面的甜言蜜语便不再重要。
　　明明不是最能安慰到我的话，身为母亲的你还要说多少遍？

　　“小川，你听到了吗？”电话那头的女人询问着。她的语速很快，好像很着急。
　　得到的是一片沉寂。

　　她走近一点，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感觉那个女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出那些令她心寒的话，泪水跃跃欲试的要涌出来。

　　“妈妈，你不爱我了吗？”

　　她的声音哽咽中带着压抑，整个舌头都在发颤，泪水在问出这句话时已经夺眶而出。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掉落的闷响声，女人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她。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叠加，又像是在倒计时，汤晚怕那个女人会回避她的问题，会终止和她六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谈话。
　　她的母亲真的是个大忙人呢，忙到一年只能与她相见一次。她，只是说抱歉；而自己，会说没关系，我们下次再见。

　　“妈妈是爱你的，对我还说，晚晚是妈妈的宝贝。”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爱我……”女孩叫得几乎哑声。“你答应我的从来都会食言，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我懂得伤心的啊……”
　　“晚晚……”
　　“汤璇，该你上场了……”

　　汤晚抹着眼泪，心里祈求着:妈妈，求求你，别挂电话，不要挂电话……

　　“晚晚，不要哭了，妈妈晚点再打给你好不好……”
　　说完，电话挂断了，手机屏幕显示通话结束。
　　汤晚的泪如豆大颗滚落下来，小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门外，俞百川看着扶着柜子抹眼泪的汤晚，心感觉绞疼到了极点。
　　如果自己没有忘拿手机，是不是就不会让她直接听到，他会委婉些告诉她阿姨不能回来的原因，她就不会这么的伤心。
　　都怪自己，让她掉眼泪了。

　　“咦？你回来了？”
　　她面对着俞百川，指着一旁的手机，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下次别忘记带了，省的我还要帮你接电话。”
　　“晚晚，你……”
　　“哥哥，你快去买梨吧！我等着吃冰糖雪梨呢！我先去睡会儿，你做好了再叫我……”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身体都提不起劲。
　　俞百川大步地走到她身边，长臂一揽，将她抱了起来。

　　这么烫！！！

　　汤晚的身子软得像没了骨头，比之前还要烫，眼皮再也强撑不住微微闭上。
　　俞百川心一紧，让自己冷静，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高木，开着你的车快过来，汤晚发高烧了！！！”

　　汤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汤璇回来了，就一直陪着她，从未离开。

　　汤晚睁开眼见到的就是俞百川放大的一张脸，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然后，大眼瞪着小眼。
　　她面色苍白，扫了他一眼，“你干嘛？”
　　俞百川离开了她的额头，是被后面的高木扯起来的。
　　“探热的方式那么多，你就选了最占便宜的那一种。”高木打趣地说道。
　　汤晚想坐起来。
　　“别乱动，输液呢……”俞百川制止她，把她扎着针的左手放好。
　　“我想上厕所。”
　　“……”
　　高木:“我去找个护士小姐姐来。”

　　俞百川把她轻轻扶起来，她现在还是很虚弱。
　　汤晚看着四周，是个单人病房。
　　今天出了太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洒进来，给这个空荡荡的病房添了一些暖色。
　　瞧见桌上摆盘里的水果，她才想起来，然后朝俞百川伸出了右手。
　　“干嘛？”
　　“我的冰糖雪梨。”

　　臭丫头！
　　你就知道吃，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有多累。

　　“欠着！”
　　“嗯，行吧～”

　　俞百川在的时候，汤晚就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看动画片，不在的时候，就四处串门。
　　才呆了一天，她就和隔壁病房的几个爷爷奶奶玩成一片了。
　　俞百川说他早上要回学校一趟，下午再过来，顺便给她带冰糖雪梨。她趴在窗台往下看，看到俞百川上了出租车，立马举着输液架就往隔壁跑。
　　“大豆爷爷，我来听您讲故事了……”
　　“快来，我们接着讲。”

　　大豆爷爷是这个病房里话最多的，也是最爱笑的老人。医院的饭菜淡白无味，全靠大豆爷爷的故事下饭才香。
　　他讲的故事是关于他老家的山神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很是精彩。
　　传说山神有两副面孔，一恶一善。一张脸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张脸则是奇丑无比，让人畏惧。人们便认为长得好看的便是作善的山神，每年都会挑选好看的姑娘送给他，巴结他。作恶的就是那个丑陋的，便躲着他，排挤他，恨不得山神可以剔除这张面孔。
　　“可是，善恶都是同一个山神啊……”汤晚举手发问。
　　“小姑娘，别打岔。”
　　“哦～”

　　善恶各轮一年，可每年都会有灾祸出现，山民觉得一定是丑山神恶作的多，美山神的善只能抵消一半，就想着除去丑山神，就可以除去恶。
　　有一年，轮到丑山神出现了，山民们想了个办法，破天荒的送了个刚成年的女孩给他，女孩长得很漂亮，有着像星星一样的眼睛。给她的任务就是找到他的弱点毁掉他，女孩是个哑巴，可是丑山神还是动心了，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女孩……
　　“然后，女孩也喜欢上了丑山神，”这不是美女和野兽吗？
　　老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她，她捂着嘴不敢再说了。
　　护士姐姐知道她跑到这里来了，换液的时候也直接来这里。
　　大豆爷爷看着护士给她换好出去了，又才继续讲。

　　不过，后面的故事她也没听到了，俞百川突然出现又把她逮个正着，而且是直接把她扛回病房的。
　　“俞百川，你不讲道理！”
　　男人不看她，将保温桶一层一层打开。“你想跟我讲什么道理？”
　　“你明明说的下午才来的……” 她小声嘀咕着。
　　“本来有事的，黎果帮我处理好了，我做好冰糖雪梨就来了。”
　　“哦～”
　　黎果她认识，是和俞百川一个辩论队的，是个直肠子大姐姐。俞百川和高木曾经背地里叫她男人婆，被汤晚举报了，然后两人的后果很惨，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第二天，汤晚听到了大豆爷爷去世的消息。
　　汤晚去看过他，俞百川只让她看了一眼。
　　他的嘴角带着笑，只像是睡着了一样，然后被医生宣布离世时间，盖上白布。
　　那一瞬，汤晚哭了。
　　当宣布时间的那一刻，一个生命就不在这个世界了，他的一生就过完了。
　　那个故事其实很平常，可正因为没有结局，故事的发展才有无限可能，每个人都可以编故事，每个人也都在故事中。

　　所以，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进我的故事里？
　　我多希望，如梦里一般，生病的时候，是你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