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俞逸之

23、第 23 章

　　方菲脑子活络但是短炼，勤抽打着就行，但是陈放……

　　吴若愚简直恨不得摸出几颗救心丸吃，这个基本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她周末守在病床前看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恨不得跳起来给周晴打电话。

　　这是决策上的失误，没得洗了。

　　她可以安慰周晴，从经营层面找出一万个当时启用陈放的合理性，然而错了就是错了。销售数字说明一切，盛祺连被斯菲吊起来打的资格都没有，输得一败涂地。

　　她后悔了，当时应该拒绝岳进的提议，哪怕是周晴点了头，也应该据理力争替换掉陈放，市场做的这么惨，他们三个都难辞其咎。

　　吴若愚叫了陈放。

　　陈放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发送报告的当天岳进直接给陈放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承认小家电产品线销售业绩惨淡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陈放觉得很稀奇。

　　岳进在电话里安慰陈放，说开会的时候不会袖手旁观，让他心理压力不要那么大，更不要对公司有什么意见。

　　他不觉得岳总会替他说好话，这多半是权宜之计。

　　他木了点儿，但是还不傻，滑不溜手的销售总监怎么会替他说情呢。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岳总不会出头，那就只剩他了。索性他本来是靠技术吃饭的，出走盛祺也有的是地方去，但心里还是觉得惋惜。

　　呆了几年，同事们都有感情了，何况盛祺的待遇也确实不差。

　　他低头抠着手指头，还是挺不想走的，可是他没有主动权。

　　“报告我看了，就是这会儿有空跟你聊聊，别紧张。”

　　陈放皱眉，他见识过吴总的厉害，越这么说他越害怕。

　　吴若愚觉得陈放极其好笑，大男人胆子却小得像个羊，见了她恨不得撒蹄子就跑，仿佛她是个母老虎精。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走人，你连走人都不怕，你怕我干什么？”

　　陈放神色一动。

　　吴若愚手上转着笔，想着到底从哪里开头儿。

　　“岳总给你打过电话了？”

　　“嗯。”

　　她都能想到岳进说了什么，“不是空许愿就行。”

　　陈放推了一下眼镜，犹疑地说：“呃……我也不知道。”说完之后又想到这可不算站到直属上级一边讲话，有点儿脸红。

　　吴若愚咬了咬牙，这种情况太可怕了，不被下属信任的领导却要指挥大家冲锋陷阵，内部各自为战各怀鬼胎，钻营的想从中得利，踏实的饱受折磨。销售部就像是个海边沙堡，一个浪打下去，四分五裂。

　　“斯菲最近铺天盖地的报道看了吧？”

　　陈放点头。

　　“你应该也研究过斯菲的营销推广模式，有什么看法？”

　　陈放挺直了腰板。

　　吴总居然还能跟他讨论几句，看来自己还有救。

　　“斯菲主要就是研发生产小型家用电器，而且贺焕发十分聪明，他不对标国产老牌家用电器生产厂家。因为他知道，老品牌有国民基础，跟他们争斯菲讨不到便宜。除去老品牌，市面上的厂家要么不要求质量的低端机刷存在感，要么求新求变拼性价比，或者精准定位受众群体把价格做上去。”

　　吴若愚点头，斯菲选了后两种。

　　两条产品线。

　　一条线新式小家电，款式漂亮，机型全面，价格实惠。另一条线定位中高端收入人群，家用款做工扎实，商用机典雅厚重，受众有限但有逼格。

　　“新式小家电疯狂迭代出新，营销铺天盖地，把年轻人口味吊得足足的，还比着买斯菲的新款。中高端线只做线下，门店体验下单，很多企业都有大宗采购。”

　　两条线互补，贺焕发赚得盆满钵满。

　　吴若愚点头，示意陈放继续。

　　“两个产品线我们都买回来拆机研究过的，您也知道。新式线可以明显看出来有代工，缝隙过大，边缘有毛刺，电源线品牌不一还虚标功率，品控一般。中高端线，斯菲自己设计定制开模，一体成型的外壳，拼接后精加工，部件也都是好的。”

　　吴若愚不置可否，问道：“你这不是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吗？”

　　陈放苦笑：“吴总，但做营销我真的不行啊，闷半宿想出来的点子文案都能一秒否决了。”

　　文案小姑娘初生牛犊，说这点子早八百年都没人用了，甚至还有点鄙夷。

　　陈放想过几次之后彻底放弃，然而底下的人也看出来陈放能力不行，对营销也都不太用心。法不责众，又不能把大家都开掉，不如一起摸鱼。

　　吴若愚眼里淬火，销售部有业绩要求还兜了个底，不然销量更难看。

　　“吴总，实话说，搞成这样我都觉得对不起公司。”陈放懊恼地挠着头，过后肩头多了几点白。

　　吴若愚觉得应该找赵寒过来问问了，不知道这人日常针对家电部门的考评绩效都怎么做的。

　　“考核绩效方面的问题我来考虑，不会让其他同事有意见，也不让你作难。”

　　吴若愚倾身盯着陈放：“你给我交个底，不走的要求是什么？”

　　陈放大喜过望，手脚无处安放地解释：“我对公司也很有感情，哪里还有什么要求，但是您也知道，我只会搞技术呀！”

　　吴若愚把手一挥：“小家电的你能搞吗，能搞就放你回去搞！”

　　陈放乐得要跳起来：“太能了，这个我能！”

　　吴若愚捂脸，好钢用岔了地方，也是废料一块。

　　“那你辛苦点吧，对目前家电产品线的研制开发部分有什么意见，写出来看看。”

　　“也是讨论会上用吗？”

　　“不是。”

　　明明没有第三人在场，吴若愚还是下意识瞥了一眼四周，面前的陈放全神贯注地听着。

　　“会上还是讨论业绩报告，这一份你写好了直接发给我。”

　　陈放呆愣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闻到了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业绩分析和营销难点你实话实说，不用有心理包袱。我也给你交个底，公司不可能让你走，岳总那边我会给他说法。”

　　“哦……哦，那，那我先回去写报告了？”

　　“你去，不过最好回家再搞。”

　　陈放走后，吴若愚找赵寒。

　　赵寒看着信息发愣。

　　吴总：带齐小家电部门所有人最近6个月的绩效考评来找我。

　　他甚至还带了工作不满6个月员工的实习期人事考评，一路上又想自己工作应该没出什么纰漏，很有点担惊受怕的样子。

　　“坐。”

　　吴若愚伸手接过表格，细细翻看。流程明确，考评齐备，看着没什么问题。

　　她拿出其中一个人的，问：“这个人什么情况？”

　　“她前一段时间家里有事，所以申请了在家办公，实际出勤比别人少一些，但是交图数量没有影响。”

　　“这个呢？”她又抖着一张纸问。

　　“年纪轻，想法多，有点个性，但出勤及时，出图数量有保证。”这一块他还是如数家珍的。

　　“我是问你生产部给他的评价。‘想法很好，出图新颖，碍于现有生产能力无法满足其设计要求’，花里胡哨空中楼阁实现有困难，这潜台词你没看出来？”

　　赵寒辩解：“啊，这个层面我不太懂。再说，陈经理也没跟我提过。”

　　吴若愚把表格一摔，轻飘飘一页纸打着旋落在了地上。

　　“你做人事的，还要陈放天天找来跟你沟通？评价写得这么奇怪你都没发现，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赵寒斟酌着，又开了腔。

　　“吴总，您要这么说，我承认工作失误。不过陈经理他锯嘴葫芦老好人，也不说谁差，我也不可能拿着似是而非的考评记录深究吧。”

　　“委屈了？”

　　吴若愚起了身，凛然的气势骇了赵寒一跳。

　　她缓了缓语气，说：“赵寒，我以为你心里有数呢。你不会以为咱们公司的人事总监就这么好做吧？”

　　赵寒撇嘴，他一个明面上的傀儡总监，实在是有数极了。

　　吴若愚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他，“想什么呢？哦，想人事总监叫的好听，其实你是个空架子？”

　　心思被戳破，赵寒满脸通红。

　　“别不忿，如果是方菲早就发现其中问题了，没准连人都给陈放换完了。你以为你做的够好？其实差着火候呢。”

　　赵寒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条在海滩上搁浅的鱼，呼吸困难。

　　“你有你的专业优势，方菲有她的短板，把你们两个搭在一块也是互补。但凡你再踏实点，多主动承担一些总监的责任，人事工作我早都放给你了。”

　　他抬眼看，吴总满眼的怒其不争。

　　“你以为方菲想干呢？别老想着跟她较劲，她是我的秘书，你才是人事总监。本来通力合作很好非要争个高低，你是对她的能力有意见，还是因为我跟周总都是女的，连带女秘书也压你一头你不服气？”

　　他没说话。

　　“总之以后不要让我抽查的时候再发现这种问题。我也没空看职场宫心计，你如果还想好好干，就多放心思在工作上，不想干了趁早说。”

　　她矮身捡起地上的表格放好，拍拍纸面示意：“拿好，出去。”

　　赵寒仿佛一个被教导主任骂了的学生，满头是汗垂头丧气抱着表格走了。

　　吴若愚这一波很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有些暴躁，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不下猛药不治病，也不知道这一下是不是把赵寒给治坏了，想不通只能证明小心眼的家伙果真没大出息。等等看吧，不行就让方菲先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