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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真的是你,阿瑜。”陆远卿温润的眸中泛起波澜,里头是旁人窥不见,唯独在她面前展露的欣喜。

      “怎到这儿来了,是来找阿桓的?还是来找……”

      眼前的男子温润如玉,是人人口中称赞的谦谦君子,他才华横溢,样貌俊朗,是旁人眼中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然而此时此刻,秦芷瑜却根本不想见到这张脸,她心中极为抵触,一点儿也不愿回想起那场噩梦。

      她刻意忽视一切和陆远卿有关的消息,没想到千躲万躲,还是在这里碰见了。

      秦芷瑜尽力平缓自己的呼吸,抗拒地挣脱他的桎梏,道了句:“疼——”

      “抱歉。”陆远卿惊觉自己的不妥,收回手,垂首看她娇小单薄的身体,不由心生爱怜,软声道,“是我孟浪了。”

      “你是来找我的……”

      “我找秦桓。”她冷静地打断道。

      陆远卿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半晌,装作无事般换上一抹无奈的笑,“阿桓还未归来,没曾想他第一次参加正式的竞渡赛便赢了比赛,枉我这个当哥哥的先前还与他说要带他,如此这般,我反倒是没脸见他了。”

      见她依旧不说话,他顿了片刻,未免有些担忧,“阿瑜,你怎么了,可是身子还有不适?你不知道,那日把你救回来之时,真的把我吓坏了。”

      秦芷瑜倏然攥紧手,指尖泛白,她透过帷帽的薄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出乎意料的,很平静,“我没事。”

      陆远卿不是没察觉到她这段时日的变化,思来想去,觉得她应当是被那日的匪徒吓着了。

      遂温声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我已向圣上请示禀明,端午过后便带兵去附近的山头剿匪,你勿要担心,好好养身子,相信我,我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又是剿匪。

      秦芷瑜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就在不久前,叶施凝才说了那位贺小将军在某个山头剿了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在陆远卿嘴里听他说要去剿匪……

      兴许是近期匪徒猖獗,她想。

      然而心底的怪异之感挥之不去,总觉得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

      “阿姐——”少年的声音宛若天降,妥帖地抚平了她微蹙的眉。

      秦芷瑜回神,毫不迟疑地朝陆远卿道别,转身向秦桓走去。

      徒留陆远卿一人怔在原地。

      她并没有在渭招河畔久留,其一是自己的身子确实有些吃不消,其二是比赛结束,接下去的也无甚看头,于是过招呼后便回府了。

      定熙院。

      暮色沉云,晚霞将醉。

      素手轻轻放下笔,秦芷瑜有些困顿地揉了揉眼睛,她向着椅背,身子涌起一阵倦意。

      “姑娘,仔细些眼睛,还是去歇息下罢。”桃柳心疼道。

      今日去渭招河瞧龙舟赛,来回奔波了数趟,连她自己都觉得疲乏,更别说姑娘了。

      秦芷瑜收起字帖,笑了笑,“午时也小憩了会儿,不过写几个字而已,不碍事的。”

      正说着话,菱儿忽然推开门,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姑娘,落晖院那儿有动静了。”她凑近秦芷瑜耳畔,细声耳语了几句。

      秦芷瑜倏地站起身,太师椅发出刺耳的响声。

      ……

      杜玉梅魂不守舍地回到落晖院,耳边回荡着那几个女人的嘲笑与奚落——

      “别妄想了,陆远卿早和秦家的女郎定亲了,人家青梅竹马,哪是你这乡巴子能插上足的。”

      秦家的女郎,礼部尚书秦九韫的女儿……可不就是她的表姐么?

      恍恍惚惚走进屋里,指甲无意识地嵌入掌心,待惊觉时,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指甲抠破了,血已凝成痂。

      这一幕,令其身侧的小婢女,看得是一阵心惊肉跳。

      心中徒然腾起股怨气,杜玉梅紧紧揪着佩巾,“刺啦”一声,帛裂,那双装满泪的眼中充斥着无尽的嫉妒。

      明明……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男子。

      秦芷瑜分明什么都有了,拿得出手的家世、待她好的父母、心机又无辜的样貌……

      为何、为何连男人都要和自己争!

      她抱起头,无声地尖叫着。

      须臾,她猛然抬首,在屋里翻箱倒柜地翻找,她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中捡到的,被她藏起来的那幅画。

      “刷——”地展开画轴,嫉妒地盯着画中被认真描绘的巧笑嫣然的女郎,脑中只疯狂地涌动着一个念头:烧掉它!

      没错,烧掉它!

      她专注于找盆生火,连身侧的小婢女溜走了都不知晓。

      她端着盆,一下恨不得让表姐发现,一下又怕被她发现,然还是敌不过对那笑面虎的惧意,最终选择了落晖院里靠西北的一个角落,打算偷偷销毁。

      俯视脚下熊熊燃起的火光,想起那日在马车仔仔细细搜寻的倩影,她的眼中迸发出报复的快意!

      正要松手时——

      “你敢!”

      愤怒的娇喝自连廊响起,旋即是一连串慌张凌乱的脚步。

      杜玉梅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只见那卷画直直坠了下去……

      “啪——”一个巴掌用力掴在了她脸上。

      秦芷瑜双眼通红,胸脯因急促的喘息剧烈地起伏着,钗上的珠串玎玲乱撞,她颤着手,怀中紧抱着方才从火舌中救出来的画。

      差一点,差一点就……秦芷瑜闭上眼,极力克制颤抖的身子。

      杜玉梅趔趄几步,摸着脸颊,呆滞地望着眼前这双愤怒的杏眸,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你,你与别人私相授……”

      这画,这僵硬的笔触,无疑是出自男子之手!

      “啪——”未等她说完,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秦芷瑜甩了甩火辣辣的手掌,压着怒意,自上而下,目含讥诮地睥睨着跌在地上的杜玉梅。

      “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杜玉梅失神地喃喃。

      “偷别人东西还有理了?”桃柳扯过她的头发,“信不信把你送入京兆府,让你在牢里关上十天半个月!”

      “你们不敢的。”杜玉梅的脑子难得好使了一回,快速答道。

      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我说你这蹄子就是找抽来得罢?”

      桃柳正在气头上,她劲儿大,动起手来可不会心慈手软。

      秦芷瑜摩挲着画轴中央被火燎到的斑块,心里一抽一抽的。

      “你这个笑面虎,你根本配不上陆远卿!我要去告诉他你的真面目!”杜玉梅边尖叫边抵挡黑手。

      秦芷瑜冷笑着抬头,“想说便去说,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会信你这个陌生人,还是信我这个未婚妻。”

      “若他信了也无妨,不管再如何变,他身旁的位子都只属于我,而不是你。”她一字一句道。

      缓缓勾起唇角,有本事,你就去抢。

      “啊——”

      ……

      上半日遇见陆远卿,下半日因陆远卿受到杜玉梅的摧残,这一夜,秦芷瑜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又回到了隆昌十九年。

      她成为新妇的那一年。

      隆昌十八年的冬季格外长,且寒冷,绵延至十九年的春,雪还未停。

      她又病了。

      药换了一剂又一剂,可病情却依旧时好时坏的。

      成亲的日子已经推过一次,天气渐暖,陆家又找人相看了一个日子,两家人来往愈发紧密。

      她心里清楚,这次,不会再变了。

      于男女之情上,她开窍甚晚,只知身子不好,嫁给相熟的远卿哥哥,似乎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能使父亲母亲安心,又能让自己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下生活下去,多好。

      她听过曲,读过话本,自是对婚姻有过憧憬的,婚后,陆远卿果然待她极好,甚至为她的身子着想,成亲当晚,他并没有碰她。

      “阿瑜,等你身子养好些了,你再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好。”她颔首笑应。

      她又不蠢,自然能感受到他自然流露出的爱意。

      只是有时也会懵懵懂懂地想,别人,亦或是父亲与母亲,应当也是如此的罢?

      两人没有圆房,日子久了,难免会流出闲言碎语,以至于背地里,阿娘也旁敲侧击过几回。

      “远卿哥哥说过,他只爱我一人。”她羞赧道。

      阿娘笑叹道:“我们阿瑜,也是个有福气的。”

      其实她谁也没告诉,对于生孩子这件事,自己一直都是有些恐惧的,然而一想起陆远卿对她的好,她便难以将此宣之于口。

      然而,平静的日子在一个夜晚被打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弟弟犯事被捕入狱,家中被牵连,尚书府一夜间变得岌岌可危……

      自那一日起,很多事都变了。

      虽然远卿哥哥的眼里依旧盛有爱意,可他逐渐早出晚归,带她回秦府的次数亦逐渐减少,再到后来,甚至都不允许她出陆府。

      哭过、闹过,皆是无用。

      陆远卿时常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她,人也日益变得阴沉暴躁起来。

      某天深夜,她忍不住披衣下榻,强忍胆怯,偷偷跟着他来到了后山的竹林里。

      因为害怕踩在泥里的枯竹叶发出声响而被发现,她只敢远远地缀在后头。

      心砰砰直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哪来的胆子,胆敢就这么一个人跟上前去。

      小腿酸软,不知走了多久,在这片黑魆魆的竹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座亮堂的竹屋。

      竹影摇曳,周遭只余下风过竹叶的飒飒声,静谧而阴森,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直觉告诉她,应当立刻离开了,可鬼使神差地,她紧了紧月白衣衫,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

      痛苦的、凄惨的哭泣与野兽般的低吼交织在一起,烛光下,覆于上方的残忍疯狂地耸动着,不顾女人尖锐似凌迟般的惨叫,不管不顾地发泄着。

      像未开化的禽兽,像地底的恶鬼,根本就不像人!

      秦芷瑜手脚发寒,耳膜嗡嗡作响,胃里忍不住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巴,无声地贴着墙慢慢滑下。

      她强忍着喉咙涌上的酸水,抱紧身子,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呕——”

      秦芷瑜从梦中惊醒,散着被冷汗浸湿的长发,赤脚跪在地上,指甲抠进床榻的边沿干呕起来。

      眼角泛着湿意,她狼狈地抱过榻上画卷,收紧手臂,又从枕下摸出一张字笺,神色慌张地打开。

      泛黄的字笺里,只有潦草的两个字,龙飞凤舞地嵌于中央。

      ——“等我”。

      直至此刻,她整个人才忽然有了实感,那种令人难以喘息的窒息感才得以消散。

      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呜咽着将两样东西紧紧抱在怀中,仿若其中蕴含无尽的力量。

      她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那日,真正将她从匪徒手中救下的人,是他。

      他将字笺藏入她的手心,也将一腔无畏的勇气藏于她的心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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