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吾被绛珠签了契》紫焱

47、桂花梨汁燕窝粥（捉虫）

　　大家小姐，除非逢着战乱家变，迫不得已，从没有哪个会只带着一个丫鬟便出门好几日的。听黛玉乍然口出如此惊人之语，林如海端着茶盅的手抖了抖，险些没把里头的茶水泼出来。他定了定神，慢慢将茶盅放下，才徐徐的喘了口气：“去何处，什么缘由，方便说么？”

　　黛玉摇头。跑去几百里外的扬州的盐商家里捉妖这种破烂事，还是别说出来惹爹爹烦心得好。

　　林如海早就预见了结果，又或者说，在他明白女儿已入道修行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早早的做好了自家掌上明珠迟早会过上萍踪不定的生活的准备。见她拒绝，倒也不觉失望：“那衣衫首饰、金银盘缠可带足了？”

　　黛玉笑了：“也不需带那么多，青雀已收拾妥当，定然尽够用的。”虽然是头一回由自个儿做主的出门，可黛玉自己也是南来北往走过两回长路的，出门在外需要带什么、用什么，三日来她想一样备一样，早就色色准备得周全。她半年前便修成芥子纳须弥之术，哪怕是收拾出一座山来，也照样能够轻轻巧巧的一袖装走，反倒比带着一众仆婢搬运行李来得便利许多。

　　林如海捋了捋胡须：“你和青雀都不惯在外行脚，不如爹爹再指上几个人跟着伺候？旁的犹可，你是吃惯了家里厨子做的菜蔬点心，要不……”

　　黛玉截道：“爹爹不知道，正是我们两个才便宜。再多一人，便辛苦了。”

　　林如海一失手，自个儿那乌黑润泽的美髯揪断了两根，冠玉斯文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爹爹也知道你如今是有大本事的人，青雀怕也是了。爹爹纵派给你的人，任他再怎么精明能干，终究也只是凡夫俗子，跟着也只是拖累。爹爹不是拘着你，只是为人父母的心肠，总觉着自家女儿还是颗磕不得碰不得的宝珠，忍不住总要唠叨两句。玉儿啊，你怕是嫌爹爹啰嗦了？”

　　黛玉本是一时兴起才想要探究江家的事，此时见爹爹如此失落，不免赧然：“女儿会快去快回。”

　　天下盐商，富贵繁华莫过扬州。扬州盐商之骄奢，放眼九州都可拔得头筹，便如这私家园林，若非财力雄厚者绝无可能修造得起，在扬州，差不多的盐商都能给自己修个精致园子居住。江家虽在扬州盐商里只算得二等人家，可私家修造的园林却也占了足足二十顷地，亭台楼宇亦颇有可观之处。入夜上灯了，江采慧的大丫鬟飞红提着灯笼正穿过廊道，忽觉身后风声一响，下意识的叫道：“什么人？”

　　她往回一看，只见夜色寂寂，别无他人，只一只松鼠抱着果子立在栏杆上，见她正惊疑不定的瞅着自己，晃了晃挺翘毛绒的大尾巴，便纵身跃上了旁边垂下的树枝。“原来是只松鼠啊，唬了我一跳。”飞红转回身，拍拍胸口。她身边的小丫头后知后觉的问：“姐姐被松鼠惊着啦？”

　　“你才发觉啊？”飞红好笑的反问一句，“哪个能被只松鼠吓到，就是刚听到背后突的一下，倒像有人似的。”

　　小丫鬟本来还好，被她这么一说，反倒吓得寒毛直竖，捧着捧盒的手哆嗦了几下：“姐姐别说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太太每晚睡得早，再迟一会儿过去，院门就得落钥匙了。”

　　她们两个嘀嘀咕咕着过了月洞门，空无一人的廊道忽而自下而上的现出了两道人影，正是黛玉与孤竹君。孤竹君身着黑衣，高挑得像根八风不动的墨竹：“姑娘，她俩说的太太该不会就是江姑娘的母亲吧？”

　　黛玉整个人都被裹在了黑色的披风里，小脸莹白得宛若星辉，整个人俨然笼着跃跃欲试的好奇劲儿：“约莫是了。我们跟上去瞧瞧？”

　　“难得见吾家契主如此孩子气。”孤竹君只觉得自个儿看到了一只什么都想要啄一下的小小云雀，心下不由直笑。

　　孙太太在家中不尴不尬的处境由她的住处也可看出，她住在孙家园子北角上的一处小小院落里，偏僻得让两个丫鬟几乎是穿过了大半个园子才走到门前。小丫鬟上前扣门，“笃笃笃”的门环碰撞之声在夜色里一径的散去，连除了树梢上入眠鸦雀之外，不曾惊到半个人，益发的透出孤绝冷僻。

　　“哪个？”里头很快传出了一个苍老妇女的声音。

　　“是我，飞红。”飞红高声道，“姑娘让我和叠翠过来给太太送桂花梨汁燕窝粥。”

　　“难为姑娘了，在小厨房亲手熬了，日日不错的送来。”那老妪说着，开了门，迎两个丫鬟进去，复推着要关门。黛玉与孤竹君施了隐身法，在那门将将合住之时抢了过去，老妪也浑然不觉，只疑惑道：“今晚这风还不小？”

　　孙太太所居的院子虽小，廊屋飞红描彩，倒也富丽，院里花木芾蔽，暗香浮动，确也是个清心怡人的幽居。那厢两个丫鬟已进了正房，黛玉便拉着孤竹君便凑到窗棂下。想了想，将一指竖在唇畔，示意孤竹君待会儿听到什么都务必噤声，旋即使了个听风诀，轻轻巧巧的将屋中人的说话声送到了她与孤竹君的耳边。

　　“又给太太送燕窝粥来啦？难为姑娘费心，也难为你们夜夜跑这一趟腿。”说话的女声温柔可亲，听得出来年纪不小，想是孙太太身边的得力丫鬟。

　　“给太太尽孝是我们的本分，哪里敢说难为呢？”飞红笑着答道，“太太今儿可觉着好些？”

　　又一个女声慢慢答道：“仍是那么着，只觉着胸口闷，人便懒懒的不想出门。”其声虽听得出上了年纪，可音色甚是清婉，想象得出该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佳人。

　　飞红道：“看太太的气色很不错，明儿出外走动走动，筋骨疏散开来，便更见好了。”

　　孙太太道：“我懒得出去。倘或是撞上哪个，连见都没有见过，两下里光互相辨明身份都得老半天。她们也尴尬，我瞧着她们那尴尬样，我也心烦，还不如呆在院子里，侍弄我这一院的花草。”

　　飞红道：“还是太太有兴致。不是我说嘴，二娘常说了，凭那些花匠们怎么自吹自擂，可整个园子里的花木，就是不如太太这里的长得好、闻着香。”

　　孙太太笑了一下：“看上哪些花儿，明儿来早些，趁着露水未消的时候自折了去，与采慧和你们戴着玩去吧。”

　　飞红和叠翠连忙谢过。

　　孙太太又问道：“老爷今晚歇在哪里？”

　　她问得极淡，然而飞红却分明谨慎的绷了绷语气：“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来时经过老爷的院子，看见里头灯还亮着，可静悄悄的，不像老爷还在的样子。想是会着相契的好朋友，在外头还没回来吧。”

　　“哦，”孙太太极轻淡的说了一字，旋即笑了一声，“这又是在外头看上了哪个，乐得不记时辰了。等着吧，他这人择席，必是得回来睡觉。只看今晚他回来时有没有多带人，就知道过些天家里是不是要添新人了。”

　　她这一笑与先时别样的不同。先时那笑温婉慈和，又不乏愉悦，每个人在被他人夸赞起自己的得意之作时，都会展露出类似的情绪。可这回的一笑却敷衍得很，像是不屑，又像是冷眼旁观别人家的闹剧，自身本不觉好笑，只是觉着对方为做这一场滑稽戏办了这许多丑态，不笑便对不起对方的卖力表演，方才敷衍得奉上一笑。而在这敷衍之后，又不知出于什么心事，甚至还流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扭曲的喜悦。考虑到她笑的对象本是她的夫君，便觉得幽凉之极。

　　一个女人是攒了多少伤心失望和恨意，才会用如此口气去谈论自己夫君的风流事？反正孤竹君听了，是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转看黛玉，她正望着窗棂上映出的孙太太端坐的侧影，眸底亦漾着怜悯之意。

　　显然被孙太太的冷意骇住的不止他们两个，飞红的语气也有些磕巴了：“奴婢也、也不清楚……”

　　先前说话的孙太太的大丫鬟立即道：“夜也深了，你俩也赶紧回去吧，走的时候仔细脚下，别摔着。”她的出言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飞红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说：“太太，我们这便去了？”

　　“去吧，”孙太太的声音也恢复了先前的和蔼气度，“跟你们姑娘说，谢她惦记着，我很好。”

　　门开了，一个中年女子送着飞红与叠翠出去，又返回来，关了房门：“太太，她们都是年轻孩子，你跟她们说这些，唬着她们了。”

　　“老爷是什么德性，不用我说，谁不知道？她们是还小，可也到了知事的时候了。”孙太太的声线里含了阴沉的笑意，“好在，今晚他没歇在她的屋里。”

　　丫鬟默然半晌，问道：“那粥？”

　　“照旧。”孙太太说。

　　咿呀一声，门又开了。那丫鬟端了只碗出来，将内中之物泼在了花圃边上，又盖了几铲土上去，方才端了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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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如海现在的心态，就跟空巢老人似的，唉，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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