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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两千年的寻觅 ...

  •   “这位……是秦姑几千年的心病了。”

      哪怕心下已有预判,可听到师拱辰竟是秦媪妪几千年的心病,黛玉仍旧大出意外——秦媪妪那般孤绝清寒到近乎凄厉的地仙,竟也会对一名凡世男子如此牵挂?她好奇心顿起,眼神晶亮地瞄向孤竹君,等着他进一步的解答,却看见了他一脸咬到了舌头的扭曲表情。

      师拱辰与自家那位看似万缘不沾身的老朋友的关系,早在最初看到那面玉佩时孤竹君便心知肚明。此后哪怕是狂疾发作,神志最为混乱的时候,忌惮着秦媪妪的袒护,孤竹君都没能用真本事去对付师拱辰。只是明白归明白,他从未想过,相隔两千余载,不知转了多少世,师拱辰对秦媪妪竟然还是一眼钟情,乃至于对黛玉的追求也是因为她的仙气出尘与秦媪妪的孤绝清冷有三分相似——说起来他那时候只有十一岁吧,人类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

      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人类小屁孩的心事而单方面抓狂了好几年,孤竹君懊恼万分,正碰上黛玉相问,一时不察,才把真话说了出来。一出口,他便后了悔。可黛玉已然殷殷切切地看了过来,他一时愁得都要掉叶子了。想了想,他传音道:“玉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心病……这事说来话长,一时间说不清,还牵涉到秦姑的一些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私。”要不是秦媪妪也是他两千多年的老友,交情深厚,否则被黛玉适才那么殷殷的瞧着,他自然便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刻虽得以险险守住,可想到自己竟不能对黛玉言无不尽,也不由微觉歉意,“回头吾与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情愿,会对你说清其中究竟的。”

      黛玉本是见师拱辰情苦之极,一时不忍,才想要帮他一帮,听孤竹君的意思,便明白个中情由并不简单,当下微微点头,陪师拱辰略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只是临走之际,她忍不住回头,只见师拱辰兀自握着那方虎面墨玉佩,神色怔忪着,对一人一妖的告辞未能做任何反应,惟有星眸深处眼光恍惚,也不知一颗心究竟飞往了何处的琼楼寒宇去。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八百年前的孤竹君。

      钟情于超世脱俗的女仙的男子,是否都是如此的痴缠与无望?

      按每年巡游数月、回墓守陵的惯例,此时的秦媪妪却是在她的桃源秘境之中。桃源秘境分为人域与妖域两方空间,人域如今正居住着盐军与其家眷,孤竹君自不去现身,而是带着黛玉径直往妖域而去。

      秦媪妪正在梳妆。她跪坐于一条清浅溪畔,自执了墨玉梳,沾了溪水,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她那过于漫长的发,几缕银丝掺杂其中,白得冷冽。妙光仍旧是赤狐的形态,两条后腿着地人立着,两只前爪端着一面铜镜,侍立在旁。一头玄虎伏在不远处,慵懒地甩着钢鞭也似的虎尾。

      黛玉不觉步履微顿,眸光在她的白发上停留了一下。此前她从未留意,这位古老的地仙似乎尽是由黑白渲成,除却嘴唇,并无他色。可她仍是异样的美丽,尽管这份美丽苍冷得不见一丝青春明艳。年少青春、柔情妩媚等词语似乎跟她搭不上一丝联系,即使她的容颜望去如二八少女。

      这一思忖,秦媪妪已立起身,墨色的裙裾逶迤,仿佛一座沉默肃立的孤峰峻岭。开口,声音枯哑如老妪,或许这正合了她的年纪:“竹君,黛玉,你们为何而来?”

      这话听着意思不对。黛玉微感意外,在她的印象里,秦媪妪实是外冷内热之人,虽则口齿冷漠了些,可从来都是言语疏离、行事热心的,何曾有一回是如今这般不客气?正沉吟间,那厢孤竹君已然大咧咧地开口:“秦姑,你我相识几千年,就不必打这机锋了。吾就是要明白问你,师小子那头你到底是什么章程——你还能把吾赶出去不成?”

      黛玉不由得瞥了孤竹君一眼。以她过往所见,孤竹君对秦媪妪向来是友善中含了几分敬畏的,此刻却忽然像个为不懂事的后辈而头疼的长者。

      是了,秦媪妪再沧桑老成,在孤竹君面前,本也是年少太多的。

      秦媪妪沉默了一会儿,说:“本就无缘,自该从不相见。”

      孤竹君捶了捶额头,头疼道:“你快算了吧,你的那些事,瞒得过别人,瞒得过吾?你……”

      “吼——”趴在一旁的玄虎忽然爆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孤竹君瞥向它:“玄衣,你这喷嚏打得能不能不要这么及时?”那玄虎晃了晃脑袋,爬起身:“非也,孤竹大人要与源主商议要事,属下不便旁听,请容属下告退。”说罢也没等秦媪妪与孤竹君的反应,掉头就跑,尾巴一甩,还卷走了两眼放光等着听八卦的妙光。

      孤竹君:……

      被它这么一打断,孤竹君险些忘记了开始的话题:“吾方才说到哪里了来着?”

      “那些事瞒不过你……”黛玉抿了抿唇,悄声给他提词。

      孤竹君顿时接上了思路:“你的那些事又瞒不过吾,就别在吾面前端着了。师拱辰要真与你没有缘分,你至于找他两千多年?况且该不该见,他都见着你了。难为他不过是肉眼凡胎,竟还能透过幻化看穿你的本相,八年下来仍对你念念不忘。看他那痴情法,怕是一辈子都得这么蹉跎下去,那可不是办法吧?”他朝黛玉抛了个眼色,“不信你问问玉儿,她可是不会诓人的。”

      黛玉会意,叹道:“师公子这几日寤寐思服,茶饭懒进,眼看着精神都将垮了。光景看着甚是可怜。”

      秦媪妪眼帘微垂,神色幽微。孤竹君见她果然动容,便又加了一把火:“吾知道你心里始终是有他的,不然以你的本事,怎么会被他一个凡人瞧见?”

      那本该是个意外。若非妙光病急乱投医,想要诱使师拱辰对黛玉“变心”,又被师拱辰看破妖精的身份,被虎面墨玉佩所伤,她本不该现身相救。若非妙光是她的爱宠,事出有因才对师拱辰下手,虎面墨玉佩又是她赠给师拱辰护身,她也本不该插手。八年前,当她终于找到师拱辰,赠出那虎面墨玉佩,也大可假手他人,而本不该自己亲自出手。

      只是这些秦媪妪都不会向他们解释,因为纵有万千理由,归根结底,师拱辰对她而言,终是与他人不同的。

      孤竹君见她仍不说话,便继续逼道:“旁的不说,去年你为了护他,修为大损,吾特地和玉儿回了趟九嶷山,开宝库寻药炼丹,才给你补了回来——吾当然不是心疼那药材,只是师拱辰天生蛟龙命格,差一线即为真龙之命,只是这一线差距便不吝于天渊之别。他注定没那个登极北辰的福气,偏生因命格贵重,把那散逸的金人之气招在了身上,径直贵重过了头,老天爷都容不得他,时时要给他找几回杀身之祸。你只护他躲过了一回,就伤了元气,这种事谁知以后还有多少次?你就宁可这样暗中护着,也不肯让他知道你替他做了什么?他可以为你对他视同草芥,苦情极了呢!”

      黛玉越听越是意外,去年孤竹君带她去紫虚洞寻紫华七夜云母给秦媪妪炼药的事,她自然是记忆犹新。可当时只道是秦媪妪修炼出了岔子,哪里想到竟与替师拱辰挡灾有关?不觉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说慢些,去年秦姑到底是替师公子躲了什么?”

      孤竹君就势握住她的手,只管拿眼睛瞟秦媪妪。微妙的僵持后,秦媪妪叹道:“去年,老身算到他将被赵端本牵连,被褫夺功名流放,病亡于南疆烟瘴之中。是以略施小巧,令他错过与赵端本相识的文会,接着风寒缠身闭门谢客,避过其他与赵端本有所牵连的文友,又让他在金殿殿试中犯了腹痛,名次不显,彻底免去嫌疑。”

      仙家手段,除却移山倒海、神奇变化之外,亦有草蛇灰线,于恶果未萌之先,便轻轻巧巧灭去了其因。

      “只是妄为他人改命非正道之所为,何况他命格极贵,又与老身有一线牵扯,加上金榜排名牵涉到天下文运,贸然改动,即使是老身也吃不消,才有所损伤。”秦媪妪说,“总是老身心存一念难释,才有此恶果。”

      “恶不恶果的,横竖都已经受了,那就别给自己留遗憾。”孤竹君断然道,他望了望黛玉,眼中柔情无限,“经历过这些后,吾是想清楚了。什么仙妖殊途、仙凡有别,都让它滚去九霄云外去!”

      “痴念都已生了,苦也生受了,再多一个开口说个明白又能如何?吾当年若是愿意跟绛珠仙子表白清楚,或许当时就能打动她——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当场就被回绝了个彻底,可好歹也做了个明白鬼,总好过蹉跎八百年。你找了他两千余载,为他费了多少心血——要不是你助玉儿入道,意外因为仙人师的因果而更近一层——吾都不知道你还得找他多少年——这些你都熬过来了,他也还对你念念不忘,你难道就差给他一句明白话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秦媪妪替师拱辰挡灾一节,前文有所暗示,作者菌就知道大伙儿当时没看出来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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