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96、送礼

　　天子脚下，但凡是跟帝室沾得上关系的，都少有能清净过年的。

　　正一品的亲王妃册封并不是小事，哪怕尚在年节之中，太史令也免不得被宫中来人传话吩咐着算一算良辰吉日。

　　所幸梁王妃的礼服、宝印、金册都是早早就在准备着的，眼下也只需稍作改动就能拿出来用，礼部倒不是很着急。

　　达官显贵的夫人娘子们自听得这消息后就思索着唤来身边人研究礼单，不论萧铭如今境况如何，该有的礼节却是一样也少不得的。

　　顾倾被赵国长公主带在身边一起核对礼单，一边看着礼单上写的珍珠两匣，一边感叹：“恐怕刘妃自己都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谁又能想得到呢？”赵国长公主也跟着叹了句，葱白食指往礼单上一指，侧首看向听风，语调微微上扬，“一对珊瑚摆件？哪一对？”

　　顾倾的目光先是跟随母亲一起放到了听风身上，听到赵国长公主问话后又回头瞄了眼礼单，眼里不由带出几分迷惑来——一对珊瑚摆件又有什么稀罕的？怎么就值得阿娘亲自过问了？

　　听风微微躬身，答：“是年前下面的人送来的年礼，您当时随口吩咐婢子们收起来，还说不要和先前昭仁殿里太后赐下的那对放在一起。”

　　听风这话倒是唤回了赵国长公主的一点记忆，每逢年节，公主府上来来往往的礼一向是琳琅满目到让人目不暇接，日子久了，莫说是赵国长公主了，便是底下专管这些的仆役们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什么是什么，难得听风把这些东西一件件地都理得清楚明白，此时被赵国长公主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也并不慌张。

　　“哦。”赵国长公主点了点头，继续看礼单上剩下的内容。

　　“外祖母送的那对珊瑚摆件留着有什么别的用处吗？”顾倾深知自家阿娘从来就不是吝啬好东西的人，故而好奇起了赵国长公主提到的另一对珊瑚摆件。

　　赵国长公主笑眯眯地看着顾倾，面露戏谑之色。

　　顾倾略微一怔，大抵是猜到了什么，不等她说话，赵国长公主先开了口：“那一对留着给你当嫁妆，保你以后万事顺遂、福寿延年。”

　　“阿娘。”顾倾伸手抱住赵国长公主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世家贵女们的嫁妆都是自小就备下的，随着小娘子一点一点地长大，家中亲长一次又一次地往嫁妆单子里塞珍贵物件，等到真正出嫁那一天，便是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顾倾也不例外。

　　“你外祖母送来的那对珊瑚摆件较之寻常，色泽更为红亮，且是天然形成，鬼斧神工，气势恢宏，极为难得，我一看就觉得甚是适合在有大喜事的时候拿出来撑撑场面，我们家已经娶过三次新妇了，再没有比你出嫁更大的喜事了。”

　　赵国长公主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鬓发，不等顾倾接话，转而冷笑一声，骂道：“也不知道你四哥那个小畜生现在在做什么，等我问过了郭家，但凡他在北境有半分不是，我都定要禀了你阿舅，派人去把他绑回来！”

　　顾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自家四哥不告而别一事果然成了扎进阿娘心里的一根刺。

　　母女间闲话一阵，扭头继续将没看完的礼单看完。

　　备礼这件事，只要手下的人靠谱，就可以省很多事。赵国长公主带着女儿不过略略看过一遍礼单，便觉得已经很是足够了。顾倾煞有其事地活动了下脖子，惹得赵国长公主笑瞥了她一眼。

　　听风会意地走上前将礼单收了起来，问：“您看这礼是什么时候送去梁王府合适呢？虽说是还未行册封礼，但消息却都已经传开了，想来手脚快些的人家的礼就在这两日也就会送到梁王府去了。”

　　赵国长公主伸手拨了下顾倾发间的珍珠步摇，“阿倾以为呢？”

　　突然被问到的顾倾微垂眼睑，思索着答了话：“这样的喜事，建章殿、椒房殿、昭仁殿三处应是少不了赏赐的，虽已有明旨，但毕竟尚在年节之中，这礼送过去看着不免有些过于急切了，阿娘于梁王，本就是长辈，不若等到宫中的赏赐下来了，我们再把礼送过去？”

　　赵国长公主目露赞许地看着女儿，点了点头。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听风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你是我跟你阿爹唯一的女儿，我们一直想着小娘子就是要好好地娇养着，结果你年岁渐长，我和你阿爹才恍然大悟好多事情都还没有教过你，不免总是忧心你以后会不会过得不好，我们甚至想为你招赘婿，让你一辈子待在我们身边。”赵国长公主揽着女儿，温声说着。

　　倘若顾倾还跟从前一样成日里只知同顾仕一起看话本子，赵国长公主是不会跟女儿说这样的话的，因为女儿一团天真孩子气，话说得再明白也没用，如今顾倾已不似以往，赵国长公主方才放下心来与女儿絮絮叨叨。

　　“那阿娘和阿爹当初应下姜家的婚事，就不怕我以后过得不好吗？”顾倾歪了歪头，顺势接话。

　　赵国长公主全然不意外女儿会这样反问她，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在长泽求娶你之前，我跟你阿爹是有想过他能否做公主府的女婿的。”

　　“你性子缓，脾气却急，与你一般大的小郎君少有特别沉稳宽厚的，想来并不相配，你姓顾，等闲人家也高攀不起，你阿爹拿着《氏族志》一页一页地翻，姜氏足够煊赫，无法忽略，长泽自身也并无不妥，只不过那时你阿爹说长泽眼里隐隐透着寒意，不同于寻常的世家子弟，恐怕未必是你的良配。”

　　“我们也没有想到，长泽会主动求娶你。”

　　“他一直是很多世家勋贵眼里的乘龙快婿，你外祖母又难得想给小辈做媒，我跟你阿爹合计了几天，并未找出这门亲事有何短处，于是也就应下了。”

　　赵国长公主和顾翊都不是专制蛮横的家长，当初之所以会拿随口一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应付顾倾，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顾倾并不像现在这样能心平气和地听母亲解释一件并不合她心意的事情。如今的顾倾已经能安安静静地听母亲说起婚事的始末了，赵国长公主便也乐意把事情的缘由都扒开来展示给女儿。

　　“你阿爹当初把长泽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生怕我们当父母的少操了一点心，让你过得不顺心，在确认长泽无可挑剔之后，方才应允。”

　　“长泽送聘上门那日，你私自跑去了昭仁殿，我是又好气又好笑，眼下看你和长泽相处得还像回事，我也安心不少。”

　　顾倾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赵国长公主话锋一转，接着骂正在北境的儿子：“现在全家就你四哥一个蠢货不让我安心！”

　　顾倾不由失笑，只能捺着性子听赵国长公主来来回回地骂顾仕。只在心里悄悄想着，以后顾仕回京，公主府里该是何种盛况。

　　一直到年节过去后的第一个朝会到来，建章殿、椒房殿、昭仁殿三处的赏赐终于浩浩荡荡地流向了梁王府。

　　公主府早就备好的礼紧随其后就送到了梁王府上，接着，京都府中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勋贵的礼也都陆陆续续地抬向了梁王府。

　　这其间自然也包括姜润和楚敏的礼，在这些普通往来上，姜润备礼一向是中规中矩，令人挑不出错处，但也不会有多眼前一亮，楚敏亦然。

　　是以，当萧铭专门问起姜润和楚敏两人所送之礼时，刘听雨显然有些不能理解。

　　“殿下的意思是？”刘听雨看向萧铭的眼里满是疑惑。

　　萧铭无意与刘听雨多言，径直道：“把他们二人的礼单呈给我看。”

　　“是，殿下。”刘听雨恭敬地应下。

　　婢子迅速地将两份礼单捧到了萧铭面前，萧铭伸手扯过礼单，不甚耐烦地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礼单上的内容，旋即扬手把两份礼单一齐掼到了地上。

　　刘听雨在这些日子里已经习惯了萧铭的喜怒无常，见萧铭突然又有了发怒的迹象，只是吩咐婢子收拾残局，正要开口告退，又听萧铭冷声道：“把姜润礼单里的一双雁纹玉如意和楚敏礼单上的一对白玉大雁都给我砸了，梁王府上从此不可见与大雁相关之物。”

　　萧铭这话说得刘听雨想笑，但刘听雨还是顺从地应了声：“是，妾这就吩咐下去。”

　　大雁，忠贞之鸟，素来便是恭贺新人的好物。

　　刘听雨很清楚，萧铭不许梁王府上有与大雁相关之物，无非是在表达他对她成为自己的正妃一事不满罢了。

　　事已至此，刘听雨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原本也做不成梁王妃，她甚至从未肖想过梁王妃这个位置，如今梁王妃这个帽子会落到她身上，分明是因为萧铭自身对那些世家勋贵而言已经毫无价值了，早就定亲的楚家小娘子弃了婚事，潜心入道，其他高门显赫出身的小娘子看不上梁王妃这个头衔，所以就由她来捡了这个旁人不要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