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92、转变

　　正月初三，连日的大雪终于有了要停的样子，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飘飘扬扬，虽仍是寒意深沉，但不似先前那般厚重。

　　京都府里的权贵们注定是过不好这个年节，梁王府大火之后，泰和帝先是处置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紧接着就将一干与这二位皇子有关的人等通通发作了一遍，罚俸的，降职的，免职的，流放的，抄家的应有尽有。

　　不知内情者自然是不觉有他，只当是皇子们太不像话，皇帝被亲儿子气昏头了，必须要狠狠地发泄一番情绪。但只要是略微对现在的形势有所思考的人，都明白这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借此机会在警告所有野心勃勃、蠢蠢欲动的人。

　　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

　　朝野上的水一旦被搅混了，就很难再回到原本的样子。天子近臣们府中门房不知收了多少拜帖，可哪怕这拜帖累起来都快比人高了，也没有谁家打开府门接待来客的。

　　公主府就是闭门谢客的人家里的其中一户。

　　皇室里的兄弟阎墙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勤政殿里的那个位置。

　　赵国长公主在家里关起门来，揽着女儿将自己的侄子们一个不落地骂了一遍，除了已经夭折的五皇子和九皇子，就连年纪尚小的十皇子跟十一皇子都没能逃过被姑姑骂的命运。

　　顾倾沉默地捧着手炉，思索着要不要把手炉上镶着的红宝石换一换，便听得赵国长公主道：“真是奇了怪了，我阿爹总共没几个孩子，但感觉都还挺好的，怎么到了这一辈儿，好歹还有这么些皇子呢，倒像是闹着玩儿似的。”

　　忍不住嘴角抽搐的顾倾心想着，确定上一辈儿的皇子们都挺好吗？上一辈儿皇子算上泰和帝也就三个，一个因为性情顽劣太过被赶出宫的，一个联合外戚逼宫造反的，剩下那个就是现如今的泰和帝。

　　这样一想，顾倾觉得上一辈儿的皇子们也可精彩了，自家表兄弟们完完全全就是家学渊源啊。

　　想归想，顾倾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接话道：“嗯，这是有些不像话。”

　　赵国长公主跟女儿痛痛快快地吐槽了一阵儿，心下畅快了不少，瞥眼便见顾倾一直在摩挲手炉上镶着的红宝石，不由想起了今年收的那些年礼，“你这炉子上的红宝石该取下来好好清洗一下了，库房里有几匣子新贡上来的宝石，叫匠人来，给你换新的。”

　　“是，那我就先谢过阿娘啦。”顾倾眉眼弯弯，摩挲着红宝石的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你跟你亲娘道什么谢啊？”赵国长公主含笑嗔了怀里的女儿一眼，脸上笑意尚未来得及收起，就想起了昭仁殿的姜太后。

　　往年的这时候，赵国长公主正带着女儿在姜太后面前玩乐，谈天说地，烹茶投壶。今年多事，哪怕是太后亲女，也不便在宫中多留。

　　“也不知你外祖母的昭仁殿里可燃够了炭火。”赵国长公主似是叹息一般地开了口。

　　堂堂太后的宫殿哪里会缺了炭火呢？

　　顾倾心知这是赵国长公主思念母亲，将自己的手炉放到一边，转而抱着赵国长公主的胳膊，温声宽慰道：“等到外面安宁些了，我们就进宫去陪伴外祖母。”

　　赵国长公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眉目安然。

　　母女间正温情脉脉，却见听风疾步自外间走来，顾倾抬眼，不由自主地肃了肃神情。

　　“公主，郡主，宫中传来消息，梁王殿下上书请封刘孺人为梁王侧妃，还……还要与楚家小娘子退亲。”提起楚家小娘子，听风的神情中不由带出几分不忍来，好好的女儿家，自身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而落得如此境地。

　　“小畜生，这时候退亲莫不是想逼死人？！”赵国长公主冷笑，“楚家不比从前，被皇室下过聘又被皇室退亲的女孩怎么能在楚家活下去？”

　　“阿舅和舅母都答应了？”顾倾挑起了眉。

　　听风摇了摇头，“圣人和娘娘都还没有明示。”

　　“阿兄和阿樨怎么会任由小畜生胡闹？！”

　　“会答应的，阿舅和舅母会答应六郎。”

　　赵国长公主和顾倾几乎同时开了口，说出来的话确实是截然不同。

　　“阿倾？”赵国长公主想知道是什么让女儿这么肯定泰和帝与叶皇后会答应这么荒谬的要求。

　　“六郎如今这般状况，本就不是楚家小娘子的良配，硬要结亲，恐怕无人会欢喜，可若是依着六郎，废了这门亲事，再对楚家加以安抚，于皇家的名声总归是有益的。”顾倾说着说着，不由垂下了眼睑，她的直觉告诉她，萧铭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什么促成了萧铭的转变，顾倾拿不准，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眼下的顾倾也说不清。

　　赵国长公主皱着眉思考起了顾倾所言的可能性，倘若真如顾倾所说的那样，这件事不是没可能的，只是赵国长公主并不认为自家侄子干得出来这样的事，萧铭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就是因为此前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考虑过皇家的名声吗？这个时候倒是考虑起皇家的名声了，赵国长公主怎么看这件事都觉得诡异。

　　“听风，你去几位少郎君府上一趟，就说本宫新得了些珍珠宝石，要给少夫人们打首饰。”赵国长公主略一犹豫，还是吩咐听风道。

　　“是。”听风躬身应了。

　　顾倾愣了愣，眼含茫然地看向赵国长公主。

　　“京中多事，我这个做阿娘的总要多看着些孩子们吧。”赵国长公主淡然一笑，伸手摸了摸顾倾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