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42、君若问归期（二）

　　这是一场令双方都意犹未尽的征伐。当我带着一脸未消的红晕和疲倦从盥洗室出来时，突然看见甘先生笔直地站在客厅里，吓得我险些把浴巾弄掉在地上。
　　“蒲小姐，你回来了？”甘先生的惊奇令他没有立刻避嫌，而我是单纯吓呆了，以至于两个人都愣到了秦珺丽从房间出来，一人挨了狠狠一句批。
　　“洪先生在贵宾接待室等你和秦珺丽，我打了你们很多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只好上来看看。”
　　“哦哦，他怎么过来了？我马上就下去。”
　　我手脚麻利地换上衣服跟在甘先生后面。不知是不是代替秦珺丽打理酒店上下、抛头露面的缘故，他今日穿着一身带暗纹的玄色西装，垫肩与熨烫工艺都比之前的要正式不少，显得整个身形极为挺拔俊朗。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掩不住自己脸上的红，怕洪缇误会我，装作一副跑着去见他的样子赶在甘酚前面进了接待室。
　　“臭红提子，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讲一声？”
　　洪缇“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回来了？我本来今天只约见了秦总，倒是你提前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
　　“你……你要见秦珺丽做什么啊？”
　　秦珺丽几乎是踏着我的话音进了接待室，洪缇看见了她，突然“啪”地一个立正，然后对着秦珺丽鞠了个仿佛用直角三角尺比着画出来的90度躬。
　　“秦总，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看完我的诚意，能够应允。”
　　“什么事？”
　　秦珺丽瞥了一眼靠在沙发扶手边被布盖着的裱画，洪缇忙过去拿起，将布揭了开来。
　　一张完整的人像展露在晨光之下，透蓝色基底上点缀的金黄色点，与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交相辉映，显得整幅画连同那张探向窗外的面容，都熠熠生辉了起来。
　　我惊叹得大叫了一声，而站在一旁的甘酚早已不知不觉飞红了脸，捂着自己的嘴靠在墙边。
　　“你画成了！太好看了，这比现实中的甘先生还要好看！”
　　“哇你胡说什么……哎？等下，‘画成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画了甘先生？”
　　“我知道啊！我跟甘先生见过这幅画的半成品，在你那里住……的时候……”
　　话题突然引向了一个不好的方向，洪缇连忙打哈哈道：“啊啊啊，我本来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结果没想到……”
　　“不，我很惊喜。”甘先生忽然朝洪缇走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垫脚抱住了他。
　　洪缇整个人如同被冰冻住了，那红晕仿佛从甘酚的脸上迁移到了他的脸上，而且变本加厉起来，涨红得像是桑拿房里发不出汗的人，但又迟迟舍不得把甘先生从自己身上推开。
　　秦珺丽轻笑了一声：“小甘这么高兴，万一这画不是送给你的，岂不尴尬了。”
　　“不不！我确实是拿来送给甘先生的，秦总，您不会不让我送吧？”
　　洪缇终于找到了由头轻轻地把甘先生扶开，秦珺丽叹了口气道：“你想送他礼物，他愿意接就行，我无权干涉。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事是要跟我说的？”
　　“我……其实……”他吞吞吐吐着，看了我一眼，“自从葡萄去参加了音乐综艺，我就一直在想关于我自己发展的事。毕竟，比起葡萄对唱歌的喜爱，我对画画的喜爱程度可是高多了。”
　　他躲开我的白眼，接着说了一句：“所以我选择了调剂，可以拿着全额奖学金回我老家的美术学院继续深造。”
　　我睁大了眼：“你这意思是你考上了呗！”
　　“是的！”
　　“天啊！”我一个飞奔扑上去挂在他身上，察觉到身后秦珺丽刀子一样的眼神，只挂了1秒就赶紧跳了下来，“这才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不，我自认为还有一个更好的，那就是我接下来想要拜托秦总的事。”
　　他走到秦珺丽面前，尽管高出秦珺丽大半个头，气势上却仿佛矮了一截，透出一股可怜兮兮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
　　“我听小葡萄说了一些您和甘先生之间的事，可能我理解得会有些片面，也没有权利去干涉您对他的管束。但我自小是被家里放养长大的，特别希望您也可以让他出去看一看、闯一闯，外面真的有很多很有趣的事，更何况他是这么有能力的一位男性！”
　　眼见着秦珺丽眉头皱了起来，洪缇开始有点底气不足，但依然大声坚定地央求道：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闯荡，就把他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吧，比如我！我想带甘先生一起去看花和海的世界，去美丽的云南，去我的老家昆明！”
　　这一番话说得像演唱歌剧前的念白，把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眼见着秦珺丽眉头上的结打得可以翻花绳，恐怕下一秒就要把洪缇给撵出去，却让这句发号施令耽搁了许久许久。直到所有人都消化干净了这段话，秦珺丽才开了口，且是对着甘酚：
　　“你想去么？”
　　一副前所未见的惊讶表情显现在甘先生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一摇直接把洪缇急得又站了起来，他顿时停止了动作，只是交握着手，坐在沙发上思考起什么。
　　“小甘，怎么不说话？”
　　“我在等您的选择。”
　　“洪先生要带走的人是你，我问的也是你，你要等谁的选择？”
　　“……我……”甘酚忽然站了起来，“可是秦珺丽，我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你，你不是说过，我永远也不需要离开你？”
　　“你不离开我，为你画画的洪先生却要离开了，也许这一走你们就很难再见到，甚至一辈子也见不到了，你愿意吗？”
　　“……”他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令人动容的悲伤表情，看得一旁的我心惊肉跳：他跟洪缇才认识多久，怎么就仿佛生离死别一样？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见秦珺丽瞄向我，我连忙会意地掐了一把洪缇的腰后肉，害他疼得瞬间把失望到垮下来的表情给提了上去。

　　当晚，秦珺丽邀请我上公寓共眠。我满心欢喜地收拾好会议室里的摆陈，临走前喊了一声甘先生，他应答的声音极小，听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我偷偷将他的房门推开一条缝，见他仍坐在床沿边，对着那幅画若有所思。
　　与秦珺丽卧室同款的百叶窗外透过角度不同的月光轻覆他的身上，也轻覆在，从靠着墙边的地面仰望着他的另一个甘酚身上。
　　背对着窗外的甘酚背负着夜色，而面朝向窗外的甘酚，则沐浴着晨曦。
　　我悄悄笑了一笑，小心地阖上了他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