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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吞食 ...

  •   陈达非常后悔。

      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渊”。面积有整个足球场那么大。底部距离地面大约十来层楼那么高。圆柱状,环壁用光滑精钢打造。很显然,是为了防止底部的“东西”爬上来。

      何宝言和江静潮趴在“深渊”的边缘,头探出一点点,正往底部望去。那里面的“东西”陈达只看了一眼,已是魂飞魄散,此刻正抖着蜷缩在两人旁边,大气不敢喘。

      江静潮的感觉亦在震惊与恶心之间。

      八只腿的怪物抬起像卤蛋一样的头来,什么都没有的脸中间忽然豁开了巨大的洞,露出拥挤着的一排排利齿,带着恶臭的涎液流淌而出。

      怪物吞食怪物。

      一场极恶的畸形秀。

      钢环并非独一无二。甚至跟这里的“同类”相比,算不得出类拔萃。

      江静潮感觉一阵眩晕。

      三人沿路返回时,速度快多了。只是陈达走着走着就要呕吐一阵。江静潮也没有比他好多少。

      “我……我不行了……”陈达连喘气的力都没有了,虚脱地跪倒在地。

      此时天已大亮。何宝言手里举着不知何时在路上捡到,用来当探路拐杖用的树枝,指一下前面的小径,对陈达说道:“你从这里走吧,往前走可以到达国道,沿着走总能走出去,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家看你自己的运气了。”说完还往陈达手里塞了几个果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哪儿摘的。

      陈达犹豫了一下,弱弱地对他们说:“好的,谢谢两位大佬,我在这里躺一下再走,不送两位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何宝言笑了笑,突然用力把匕首插到一个果子上,唬得陈达抖了一下。

      “你自己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回去后是自首是潜逃,都是你自己的事,记住,是你自己逃出来的,跟别人可没关系。”

      陈达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

      何宝言非常满意,把果子从刀口拔了下来,送到陈达嘴里,又把刀子在他的衣衫上蹭了几下,擦干净了才收回去。

      他重新扶着江静潮,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陈达说:“对了,我劝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在这里看到的东西。”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微笑褪去。“一辈子都不要说。”

      陈达点头如捣蒜,等他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背影了。

      “他就算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呢?”江静潮一边强撑着往前走,一边还是忍不住讥讽,“你之前不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宝言把江静潮一边手臂绕到自己脖子上,几乎承担了他一半的体重。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江静潮累得双脚像灌了铅,只能尽量挨着何宝言,“你急着赶走陈达,也是这个意思吧?”

      何宝言沉默了一会儿,掏出指南针看了一下确定方位,然后说:“距离目标还有三公里,到了再说。”

      三公里,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随便跑跑,十来二十分钟,怎么都能到了。但对现在的江静潮来说,那可真是一个艰巨的目标。

      何宝言又掏出巧克力,打开了包装,塞到江静潮嘴里,自己拿了野果子啃。

      江静潮过去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各种糖果,现在这么大一块巧克力他吃完居然还觉得不够,难受地舔了一下唇角。

      “回去了我要吃烤肉。”

      “看来里面伙食真的不好。”

      何宝言抚了一把江静潮的背,“本来就瘦得像猴,现在只剩骨头了。”

      江静潮转头看了一下同样精瘦,头发乱糟糟,嘴里还啃着野果子的何宝言……算了,猴子何必为难猴子。

      最后半公里,江静潮可以说是被何宝言连拽带扯,半抱半拖地走完的。

      所谓目的地,是一间私人疗养院。

      一间建在郊区,远离城市的老人疗养院。

      何宝言拽着虚脱的江静潮,抽出一只手来猛砸铁门。

      砸了好一会儿,一位胖胖的,穿着护工服的阿姨快步走来,“谁啊?哦,是25号床的家属,来啦来啦!”

      胖姨开了门,看到江静潮,“咦”了一声,“小伙子这是怎么了嘛。”

      何宝言笑着道:“车子半路抛锚了,只能走山路上来,我朋友平时不爱锻炼,走得够呛。”

      “唉哟唉哟!”胖姨摇头,“年纪轻轻的,要积极锻炼身体,不然老了可不得了。”胖姨在前面走着,何宝言拖着江静潮,很耐心地跟着胖姨。

      走过种满植物的前庭,穿过带花窗的长长的户外走廊,一路上清凉幽静。

      非常平静。

      江静潮看着洒满阳光的庭院,恍如隔世。

      他们到了大楼最顶层,一个单间,门的旁边挂着牌子,标着“25号何东”。

      胖姨为他们开了门。

      单间的面积不大,中间放了一张床,床头柜子上摆着医疗设备,各种线管的另一头连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胖姨娴熟地走到心电监护仪前,取过值班本,记下时间和数字,又检查了一下吸氧机的水是否充足,然后才离开了。

      何宝言让江静潮坐在病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他自己搬来另一张椅子,跟江静潮并排而坐。

      躺在床上的人,可以看出来年纪非常大了。衰老和腐朽是一眼就能识别出来的。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以及身体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他跟一个已死之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你爷爷?”

      何宝言低着头,凝视着床上的人,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就算是我爷爷的爷爷,可能还是得叫他做爷爷。”

      江静潮好像已经习惯了何宝言的语出惊人。

      “好吧,所以他是你的……祖先?”

      何宝言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他就是我的祖先。”他从装备包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江静潮。“我这位祖先写的,你看一下,可以解答你不少疑问。”

      江静潮接过来,看到册子的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非人猎杀手册”。

      “据说他留下来的真本是用绢写的,但到我手上就只剩这本抄下来的了。”

      江静潮翻开手册,第一页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但无论是地形地势还是上面的标注,江静潮都看不懂。再往下翻,就是一些散乱的文字和手绘图。

      “……妖之精怪者,性残忍,喜食人……”

      “形态各异,擅伪装,通人言……”

      “劣等,徒有气力,目如蛙类,疾则易为所捕,宜徐徐行动……”

      “劣等,有气力,齿利,甲坚,唯畏火,以火攻之,立退……”

      “甲等,美妇人貌,能言善辩,长于惑人……”

      江静潮看得懵懵懂懂,依稀感觉到这本手册记录的,是跟钢环以及在“深渊”看到的一样的怪物,图文并茂,细细记录了不同怪物的特征和弱点。

      “我的……祖先,是一个猎杀者。”何宝言终于开始了他的讲述。

      没有人知道怪物从何而来,因何诞生,有人觉得这些怪物可能是先于人类而存在的。也有人认为怪物的前身是人。

      后者的猜测比较有根据。因为人们很快发现,怪物并非从天而降,它们诞生在正常人类之中。

      有怪物的地方,就有猎杀者。

      猎杀者为怪物取名为“非人”——不管它们多么像人,要永远谨记,它们并非真正的人类。

      非人和正常人类之间,只存在一种关系,那就是——你死我活。

      “猎杀者的职责很简单。”何宝言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躺在床上的人,“……杀光所有非人。”

      “这本手册,是他多年猎杀经验的总结。”

      人的命运是很奇怪的,越是在意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在某件事情上越得意,就越会摔倒在这件事上。

      “他吞食了一个非人。”

      “什么?”

      吞食。江静潮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让他不适的画面。

      “非人是存在等级的。低等的非人,要通过不断吞食来维持力量。”何宝言解释道,“手册上说非人‘喜食人’,其实是不准确的。”

      “非人的吞食行为并不只针对普通人类。它们同类之间也会互相吞食。”

      江静潮想起了“深渊”中恶心又惨烈,犹如地狱一般的情景——数百只非人交缠着相互吞食,这只咬下另一只的头,同时自己的身体却又被吞到只剩一半了,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只有贪婪的、巨大的吞咽声,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烈的腥臊甜臭。

      长期追踪非人的猎杀者,很熟悉非人这种获取力量的方式。

      没有人知道何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为普通人,甚至身为猎杀者,为什么,又是如何吞食非人的呢?

      但可以肯定的是,吞食非人后的何东,不再属于正常人类。他获得了非凡的能力——包括漫长的,仿佛无尽头的生命。

      “医生说他最后可能会死于内脏衰竭。”何宝言又笑了一下,“这句话最早在五十年前就说过。我们每隔五年帮他换一个身份,转一个地方,不然他早被当成研究对象了。医学奇迹。”

      “但最近十来年,他醒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去年整整一年他都没醒过来。”

      他每次醒来是什么感觉呢?

      他熟悉的人在漫长的时光中,早已化作尘埃。每一次沉睡后的苏醒,面对的都是陌生的世界。

      江静潮的目光落在床边挂着的牌子上。

      “何东,75岁,一级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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